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和机器人》:流行文化的浓缩及再加工

菠萝·硬猫
2019-03-20 08:43
来源:澎湃新闻

Netflix新作《爱,死亡和机器人》(Love, Death & Robots)的一切都计算得刚刚好。这部独立短篇动画共18集,长度5-15分钟不等,适合消磨掉周末的一大块沙发土豆时间。

前提是你真的只想躺在沙发上,享受大卫·芬奇、蒂姆·米勒和其他创作者们隔屏投喂的速食品。

这样说或许太刻薄,但18集真的太多了。这18个故事大部分都有小说原型(也有少量原创作品)。如果你经常打游戏,读过一定量的科幻小说,对惊悚和冒险作品也有所涉猎,那你就是《爱,死亡和机器人》的绝对目标受众。

这意味着你熟悉绝大多数故事的背景设定、剧情走向和隐含信息,能够津津有味地不断发现埋藏的梗和致敬之处。

仿生机器人、智能机器人、向神明进化的机器人、迷失的宇宙之旅、机器人大战保卫农场、盗墓怪谈、恐怖轮回、赛博朋克……猫咪统治地球!苏联红军大战恶灵!狐狸精的复仇!

由众多文学、影视及游戏筑起的背景墙是《爱,死亡和机器人》能够以短篇形式存在的关键。它看似设立一个个架空世界,各自遵循迥然不同常态的运行逻辑,其实全都有现成的流行文化蓝本。如此邀请目标观众毫不费力地进入这些世界,就无需探索也不用培养他们对“新”世界的情感,坐快车直抵高潮部分即可。

这些短篇中的绝大部分,就是一个故事的高潮。它们非常照顾观众的观剧体验,因此开头便清晰告知它的出身、世界观和大致发展路径,以便观众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准备好接受最强刺激。

它不如改名为“性、暴力和惊悚”,因故事中的“爱”非常稀缺。即使有,也相当狭隘,似乎爱的类型只有一种——自我牺牲的英雄主义。十八个故事中,自我爆炸以拯救世界竟然出现了好几次。原因很简单,在暴力的世界里,如果你最多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以暴制暴是最简单的路径。

没有爱,性却很多。而且这些性从来不是出于爱,而是来自怜悯、谋生、杀意等原因。男性创作者们是想以此致敬影响过自己的动漫软色情作品?

机器人也不是每集都有。它常常被泛化成神怪、外星生物或内心/暴政的魔鬼。这倒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种种“机器人”的变体无一新意,无非是另一种拼凑。

《爱,死亡和机器人》就像流行文化的浓缩及再加工,且故事的品质非常良莠不齐。好的故事无法拉高糟糕故事的水准,反而把它们衬托得更加低俗。蒂姆·米勒在采访中夸口自己阅读量很大的时候,是否意识到涉猎范围和选择眼光未必能相提并论?

这部号称改变业态之作看起来那么强势,那么有钱,那么国际化(制作公司来自全球各地),却充满这样多的陈词滥调,倒也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它很容易让人想到越来越多大制作影片的嗜好——埋梗和制造视觉奇景,与之相对的是陈腐的情节和价值观。最近一个例子,在电影院看《海王》的时候,随着影片推进,一个问题在脑袋里升腾:一部舍得花钱制作特效的影片,为什么不能花钱找几个好编剧?

后来明白了,一定是他们担心观众的智商不足以同时处理好的内核、剧情和特效,所以为观众着想,让他们不用费心咀嚼内核、跟踪剧情,只需要跟着低智的单线剧情做过山车般欣赏特效就好了。特效钱不能白花。这类大片也会贴心地满足观众使用智商的需求。梗、致敬、彩蛋,埋布全片,寻宝游戏人人爱。

大部分时候,《爱,死亡和机器人》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它最想做的就是以贴近观众认知的故事唤起他们的亲切感和心理满足。高超的特效给人沉浸式的感官体验。CGI技术出现时,我不得不分心去辨认此处是真人出镜还是动态捕捉,感叹“人脸质感和活动细节做得真好;黑人的皮肤质感和肌肉走向更易仿真”,等等。

一个小小的问题。既然难辨真人还是动画,为什么要用动画模拟真人?技术的辉煌压倒一切时,这个问题很容易被忽略。

幸好不是所有短篇都是如此。《齐马的作品》《证人》《吸魂者》《帮手》《古鱼复苏》发挥了动画的优势,而不仅仅为了拟真和炫耀。

动画的魅力不只是制造环境,而是提供另一种观看世界的方法。不同的画风传递不同讯息,大至这个世界生物的模样,小至这个世界的色彩、气味和温度,这些才是创造一个全新艺术世界的意义。

不过呢,还是有几个故事非常可爱的。《齐马的作品》,沉静如深海的叙述中,一位艺术家/机器人漫漫几百年的寻觅终于在它诞生的泳池中得到答案。高大英俊的齐马在水中拆解自己的过程和另一集《盲点》的内核相似,后者展现了一个冰箱中的人类文明史,周而复始,才能生生不息。

这两个故事在充满整部剧的战争、暴力、恐惧与反抗中显得清新。如果这些故事有分性别,男性象征暴力和征服,女性象征抚育和生长,那它们就是罕见的女性视角。讽刺主题的《当酸奶统治世界》和《不一样的历史》非常短小精悍,以传统讽刺漫画的形式做了犀利嘲讽,也算有点意思。

尽管每个故事都努力制造意想不到的结局,《机动装甲》是做得最好的一个。不便剧透,但你要看到最后一帧画面,才会明白故事中激荡人心的人类事迹,所有的希望与丧失,都建立一个怎么样的基础上。

同样是大梦一觉主题的《裂缝以外》亦对善恶做了多元处理。对这个故事,中国的观众会有似曾相识之感。它是外星人——星际旅行版的聊斋故事,因此既有聊斋的局限,亦有其动人处。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