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丨病毒、烟花、分裂和大选：疫情中的美国独立日

自从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纽约的街头就没有了以往的喧嚣。即便经济在逐渐重启，但是不论是马路上的车流量还是大街上的人流量，依旧无法和平时相比。不过，刚刚过去的这个周六（7月4日）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随着夜幕降临，纽约夜空变得异常热闹，朵朵礼花在夜空中绽放，各式烟花以及爆竹爆炸的声响回荡在纽约的各个角落。要是有不明真相的路人走在街上，可能还以为纽约在打仗。

在这一派热闹的气氛中，深受疫情困扰的美国迎来了第244个独立日，也就是美国的国庆节。不过，今年的独立日庆祝从观感上就与以往有些不同。出于防疫考虑，纽约市将原本在独立日进行的大型烟花汇演改成了一系列小的烟花燃放活动。为了防止人群聚集，这些官方的烟花燃放都不提前告知时间和地点，运气好赶上了就看，赶不上就算了。

与官方的审慎不同，今年纽约市民们燃放烟花的热情可以说是极度高涨。7月4日当天，从太阳下山开始，纽约市民开始在市内各处自发燃放烟花，你方唱罢我登场，不间断地持续到了后半夜。

与此同时，新冠疫情继续在美国南部以及西部各州肆虐。多州在7月4日当天都录得了新增万例以上的破纪录数字。疫情以及疫情所激发出的美国社会深层次的种族问题，让美国民众在本应是团聚庆祝国家独立的这个节日里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支持共和党以及总统特朗普的民众认为疫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坚决不愿意为了防疫牺牲掉节日期间的娱乐活动，聚众烧烤，放烟花之类的情况屡有发生。而支持民主党以及种族平等平权的民众，则普遍认为现在美国疫情严峻，应该取消不必要的出游以及庆祝活动。更为极端的民众则认为美国独立时依旧有许多州是建立在奴隶经济上的，美国的许多国父们自己也是蓄奴者，独立日没什么好庆祝的。

这个独立日，美国烟花与病毒交相辉映，让人唏嘘。

这个夏天，烟花暗藏玄机

在节日时燃放烟花，是全世界人民共有的庆祝方式，美国人自然也是如此。不过，烟花在这个夏天的美国，有着别样的含义。时间回到一个月前，那时反对种族歧视的抗议活动正在美国各地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纽约也不例外。大概是从6月初开始，夜晚的纽约开始到处出现烟花爆竹的声响。考虑到当时游行示威中的暴力行为时有发生，许多纽约市民当时都有过把烟花的爆响错当成枪声的事情。我有一天深夜从朋友家出来，就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爆炸声响，当时真以为是有人在枪战。

这样大晚上放烟花的行为，在网上也引起了美国网民的激烈讨论。人们不光是抱怨连续不断的烟花打扰休息，伴随着抗议活动的持续延烧，6月份的美国涌现了许多和这些烟花捆绑在一起的阴谋论。造成人们争议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今年的烟花燃放密度实在太高，而且专门挑晚上大家休息的时候放，严重影响了市民的休息。根据Gothamist网站整理的数据，今年整个6月，纽约市政投诉电话311记录的烟花投诉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30倍，从27宗暴涨到了6385宗。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今年燃放的烟花量完全没法用单纯的“庆祝节日”这个理由来解释。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放烟花？”成了这个夏天困扰美国媒体以及大众的问题。

没等官方作出任何的回应，因为疫情被关在家里百无聊赖的美国网民们就行动了起来：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理论在推特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了起来。这些网民们普遍同意一点：如此长时间且大量地燃放烟花，必然耗资不菲，肯定不是个人行动，背后绝对有某种组织在统筹。不过，到底是什么组织？对此网民们有不同的见解。有人说，背后的组织者是各地的市政府以及警察局。整晚整晚地放烟花就是为了干扰市民、尤其是白天参与抗议的市民的睡眠，这样一来白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因为没什么精神而无法更积极地参与抗议。也有网民提出与此针锋相对的理论：这些烟花是示威者放的，为的就是让附近居民以为家附近发生了枪击然后报警。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警察疲于奔命，同时也是一招调虎离山，让警察没法集中警力在晚上抓捕抗议人士。

不过，阴谋论毕竟站不住脚。根据《大西洋》杂志的报道，烟花销售行业的从业人员猜测今年人们突然对放烟花热情高涨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由于疫情的缘故，许多官方烟花汇演都被取消或者缩减规模，所以市场上出现了大量溢出的烟花；再加上人们都被关在家里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有一个借口给他们庆祝一下，自然有许多人就做过头了。

说到烟火带来的噪音污染，纽约市民抗议的方式也很有心意。6月23日凌晨1点多，大批对噪音不满的市民驾车聚集在纽约市长白思豪家门外，集体按喇叭，想要让市长也体验一下市民的痛苦。不知道白思豪是不是真的被吵醒了，当天他就宣布市政府将开始全力打击乱放烟花的现象。

共和党内部的危机与争论

对于许多共和党支持者来说，这个夏天自己购买烟花，自己放烟花庆祝，除了单纯地应景之外，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政治宣言。独立日当天，我在社交网站上就看到一个共和党好友发布的一条视频，是他老家的共和党支持者们组织的烟火燃放以及观赏活动。当地的官方烟花汇演此前已经出于防疫考虑被取消了。他在视频中写道：“你们取消了烟花汇演，那我们就自己放。你们夺走的其他自由，我们也会抢回来的。”字里行间的火药味很重。这也反映出了许多共和党支持者至今对疫情的态度：依旧不重视，许多人还是认为政府对待疫情是小题大做。

在这一点上，最能鼓舞他们的，大概就是总统特朗普的言行了。虽然美国医学专家都在喊话希望民众今年避免群聚活动，但是特朗普还是执意在7月4日当晚在白宫的南草坪举行了烟花汇演的观礼仪式。在仪式开始之前的讲话中，特朗普维持了他一贯的口风，批评示威者，同时宣称美国在抗击新冠的战役中正在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当晚在白宫南草坪参与仪式的人群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戴了口罩，当然，其中就包括特朗普。

不过，随着特朗普在民调上的颓势逐渐显现，共和党内部对于是否继续无条件追随特朗普的抗疫策略开始出现了争论。6月30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就在记者会上第一次戴上了口罩，同时也第一次公开呼吁美国民众戴上口罩。现在美国的新冠疫情重灾区已经从纽约这样的民主党大本营转移到了美国南部和西部广大的共和党根据地。其中不乏亚利桑那州、佛罗里达州以及北卡罗来纳州这样重要的摇摆州。

佛罗里达州各县病例增长速度以及2016年大选政党支持度的对比。2016年时佛罗里达州西部那些深红的县份，现在也是佛罗里达州病例增长最快速的地方。 作者制图，资数据来自《纽约时报》

以著名摇摆州佛罗里达州为例，7月4日当天，佛罗里达州新增新冠确诊病例破万，再次打破疫情暴发以来的单日纪录。最让共和党紧张的是，疫情在佛罗里达西部县份增长最为快速。这里拥有许多养老院以及大量老年人口。2016年时，这些人是帮助特朗普赢得佛罗里达州的最大功臣之一。最迟到4月份时，特朗普在该州民调上依旧保持对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的领先优势。但是，自从6月下旬佛罗里达州疫情失控以来，特朗普在该州的民调就一路走低。老年人是面对新冠疫情时最脆弱的人群，疫情的恶化实打实地威胁到了特朗普的选情。

6月25日中间偏左的《纽约时报》以及右派的《福克斯新闻》分别公布了各自在佛罗里达进行的民调数据。《纽约时报》的数据显示拜登领先特朗普6个百分点。支持共和党的《福克斯新闻》的民调更是显示拜登领先特朗普9个百分点。包括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在内的温和派共和党人近日也开始公开反对特朗普连任，媒体普遍解读为共和党内部部分势力现在在寻求与特朗普的切割以保护自己的国会选情。

（作者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