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作曲家的宋思衡和他的《疫情音乐日记》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实习生 刘丽宁
2020-07-29 07:56
来源:澎湃新闻

宋思衡和霍尊,一位是钢琴家,一位是歌手,两人在古典和流行圈子里各自耕耘,谁能想到,他们竟然有长达6年的友谊,甚至频频点燃对方的创作热情。

7月27日晚上海夏季音乐节,两位音乐人分据上下半场,分别献演了最新作品。宋思衡带来了他作曲的套曲《疫情音乐日记》,有钢琴独奏,有钢琴五重奏,还有人声与钢琴。霍尊则带来了他创作的《自定义少女》等新作,一把妙嗓,穿透了草坪和雨滴。

相比霍尊一直以来的创作人身份,宋思衡从钢琴家向作曲家的“转型”,更让人好奇。

今年的宋思衡很“贪玩”。他尝试了直播,站上了指挥台,还开始了作曲,如果说指挥只是好玩,作曲便是他想坚持走下去的一条路。《疫情音乐日记》开了头,他已经开始写第二号作品了。

宋思衡作曲了多首五重奏

以下是宋思衡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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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霍尊的友情源自安栋老师牵线搭桥。他做选秀大赛,想给霍尊的《卷珠帘》改一改,之前都是用大乐队、大配器,想改得艺术化一点,像钢琴配声乐这种艺术歌曲,就想到我了。

本来接到这个活我有点反感,毕竟我搞古典音乐是吧,后来一听他唱了,惊为天人!这个人唱得可以,我非常喜欢!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特别感动。所以那一版《卷珠帘》我很用心,结构、意境都重新去规划,非常成功。他现在演出经常带这一版出去。每次出专辑,他都会让我给他弄一首偏艺术的、偏钢琴的作品。

我这套作品是他给我弄出来的。如果请教我们圈内人,还真不一定弄得出来,觉得你不大像勃拉姆斯,你没有采用贝多芬的技巧吧?

我一开始对作曲不是很有信心,就随便写写,然后他跟我说你一定要写,以我的审美和判断,你一定是很棒的作曲家,千万不要把这个路给咬断了。

我们喜欢听一些当代音乐,比如坂本龙一,大贯妙子有一张唱片,我们喜欢得不得了。他有时候会提一些很过分的问题,比如,你写得出伐啦?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戳我,他越这样讲,我越要写给他看。

我真就顺着钢琴写了。弹出来第一遍,我本来想删掉,他发了十几条语音,说千万不要删,我给你唱。一首歌你写出来了,有好朋友承认你,虚荣心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它会助长你的乐思跟创造性,对吧?

我一共写了15首,将近一个小时,一张唱片的长度。从我起的名字就能看到,完全是疫情的过程。

比如我1月份去过武汉,然后又去了别的地方,心情是比较复杂的。春节之前回家,在车子上,我脑子里不断回旋一首歌,对我来说家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再有这些困扰,《回上海》就是这样来的。

然后慢慢开始禁足,大家基本上没事都不肯出去的,天天刷新闻。2月份,我听到一个武汉朋友因为疫情去世了,那天晚上我一口气把《闷》写完了。

我还写了《第一次直播》。我们有群,我有一个粉丝是武汉人,那段时间他情绪特别不好,我们就想能不能通过直播,让他觉得他跟所有人还有联系,所有人还没有忘记他。我们弹琴,一起讨论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看看他们怎么度困难时期,给武汉朋友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和激励。

第一次下楼,我看到一棵桃花树,有个小女孩在下面奔跑。这是我禁足两个月以后第一次下楼,突然就来了感觉,写了《春天里的第一棵桃花树》。

后面情况好了,我又碰到一个事情,牙坏了,肿了一大块,到九院去拔牙,结果第二天九院曝出一例(感染者),医生就那种表情你知道吧?拔牙很可怕的。我以为就是躺在那里,结果要进手术室的,我被强行按在上面,打了麻药,一块布蒙着,中间开一块口子。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彻底崩溃了,像喝醉了一样,后来就写了《拔牙》。

渐渐地,牙消肿了,也缝合了,疫情各方面都收拢了,我写了《拔完牙一个星期》,这也是里面最快乐的一首曲子。

在这套作品里,你会看到疫情期间各种细微的情绪变化,这些情绪在大众里也都很普遍的,比较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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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作曲也有另外的原因。我那时候身体不太好,高血压,心动过速,因为长期演出。医生说你要平静,怎么平静?听任何人的音乐,我都觉得烦躁,听贝多芬也烦躁,咚咚咚,所以我自己写,知道什么感觉是不烦躁的。

和弹钢琴相比,作曲带给我什么样的快乐?就是不拧巴,我自己的作品,我说什么是对的就是对的。

而且音乐发展到今天,我们弹的很多古典音乐,离我们太远了。伟大吗?绝对伟大。永恒吗?绝对永恒,但它是有限的永恒。古典音乐能解释今天我们面对的问题吗,能解释我们内心的感受吗?古典音乐是最明确的,比如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就是写全人类,但我们对今天这个世界明确吗?不明确。你在我的音乐里就能听到这种不明确,所以大家会觉得跟自己接近。我们来到一个新的时代,思想、意识形态都变了,必须要有新的一面。

平时大家都忙着开音乐会,又帅,还有演出费,都没有仔细想想:在我有限的人生里,我到底应该做什么。通过这次疫情,我们可能知道了,我们应该干什么,哪些不必要去做、不必要去想、不必要去烦恼、不必要去浪费时间。比如,天天很忙地工作。

疫情发生前,我每年演出很多,到处跑,但我现在对这种生活产生非常大的怀疑。我们的演出像copy,到处都是copy,没有太大新意,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你的工作必须跟你的思考结合,必须是有意义的,而不是说能给你带来很多物质、很多荣誉。每个人的满足都是相对的,而且无止境。疫情让我们认识到:不能一直被欲望牵着走,你要脱开欲望,去追求内心真正想追求的东西,你才不会觉得永远满足不了。

我已经开始写第二号作品了。我想把自己的声音留下来。假如我活到80岁,我只是弹了很多贝多芬、莫扎特,我在哪里?我要给这个世界,留下我想留下的东西。

作曲,我更在乎我自己的感受。当然我会跟一些人交流,比如霍尊。但作曲家一定要明确自己要什么,你老是去征求别人,说明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知道要什么,你就会啪啪啪写下去。

《疫情音乐日记》有很当代的部分,大家都能理解,觉得很好听。第二个,你会听到东方色彩,也会听到西方色彩。这是我们这代人最大的特点,我们不再是纯粹东方或纯粹西方的人了,全球化和互联网,让1980年以后出生人的文化呈现一种“混血”的状态。

以前我们说“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现在我认为,“个人的才是世界的”。这种个人混合了东西方各种文化,前所未有,历史上从没出现过,因为世界从没有过这样大的交流,历史、政治、文化、音乐……我们在影响他们,他们也在影响我们。

在这套作品里,从美学到人生观,我也希望反映一些东西:克制野心,克制物质,克制消费。比如我从来不买车,出行经常自己骑车,很多人开车后开始发胖、开始懒惰,对资源的消耗也很大。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