《世间有她》：给李少红、陈冲、张艾嘉打多少分？

《世间有她》是开机于两年前的电影，笔者此前一直被它的顶配阵容所吸引——比如电影由三个一流的华语女导演李少红、陈冲、张艾嘉执导，演员阵容里有周迅、郑秀文、易烊千玺、冯德伦，对于故事本身讲什么倒没有认真留意。电影宣发时更多凸显女性视角，这是一个稳妥而聪明的策略。否则以疫情为背景的短片故事，观众无论是从电影还是电视剧里已经看到太多，对于一些疫情故事的表达倾向可能也会持保留态度。

《世间有她》海报

撇开这个不谈，《世间有她》再一次证明了，集锦式电影、拼盘电影看似容易操作，整合起来并不容易。虽然每个短片都是相同命题下的创作，但不同导演有不同的风格，不同的短片呈现的也是截然不同的悲喜，它们有时很难协调地共处于一部电影之中。哪怕你请来李少红、陈冲和张艾嘉，这些创作各异的女性导演依然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恰恰也是因为她们创作各异，集锦式电影就成为不同导演之间的“比拼”——同样的命题作文，她们各自交出怎样的答卷？

李少红的短片，命题作文的色彩最为浓烈。短片聚焦2020年初疫情侵袭武汉时，当一对相继染疫的婆媳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并只有彼此时，她们该如何处理亘古的婆媳难题？

短片中有一些金句式的对话。比如沈玥（周迅 饰）怒怼婆婆李菊（许娣 饰）活得没有自我，“您到底为谁活着”，却遭到婆婆反怼，“你要是多关心关心他俩（注：沈玥的老公和儿子），我何至于这么操心”。短片渲染了沈玥的困境，也试图理解上一代女性失去自我的根源。

周迅和许娣饰演一对婆媳

只是，无论是婆媳矛盾、还是女性困境，都是过于庞大而复杂的议题，它很难说因为一个突发的意外事件，一下子就抚平所有褶皱。短片对于婆媳矛盾的化解，容易且轻飘，得亏是许娣和周迅演技扎实，否则略显煽情的戏份很容易垮掉。该短片的配乐师应该有所反思，煽情的、摧枯拉朽式的音乐轰炸，加上各种慢镜头的过度使用，反而让短片欠缺了电影感。

李少红的短片过后，由陈冲接续，这是一个风格完全不同的故事。陈冲经常在微博上写写文字，体现出她超高的文字天赋、敏锐的洞察力和悲悯的内心。跟她的文字一样，她拍摄的短片亦有着很高的文学质感，如她自己说的，“我觉得短片更像诗歌，而不是小说。诗歌里的人与事，只有寥寥几笔，但诗情画意引人入胜，令人遐想连篇”。

陈冲手写的《世间有她》推介语

陈冲的短片就是诗歌。就短片的取材本身看似没太多特别之处——疫情之处，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分隔两地，李昭华（易烊千玺 饰）在武汉，不幸感染，女友周晓璐（黄米依 饰）则在北京，因为武汉封城以及疫情防控，无法回去照顾男友。他们只能通过每天频繁的视频电话联系。

易烊千玺和黄米依饰演一对异地恋情侣

电影的大多数桥段由视频电话连缀而成，却处处体现出陈冲的诗意和巧思。异地恋的情侣，看对方的世界都是彩色的，自己的世界却是黑白的，色调的设计精准体现出异地恋情侣浓烈而难熬的思念。在刻画李昭华和周晓璐的感情时，很多互动的细节日常、细腻、熨帖，让观众能够在非常有限的篇幅里感受到他们的甜蜜与亲密。一些物的空镜的使用，恰如其分地传递情绪。陈冲特意请了日本配乐大师梅林茂给短片配乐，音乐的点缀克制、安静、舒缓，让最后时刻周晓璐的痛哭具有极强的情感冲击力。

电影色调使用充满巧思

虽然是命题作文，但陈冲写的是诗，是悲剧，没有强硬抒情、刻意讴歌，折射的是巨大的不确定面前命运的飘渺，有着深沉的痛感。这个短片的质量很高。如果放在开头，先声夺人，或许有助于提高电影的风评。

张艾嘉的短片为电影收尾。命题作文的难点在于，创作空间不大。张艾嘉曾在采访中直言，“最初片方给她发过很多可供挑选的故事，但也都是新闻报道里那些女性为了服务大众而克服困难的感人事件”。张艾嘉认为这种感人故事新闻里很多了（影视作品也已经有不少），所以她决定讲述疫情之下一个人到中年、已婚已育的香港女性的遭遇。能够跳出固有框架，已殊为不易。

梁静思（郑秀文 饰）和丈夫何达仁（冯德伦 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婚姻故事》。俩人相爱而结婚，婚后有两个小孩，同时两个人又有各自的事业。男的认为他在赚钱养家，而且他赚得比较多，所以他忽略家庭情有可原；女的认为她也有工作，一直都是她在为家庭付出和牺牲，丈夫对家庭不闻不问。针尖对麦芒，一吵起来就戳各自的痛点，愈演愈烈。

郑秀文和冯德伦饰演一对中年夫妻

短片的遗憾之处在于，主题还是太大，但篇幅又太短了，所以没有办法很深入却揭示双方的困境，最后矛盾的化解难免是流俗轻巧的和解。

但短片瑕不掩瑜。一方面，郑秀文的演技太强大，虽然那一场争吵戏来得显得突然，但郑秀文非常精准传递出梁静思的愤懑、不平、崩溃、疲惫、脆弱，假若拍成长片一定会很好看。另一方面，张艾嘉不改本色，她还是那个细腻的、热爱观察和思考、充满人文关怀的张艾嘉。她将梁静思的职业设置为摄影师，所以电影中有不少镜头是梁静思镜头下的香港，由此实现了一份难得的社会学式的观察，那份静默下的萧瑟显然是张艾嘉的个人表达。

梁静思的职业是摄影师

总之，要把命题作文写得独到精妙，难度系数很大。如若不是非得完成，制作方倒是没有必要主动去想一个题目，然后请几个大导演来写。但不管怎么说，看了《世间有她》，让人愈发期待陈冲导演和张艾嘉导演的新作，祝愿尽快顺利上映。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