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散步 | 在“版纳粮仓”遇见钳嘴鹳

2020-08-15 11:00
上海

张海华

一群似鹭非鹭的大鸟,漫步于西双版纳的水田中,用它们的闭不拢的奇特鸟喙在水下探寻食物,专挑田螺这类别的鸟没法对付的“硬茬”来吃。这就是鼎鼎有名的钳嘴鹳

5月初,我在西双版纳勐海县进行鸟类调查时,在当地坝子田野里,遇见大群钳嘴鹳。它们在秧田里悠然自得地觅食,与当地人和谐相处。

钳嘴鹳 本文均为 张海华 图

清晨的勐混坝子。“坝子”一词,在中国西南地区常可听到,意为山间的较大面积的平地。

“坝子”一词,在中国西南地区常可听到,意为山间较大面积的平地。与此相参照的名词,则是“梁子”,指的是山峰。

在勐海境内,有着版纳最高峰滑竹梁子,也分布着素有“版纳粮仓”之称的勐遮坝子与勐混坝子。

勐遮坝子遇“鹳河”

5月2日下午,我离开勐宋乡的滑竹梁子,经勐海县城,往勐遮镇驶去。

勐遮坝子是西双版纳州面积最大的坝子,广泛种植水稻。县里的冯主席告诉我,只要勐遮与勐混的稻子丰收,那么整个西双版纳州的粮食就够吃了。

那天下午3点多,车离开县城没多久,就进入了勐遮镇范围,公路两边全是平整的田地。我开得很慢,而且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要看到合适的环境,就停下来寻找水田里的鸟类。

快到著名的景真八角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忽见右边水田里有很多鹭鸟,还有不少钳嘴鹳。我赶紧就近停车,提了器材走过去。

田里的水很浅,碧蓝的天空与朵朵白云倒映其中。白鹭、牛背鹭、钳嘴鹳们都在分散觅食。见我走近,那些胆小的鹭鸟纷纷飞远,但没想到,它们的逃离引得原本并不怕人的钳嘴鹳也起飞了。

西双版纳勐遮的水田,碧蓝的天空与朵朵白云倒映其中。

钳嘴鹳在一座佛寺附近的田埂上站立休息,排列得相当整齐。

一只又一只巨大的鹳鸟掠过头顶,缓缓振翅,盘旋而上,越升越高。

奇怪的是,原本这田里只有二三十只钳嘴鹳,但当它们飞到高空后,不知从哪儿又飞来好多钳嘴鹳,于是至少有一两百只钳嘴鹳在飞。仰头看着这么多大鸟在天空御风而舞,心里十分激动。

以前,常听资深鸟友说无数迁徙的猛禽在高空飞翔,会出现难得一见的“鹰柱”(成群盘旋而上)、“鹰瀑”(成群飞下来)、 “鹰河”(成群滑翔而去)等壮观景象,从未见过这些的我,不禁悠然神往。没想到,如今我竟有幸见到了“鹳柱”和“鹳河”!

群飞的钳嘴鹳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钳嘴鹳。上次是2019年12月,在勐阿镇的温泉田里。钳嘴鹳是2006年10月才首次于中国被发现和记录的鸟类,因为栖息地和食物来源减少,现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的低危等级。

成年钳嘴鹳的上喙基本平直,可下喙的中段却有明显的凹陷,以至于它的嘴就像一把夹核桃的钳子,当中留有明显的空隙。

钳嘴鹳最爱吃螺和蚌,如同铁钳一般的喙有利于弄碎或撬开螺蚌的硬壳,吃到里面鲜美的肉。

钳嘴鹳吃田螺。

钳嘴鹳

继续前行,路过一片荷塘,荷叶初生,水面上的动静一览无余。

一抬头,惊奇地见到一只黑翅鸢停在荷塘上空的电线上,它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水面。它企图捕食什么?我有点搞不懂,照理说水中的小动物并不在它的菜单上。它很警觉,很快发现了我,马上飞走了。

黑翅鸢

附近的电线上,停着一只头部偏红的伯劳。乍一看以为是牛头伯劳,可除了红色的头顶,其他特征都不像。奇怪,这是一种什么伯劳呢?回宁波后,请教了鸟友“七星剑”才确认,它是红尾伯劳。但这个亚种的红尾伯劳我以前没有见过。在华东,红尾伯劳是常见候鸟,我以前拍到过的两个亚种分别为灰头与褐头,但未见过红头的。

一只翅尖黑色的鸟掠过车头,飞落到左边的田野里。好像是灰头麦鸡!赶紧用望远镜一扫,果然见到三只灰头麦鸡。它们的保护色不错,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灰头麦鸡的保护色很厉害,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它们。

曼瓦瀑布的野兰与小鸟

傍晚,来到勐遮镇上,看天色还早,我就到镇西看风景。勐遮坝子外围都是山,落日的余晖照在远处高山顶上的风车(风力发电机组)上,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5月3日早上,一走出旅馆,就见到一大群小白腰雨燕尖叫着掠过对面的楼顶。我原计划继续在附近田野中转悠找鸟,谁知,由于租来的车出了点问题,等解决后已快11点,我也没心思去田野里转了,寻思不如去附近的曼瓦瀑布找找鸟。

曼瓦瀑布是当地有名景点,位于勐遮镇西边的曼洪村曼瓦村民小组。2019年4月,我来参加勐海县自然与文化论坛时,曾跟着大家一起来参观过,当时拍到了黄颊山雀

此番故地重游,心里还惦记着去年在瀑布入口处的大树上见到的兰花。因此,一到那里,就赶紧抬头寻找,果然见到一种,附生在离地不高的树杈上。可惜花期已到末尾,较大的一丛已开始萎谢,而较小的一丛还盛开着两朵花。花瓣洁白,先端为紫红色,十分艳丽。

我请教朋友周佳俊,得知这是杯鞘石斛。去年4月,我在附近大树上还拍到了一种开黄花的石斛,则是小黄花石斛。勐海就是这么神奇,稍微留意一下,就能见到各种稀奇的兰科植物。

杯鞘石斛

拾级上山,见瀑布的水量并不大,估计跟旱季降水较少有关。“居,居……”一阵音调很高的鸟叫声,透过瀑布喧闹的水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有点像红尾水鸲(音同“渠”)的鸣叫,但又不是很像。稍微等了一会儿,只见一只身体黑红色、头顶白色的小鸟从水雾中跳了出来,在湍急的水流旁的石壁上,灵巧地跳来跳去找吃的,果然是白顶溪鸲

这种鸟在中国西部地区的山区溪流中常见,在华东地区则分布较少。在宁波,迄今只有一笔记录。

曼瓦瀑布

白顶溪鸲在中国西部地区的山区溪流中常见

小山不高,没走多久,就到了最高处的那一级瀑布,其落差约20米。飞泻而下的水流被岩石的棱角扯碎,在正午的阳光下扬起轻纱一般的水雾。

我在石上坐了一会儿,顿觉遍体生凉,十分舒适。偶然注意到对面石壁凹陷处有野花,过去一看,是一种报春花科的野花,粉紫色的,清秀可人。

下山途中,眼睛的余光瞥见一只小兽迅捷地跳过溪畔,消失在灌木丛里。我马上停住脚步,凝神在灌木中寻找。果然,看到它静静地伏在茂密的枝条之下。它有一个毛茸茸的大尾巴,体色以黄、黑、褐为主,背部毛色较深,体侧有黄黑相间的条纹。很快,它钻到了大石头的后面,再也不见了踪影。我回宁波后翻了半天《中国兽类图鉴》,也不能确认它是哪一种松鼠,只能说略似线松鼠。

松鼠消失的地方,有两只活泼的小鸟边飞边鸣,“唧唧,唧唧”,其声甜美而轻快。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快乐幸福的一对儿。它们不停地追逐嬉闹,终于有一个瞬间,居然同时停歇在我眼前的树枝上。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对方尾鹟(音同“翁”)。我以前没有拍到过这种鸟。

方尾鹟

它们羽色相近,只不过其中一只羽色稍深罢了,因此难辨雌雄。小家伙并不怕人,在我面前大大方方地“抓耳挠腮”,梳理羽毛。

方尾鹟身体亮黄,头部灰色,还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属于不会认错的小鸟。跟其他的鹟一样,方尾鹟具有宽大的嘴基(张开嘴时,几成等边三角形),善于在飞行中捕食昆虫。方尾鹟在华东难得一见,属于匆匆路过的候鸟,而在云南,它们是留鸟。

勐混坝子:钳嘴鹳的“食堂”

离开曼瓦瀑布,回到勐遮镇上时已是下午3点多,肚中甚馁。在街边尝了一碗风味极为独特的“泰国凉拌”,然后直奔勐遮镇的另一个以风景优美出名的地方——勐邦水库,当地人称“天鹅湖”。

转了一圈,只见到小(音同“辟梯”)、棕背伯劳、白鹡鸰、白喉红臀鹎等常见鸟,估计在冬季这里的越冬水鸟会多一些。阵雨过后,阳光从云隙射出,照在湖畔的黄绿相间的秧田上,美得像一卷染过的画布。

勐邦水库及附近农田

此时手机响了,冯主席约我晚上去他亲戚家的山庄住,顺便去那里看鸟。离开水库,在山脚的田野的路边,忽见一只大杜鹃(即布谷鸟)停在眼前的电线上。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近距离的大杜鹃!它翩然起飞,还好又停在不远处。我赶紧停车,将它“收”入镜中。

大杜鹃

接上冯主席后,我们一起来到格朗和哈尼族乡和勐混镇交界处的山里,经阿鲁老寨、阿鲁新寨,来到山脊线上。停车远望,山的南边就是大片的田野,这便是勐混坝子。

空中有两只猛禽在盘旋,可惜飞得很高,拍下来后,只能大致认出是凤头蜂鹰和燕隼。当晚住在山庄里,山庄的庭院里有块巨石,从侧面看颇像大象。傍晚时分听到下面的森林中传来红原鸡雄鸟的响亮叫声,可惜找不到它。

5月4日,日出时分我和冯主席就起床了,再次驱车来到山脊线上。俯看南边,只见大半个勐混坝子都笼罩在洁白的云雾中,村寨、水田、道路,若隐若现,简直分不清这是天上还是人间。上午,山庄主人开车带我们去勐混坝子走了一圈,当时就看到了不少钳嘴鹳。

是日下午,我独自去那里的秧田拍鸟。上百只钳嘴鹳成小群分散在各处觅食,主要寻找田螺。劳作的村民来来往往,有时离钳嘴鹳不到十米远,它们也依旧不慌不忙地管自己找东西吃。看来,这些大鸟已经把当地人的粮仓也当作了自己的“食堂”。

傍晚,几十只钳嘴鹳在一座佛寺附近的田埂上站立休息,排列得相当整齐。除非有一只飞来的钳嘴鹳想要挤进来“插队”,它们彼此之间一般不会发生冲突。水田上空,有数以千计的黄蜻在飞,密度之高令人惊讶。有一只钳嘴鹳,迎着逐渐西落的太阳,尽力张开了翅膀,维持这个姿势几乎一动不动达数分钟。以前,我常见到善于潜水的鸬鹚有这种晾翅行为,没想到钳嘴鹳也会这么做。

水田边,晾翅的钳嘴鹳。

当天傍晚,我驱车前往布朗山乡。5日上午,我在布朗山的原始森林中拍鸟,算是探个路,计划以后再来。下午,在结束此次勐海鸟类调查、返回景洪市区之前,我又顺道拐到勐混坝子去拍钳嘴鹳,算是跟这些老朋友暂时告别。相信下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本文作者张海华系媒体人、博物作家,曾出版科普类作品《云中的风铃》、《夜遇记》等。联系我们/投稿邮箱:sjdl_202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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