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社区在上海”论坛:从愚园路到被忽略的上海乡村

澎湃新闻记者 黄松
2020-08-10 07:43
来源:澎湃新闻

8月8日下午,“艺术社区在上海:案例与论坛”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启幕,项目首先以上海为重点,回顾以往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研究和形成的具体实践,并以案例展为入口,对相关诸主题展开研讨。

从愚园路等上海老街区,到陆家嘴新城,再到宝山、闵行、金山、崇明等被忽略上海乡村,“艺术社区在上海”从文献展的角度切入,邀请艺术家设计师与多领域的学者,共同探讨艺术与城市、乡村的共生关系。

展览现场

展览以三个展厅,从美术馆、策展人、艺术家、设计师的“艺术社区”实践切入,探讨社会美育、社区营造、乡村建设等议题。

刘海粟美术馆馆长阮竣把“艺术社区在上海:案例与论坛”看作是一个平台,把正在实践和各个学科门类的研究者汇聚一堂,凝聚经验和信息,在分享与共享中为筹备更好的社区计划。展览期间附有8场论坛,以“启幕”未来更多、更大范围的研究和实践。

粟上海·愚园俯瞰

“粟上海”和“社区枢纽站”,连接美术馆与社区文化

展览的首个案例是位于上海长宁区愚园路上的“粟上海·愚园”,展厅中出现了“粟上海·愚园”标志性彩虹长廊的模型,并以照片和文献的形式展示了该空间改造前后,以及“粟上海”在此举办的“日常说:社区影像展”“致愚园路匠人”等活动,从中可以透视出“公共艺术与社区营造计划”对社区更新和社区生活的影响。

“粟上海·愚园”彩虹长廊模型以及改造前后的照片

以“致愚园路匠人”为例,“粟上海”团队把曾经散落在街头角落的档口,记忆中的日用品和小时候的玩具们“装进”社区美术馆;同时还邀请摄影师为工作在愚园路上的修鞋匠、裁缝等打造个性化的照片,照片和工作状态中匠人所呈现的不同状态,在讲述其个人故事的同时,也提示公众生活中一些小小的改造,带来的或是眼光和生活品质的不同。

“致愚园路匠人”展览活动现场

“粟上海·愚园”落地于2018年,其初衷是与蔡元培先生在100年前所提出的“社会美育”进行衔接,作为“粟上海·公共艺术与社区营造计划”第一个落地项目,当时结合空间改造和对愚园路近当代上海都市文化梳理与挖掘,主打上海“腔调”的弄堂生活。在一楼“小菜场”二楼“美术馆”的模式下,打造了上海人家的柴米油盐,以及诗和远方。

展览中“粟上海·愚园”区域

而后“粟上海”收到许多的落地邀请,也拓展出更为丰富的合作模式:其中包括落地虹桥地区的、以江南文化建设与地方文创品牌塑造为目标的“粟上海 x 大夏书店·丽宝”,并在见证新中国工业现代化进程的闵行江川路建立了“粟上海·红园”,在7月的开幕首展中,将在地居民在生活中的创作,与艺术家的驻地作品共同展出,以艺术赋能工业遗存,重新发现江川路和老闵行的文化价值与意义,探索乡愁之外,社区文化表达的另一种可能。

“粟上海·红园”的建筑改建模型和首展图片

把各处的“粟上海”在展厅中连接,不难发现,“粟上海”尤注重“美术馆与社区”的关系,强调不把美术馆作为社区文化的中心,而是通过美术馆的专业力量,帮助各个社区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寻找独立的运营模式。而美术馆只是搭建一个平台,帮助根据不同的地理位置和历史环境构建不同的可能性,社区通过与美术馆的交流获得一种新的体验和运营能力,从而从自身出发推动本社区的发展。

“粟上海·红园”开幕首展现场,一位生活在江川路的老人与一件与他有关的作品

与“粟上海”在同一个语境下探索的是艺术批评家王南溟发起的“社区枢纽站”项目,该项目也在“粟上海”同一展厅中呈现,宏观地阅读两个项目,会发现两者有着相似的出发点和共同宗旨——都是从美术馆生发,均希望将艺术和生活理念带入社区,并创新公共生活和文化,提升城市记忆因素,从而创造新的价值。

展厅中王南溟发起的“社区枢纽站”项目区域

回顾“社区枢纽站”的发展,王南溟回忆说,最初涉足“艺术社区”还在喜马拉雅美术馆,当时工作中会附带考虑美术馆与社区的关系,只是过去还没有“公众文化”的概念,只以“群文”的形式推广。

2018年,王南溟离开馆长岗位后,便专门腾出精力讨论社区问题,逐渐成了“艺术进社区”的课题。然而,在最初艺术走入基层时,他也感受到大众对此并不敏感,带着“可有可无”甚至“不需要”的态度。随着工作的推进,“社区枢纽站”的概念在摸索中诞生,“枢纽站”的作用也是在专业美术领域、学术界与公共文化之间建立桥梁,把专家引入社区之中,让更多的市民了解艺术何为。

位于宝山庙行的室外展览作品。

在这个过程中,“社区枢纽站”也与政府部门合作,把宝山罗泾镇、庙行镇中废弃的打谷场、粮仓等闲置空间改建为“众文空间”,由策展人和专业管理团队来具体负责运营,把运营成本不高的小展览带到居民的家门口,同时从在地居民日常所见的日出、睡莲、向日葵等入手,了解莫奈、梵高等艺术家,进而了解印象派、抽象艺术等现代艺术。

“社区枢纽站”宝山塘湾讲座现场

将“粟上海”和“社区枢纽站”放在同一个维度观看,两者都从改建空间入手,将艺术“注入”到生活中,但“注入”不等于强加观念,而是以自身的专业性与社区市民之间产生温和对话。“在社区和在美术馆做展览的概念是不一样的,美术馆是个殿堂,来到美术馆参观的人大多带着敬畏之心;但把艺术送到街道社区,面对的可能是从来没有想要参观美术馆的人,就是这种自然而然地‘相遇’,让我们体会到不能直接把美术馆的讲述方式带到社区,而是要预设不脱离现实的内容,改‘叙事方式’变‘聊天方式’,尽量用大众化的语言去诉说。”王南溟说。

对此,阮竣深有同感。他认为,“粟上海”和美术馆的内容和方向是不同的,社区美术馆和公共美术馆存在着天然的壁垒,“粟上海”的建立并不是简单地打通壁垒,而是将艺术创意、社区互动有机融合,倡导一种生活方式。

“社区枢纽站”项目在展览现场的呈现

被忽略的上海乡村改造

提起乡村改造计划,公众也许首先不会想到上海,甚至会产生“上海还有乡村吗?”的质疑,而事实上,在上海这个特大城市版图的外围,依旧环绕着乡村,只是在地标性建筑构架出的繁华不夜城的标签下,上海的乡村建设似乎被忽略了。

而在展览展出和探讨的案例,让人感受到上海的乡村面积虽然不大,它的品类很全、发展也并不平衡。崇明、金山、浦东、松江等地都有自己的特点,同时上海乡村如今面对的空心化、老龄化、民居同质化等问题,也是全国乡村正在或未来将面对的问题。

“新浜乡居”部分展厅现场照片

展览有一个展厅,展示的就是松江新浜在7月31日评选完成的“新江南田园乡居设计竞赛”的获奖和入围方案,该“设计竞赛”以“新浜乡居”为设计命题,而入选方案也并非纸上谈兵,其中部分将在松江新浜落地。

对于这次乡居设计竞赛,评委之一的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教授、上海市建筑学会乡村建设专委会主任王海松认为,在上海做乡村建设和规划,除了要体现对传统的理解外,更多需要“向前看”,乡村人居也应该对标巴黎、伦敦、东京,要引入更多现代化的元素,同样做乡村实践,除了建筑外,最重要的可能是引导,从而能实现比较先进的理念。

“新浜乡居”入围方案展示

在入围的方案中,出现了不少国际化的设计,比如钢结构的太阳能外墙;一楼架空做公共空间,生活空间在二、三楼等,同时也有相对保守的江南民居元素的方案。而此次参与评选的除了专业人士外,还有生活在新浜的居民,他们的选择也从侧面反应了在地居民的需求,和他们心中“新江南”的模样。

在看过30余件方案后,展厅中还留出了两处空白的墙面让观众自己对“新江南”和“田园乡居”的理解。在王海松看来,“引入新技术的同时,保留乡村”是一个重要的议题,也是对“田园乡居”未来的理解。

“新浜乡居”入围方案展示

除了建筑学会参与评选、官方推动、最终将落地的“新浜乡居”外,展览还呈现了展出了不同语境下的“同济学生×上海乡村”和“FA公社/设计师民宿”,其中“FA公社/设计师民宿”是由民间力量发起和推动的关于乡村的建筑设计奖,而“同济学生×上海乡村”是同济大学建筑与城乡规划学院的学生深入乡村调研后的实验教学,学生方案因为并不是以落地为目的,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超前的想象力。

而各种设计方案也从建筑、规划与景观设计的专业开启更为广泛的有关区域性与当代性视野中的建筑环境和文化生态的讨论,也希望以此成为乡建的推动力。

FA青年建筑师获奖作品展展出的设计师民宿

从城市到乡村,艺术的改变在身边

在上海崇明、金山、闵行的乡建案例中,均涉及社区文化商业综合体或乡村建筑、规划和民宿产业,其中都包含有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属性,而这些综合体需要艺术专业人士的公益性参与。展览的最后一部分再次以案例探讨社区艺术的创新点,所涉及的区域除了广袤的乡村,还包括了陆家嘴、新华路和愚园路等社区项目,其针对不同区域、不同公共文化服务人群、不同的项目有着不同的目标。

陆家嘴“不停车场”现场

展厅布展也更为活泼,“愚园路故事商店”、陆家嘴“不停车场”的“车位”都被搬进了展厅。

其中,陆家嘴“不停车场”是一个风靡全球900多个城市的项目,针对城市中缺乏开放的公共空间的问题,租用停车位打造了一个仅持续两小时的“公园”,让人们的想象力在街头碰撞。“不停车场”在钢筋混凝土的陆家嘴的落地方法是选定几个连续车位,转变其停车的功能,创造一个休闲游憩的创意空间,并引入可吸引行人放慢脚步,放松身心的互动环节,看看它将带给行人怎样的体验和感受。

“愚园路故事商店”被搬进了展览现场

同样在路边,“愚园路故事商店”成为一个承载城市街区记忆的空间容器。无论是生活在愚园路的居民,还是过往的行人,都可以在此留下了属于愚园路和他们的故事。这些不断更迭的故事,将居民记忆与当代文化相互链接,形成具有愚园路特色的街区文脉。

同时,新华路敬老邨改造则与“粟上海”愚园和红园改造同样出自建筑师张海翱之手。善于打造“网红”地标的他,将新华路上一幢70余年历史的老建筑变为新华路街区记忆的鲜活载体。在公共空间改造中延续街区记忆的同时,也融入了更多色彩,并加大了公共空间、开放天台,面对已经到来的“老龄化”社会作出智慧养老、“‘共享’里弄”等的探索。

敬老村改造

这些对城市空间细节的改造,传递出建筑本身也是一件作品,“千城一面”的状态需要打破,同时对于旧城改造、城市更新等议题,也提出了“生活方式的改造比空间改造更重要”的观点。

2018 宝山罗泾艺术家老羊以稻草为素材创作的作品《长江蟹》

在同一展厅的艺术乡建案例中,金山水库村,崇明乡聚实验田、闵行田园众创艺术社区等均展示了其不同性,而不约而同的是崇明乡聚、闵行田园众创和宝山罗泾的乡建中都以农田里的稻草为创作素材,由艺术家的介入,村民共同参与创作,就做成一个类似“秋收祭”的小艺术节,以庆祝丰收。

2016年,崇明乡聚实验田的实验迷宫

“乡聚公社”的联合创始人俞昌斌把“崇明乡聚实验田”定位为“有审美的乡村,有温度的欢聚”,他认为这是建筑设计、景观设计与艺术的结合,也是行为艺术、大地艺术,还是体验的艺术和时光的艺术。从2016年的“稻田迷宫”到2019年是“稻田摇滚”,都是基于同样两亩地的变化。

2019年,乐队在稻田中演唱

在乡建中,一些看似微小的介入,却是吸引当地居民对在地文化重新认识,吸引着城市人探究乡村的生活方式。

展览现场

当然,“艺术社区”并不是一个纯粹的艺术或艺术理论专业,也不是纯粹的社会学专业,而是社会学和艺术的结合。“艺术社区”正是在“社会学”与美术馆领域建立了通道。艺术家进入社区与老百姓交流,像人类学家一样做田野调查,但艺术更像是“前哨”,以其参与性和亲和力带动人气,又启发其他社会学学科的思考。

展览中工作坊体验照片

在展览开幕后,“社区与社工艺术家身份:一种艺术生态与一种社会互动”开幕论坛也在刘海粟美术馆启动。论坛邀请了张佳华(上海市浦东新区陆家嘴社区公益基金会秘书长)、老羊(自由艺术家)、耿敬(上海大学社会学院人类学民俗学研究所、上海大学教授)、潘守永(上海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图书馆馆长)四位嘉宾分别从不同视角分享他们对此话题的见解。展览期间还将举行8场论坛,论坛的主题都是从工作案例和经验中逐步探索而来,是“艺术社区”营造中需要讨论的内容,也是目前遇到问题的概括。而8场论坛得出的不是一个结论,而可能是一场无休止的研讨的开始。

论坛图片

展览将持续至9月22日,未来还将延伸至各街镇实体,并形成有实践为支撑的理论梳理,面向长三角乃至全国持续互动。

    责任编辑:陆斯嘉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