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鬼》:泰国人拍的韩式日本恐怖片

澎湃新闻 03-20 16:12

千禧年过后,泰国恐怖嬉闹剧开始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类型纵横大银幕小荧屏。与美国掺杂着恐怖元素的喜剧影视作品不同,泰国恐怖嬉闹剧是咖喱式的杂烩,内容物没有稳定的形态,恐怖、喜剧、闹剧、青春偶像、本土宗教汇聚一堂、应有尽有。

泰剧《背后有鬼》就是这种典型的泰式恐怖嬉闹剧,上一帧还在努力逗人发笑,下一秒转眼见鬼把人吓尿,情节在喜剧和恐怖片之间来回摇摆。可能不好笑,但全是想不到。

和泰式恐怖嬉闹电影不同,《背后有鬼》中的鬼既不是构成故事的主线人物,变成鬼魅的原因也与传统泰式恐怖影视作品中的鬼大相径庭。

作为传统泰式恐怖片中的核心,女鬼多半指向两种母题,一种是因果报应式的个体化复仇,另一种是女性对于自身性别身份的焦虑。多数泰国恐怖片中,死后变身鬼魅令人毛骨悚然的女性,生前都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对象。恐怖片的结尾,往往是女鬼残忍地处置男性角色,完成最终的复仇。

某种程度上讲,泰式女鬼是一种性别焦虑的宣泄,而这种宣泄通常不会冒犯两性中处于优势地位的男性——鬼魅魍魉的恐怖片前提即是一种虚构,而虚构为“被报复者”提供了移情而无需共情的可能。

对比之下,《背后有鬼》中的女鬼就显得非常独特。她生前是男主角的女朋友,缺乏自信,同时又有着十分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出轨被男主角捉奸在床之后,二人感情出现裂痕。为了平复内心的苦痛,这位喜爱摄影的女友身穿婚纱,在阴冷的冲印室里当着男主角的面利用易燃的显影液纵火焚身,成为男主角的前女友。前女友心怀怨恨,化身厉鬼,出现在男主角周围女性的身后,成为片名指向的“背后之鬼”。

黄袍佛国泰国的佛性十分强烈,即便在恐怖嬉闹剧里,做鬼的原因也都是因为生前由外力形成的积怨,带有十分强烈的“因果报应”色彩。像前女友这样出轨在先又积怨颇深者,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自身心胸狭隘、修为不足,做鬼后又朝所有与男主角亲近的女性痛下杀手,从性质上讲可以归为十足的恶鬼了。

鬼魅“恶”的属性一旦被明确,便只能充当推进剧情、营造恐怖气氛的工具,将主线故事拱手让给言情喜剧。《背后有鬼》中鬼魅的作用相当于青春言情剧中常见的恶婆婆,阻碍愈是艰险,男女主人公爱情的波涛就愈发汹涌。

男女主角在同一家企业担任销售员,二人为了“王牌销售员”的头衔形成竞争态势,与此同时,男主角又租住了女主角家的房子,遂成了一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欢喜冤家。泰式言情一旦开了头,就能预见到结尾。见面斗嘴,为了竞争而合作,在合作中互相萌生好感,日久生情,区别不过是在于日子的长短。

泰式爱情故事的表现方式简单和直白的程度长期雄踞亚洲榜首,就连国产影视剧都望尘莫及。女主角易跌倒这种一二十年前的古老桥段,其他国家早已弃之不用,泰国电视剧却还是用起来没完。

《背后有鬼》的女主角几乎每一次和男主角见面都会因楼梯、台阶和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而摔倒,男主角恰好出手防止伤害发生,出手时又恰好在无意中揩油,斗嘴,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爱情喜剧和恐怖元素在《背后有鬼》中彼此交织在一起,除了在女主角出场的部分以调暗光线、调冷色调进行元素间的转换,其余时间都是生硬地转场。讲人的部分和讲鬼的部分是分开进行的。加上爱情喜剧部分中又加入了大量渲染生活化场景的日常无聊对话,单一情节冗长,叙事节奏平缓的泰式毛病在《背后有鬼》中异常明显。

泰国电影电视剧数十年来如一日,表现非常稳定,无论是常规作品还是猎奇题材作品,拍摄手法都是乏善可陈的,表演都是矫揉造作、极尽浮夸之能事的,结局设定总让人以为泰国有创意的编剧都去拍广告了。《背后有鬼》作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也未能免俗。

上世纪末的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泰国影视行业开始快速发展。泰铢大幅贬值直接降低了影片的拍摄成本,泰国又拥有多样性的自然风光和独特人文风貌,得天独厚的条件吸引了大批外来资本和外来影视工作者。

从某种程度上讲,“异邦人”对泰国新千年之初影视剧的腾飞功不可没。外力是帮助,也是干扰,泰国电视剧,尤其是都市言情、青春偶像等类型的电视剧,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出路,完全是照搬他国的思路,浓郁而有独特的本土文化、渗透着深刻宗教色彩的本土叙事只能在过渡性情节中充当“水分”,没有独立展示的空间。

缺乏独立性,直接导致当下泰国电视剧的拼贴式叙事结构,单集中不同元素构成了不同的小单元,彼此之间缺乏关联性。给观众的直观感受便是:没那么好看,在影视作品国别上,永远都是次优之选。

泰国电视剧的一大问题在于习惯性四处放烟火、漫天开花。或许是泰国松弛的生活方式所致,这种大有问题的“习惯”是可以被电视剧中无关紧要的生活化场景所合理化的。而宗教和民间信仰,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在合理化的范围内。

佛教理论中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在泰国涉鬼题材影视作品中都有着深刻的体现,鬼怪所处的未知世界与物质世界在认识论上是不存在界限的。鬼怪的日常化建立在日常化场景的表现上,恐怖片中理应紧张刺激的表现到了泰国恐怖嬉闹电视剧里,也变得日常化了。

既然《背后有鬼》中的女鬼并非典型意义上的泰国女鬼,《背后有鬼》女鬼的场景也并不是日常化的女鬼,她的出场颇具日本恐怖片特色,而这种片段的特色化和整体是不协调的。拼贴式的《背后有鬼》整体更像是在一部泰国人在泰国主演的韩剧剪辑进了一部日本恐怖片。

不过,泛滥的生活化场景也并非都那么糟糕。在对待生活的真诚态度上,泰国还是有值得学习之处的,女主角虽然和其他国家傻白甜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容易跌倒、一样浮夸,但偶尔就工作和生活表达个人观点时还能表现得像个稳重靠谱的成年人。

这些金句在拼贴结构支撑的泰国电视剧中偶尔闪现,踏实又松弛的人生观和自然平和的宗教感犹如电视剧中的女鬼,时隐时现。泰式人生观最后能够同好莱坞基督教一样成为战胜鬼魅、驱散邪恶的武器吗?非典型泰式恐怖喜剧《背后有鬼》或许能给出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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