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进步中心丨欧洲的失落十年需要进步主义的解答

马克斯·伯格曼(Max Bergmann)/美国进步中心高级研究员
2020-06-03 14:57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

本文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十年间,欧洲在经济、政治、技术和地缘政治方面陷入了停滞,保守主义前景主导了欧洲对经济、欧洲一体化、欧盟改革及欧洲全球角色的态度。眼下,面对新冠疫情危机,欧洲要想走出困境,有赖于进步人士擘画大胆的新愿景,将谨慎的保守主义抛在一边。

本文原题“Europe’s Lost Decade Demands a Progressive Response”,由美国进步中心网站发布于2020年5月13日。作者马克斯·伯格曼(Max Bergmann),是美国进步中心高级研究员,专注于欧洲安全与美俄关系。2011 至2017,曾供职于美国国务院多个岗位,包括担任国务次卿的军备控制和国际安全事务特别助理,以及为国务卿撰写演讲稿。

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是一家美国的独立、无党派、非盈利公共政策研究和倡议组织,在经济和社会议题上持自由派立场。成立于2003年,总部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据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与公民社会项目”(TTCSP)2020年1月发布的《全球智库报告2019》(2019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美国进步中心在“全球顶级智库(美国和非美国)”分类排名中列第11位。

以下将原文全文译出。发布此译文不代表我们认同文中立场,请读者明察。

2019年11月,荷兰工党领袖德维克·阿舍尔在一次公开活动中发表演讲。图:Getty/Romy Arroyo Fernandez

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十年里,欧洲在经济、政治、技术和地缘政治方面陷入了停滞。它在一个又一个危机中跌跌撞撞,一次又一次地用混乱的权宜之计来应对。欧盟苟延残喘的事实证明了它的实力,但在过去十年里,它已毫无疑问地受到打击和伤害。

并非巧合的是,欧洲已陷入一个保守主义时代。这一前景主导了欧洲对经济、欧洲一体化、欧盟改革以及欧洲全球角色的态度

在这个保守主义的时代,欧洲失去了对欧盟的雄心。自二战以来,欧洲一直致力于建设一个将欧洲经济、政治和文化融为一体的联盟。建立这一联邦式集合的努力已取得巨大进展。然而,过去十年里,欧洲的联邦主义者失去了话语权。欧洲并没有更进一步推动一体化,而是把在2007年《里斯本条约》(Lisbon Treaty)之后确立的准联邦、准多边结构视为一种永续的制度。一种以民族国家为中心、看待欧洲更保守的态度占了上风。这使得欧洲在应对2007至2009年的经济大衰退和2015年移民危机造成的经济冲击时捉襟见肘,经济大衰退和移民危机都将欧盟机构的巨大缺陷暴露无遗。

在经济上,欧洲饱受十年紧缩之苦。一种极度意识形态的、天真幼稚的态度主导了包括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在内的欧洲各地保守党派的经济主张,这种态度以简单化的视角评价经济,就好像那是一个家庭,并从道德角度审视债务。作为欧洲最强大的经济体,德国在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被推上了驾驶座。它们要求整个欧洲大陆实行重点是削减债务的紧缩政策。但缺乏共同的财政政策意味着一些欧盟国家陷入了经济上的末日循环,无法摆脱衰退。这给南欧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希腊可以说是受危机打击最严重且一直难以复苏的国家,直到2018年仍需要纾困,而且自2008年以来,其债务占GDP的比重持续飙升。南欧的经济到今天依然不稳定,高失业率和政府债务使得它们在今天的危机面前更加脆弱。

2015年的欧洲移民潮也暴露了欧盟的缺陷。欧洲联盟共同市场的建立消除了内部边界,使行动自由成为可能。但欧盟并没有制定一个强有力的欧盟移民政策。在应对这些危机时,欧盟缺乏一个整体性的方案,可以让所有欧盟成员国共同承担责任,而是采取了糊涂且混乱的方式。团结不复存在,民族国家受影响最大,它们不得不自行处理危机。这两次危机的影响还刺激了民粹主义浪潮的高涨,民粹主义浪潮颠覆了欧洲政治,甚至威胁到欧盟自身。

从地缘政治角度来看,欧洲的影响力仍远低于其总体实力。尽管拥有世界上体量最大的经济和5亿人口,欧洲的全球地位却停滞不前。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美国选举出一位反北约的总统后,欧洲没有采取强硬行动,而是袖手旁观。关于欧盟需要在世界事务中有更强大的影响力的讨论有很多,但实际行动没有多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欧洲现在对美国的军事依赖甚至比2010年时还要大。

欧洲的进步主义党派非但没有强烈反对这一保守主义进路,反而经常在债务或欧盟问题上采用保守主义的框架,只不过承诺手段会更温和或执行得更好。一种新的二分法因此形成:亲欧盟,就意味着要遵循欧盟的紧缩计划。这没有给这些国家的政治领导人留下多少回旋余地或刺激经济增长的空间。

当下的新冠病毒危机要求我们调整并重新审视这一看待欧洲的保守主义进路。欧洲要想走出困境,有赖于欧洲的进步人士擘画一幅大胆的新愿景,将定义了过去十年的谨慎保守主义抛在一边。欧洲需要其进步人士发出自己的声音。在一篇新文章中,荷兰工党领袖洛德维克·阿舍尔(Lodewijk Asscher)可能刚刚向欧洲进步人士展示了这条道路。他提供的清晰而大胆的替代方案围绕三大核心展开。

首先,欧洲进步人士需要明确批判新自由主义的经济进路。在进步人士能够说服公众追求一个大胆的新方向之前,他们有必要让公众相信现状已经被打破。阿舍尔向界定了欧洲政策前景的新自由主义教条和保守主义经济学开刀,进而清楚勾勒出这一点。他写道:

“过去四十年间占据主导地位的新自由主义思考方式,这时不会提供解决办法。我们正在摆脱一个以市场为王、奉个人为圭臬、视国家为问题的时代。自由市场思想体系已经统治了四十年,在技术上和道德上都已破产......认为政府不好而市场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是一种错觉。”

其次,欧洲进步人士必须为新冠肺炎疫情之后重建社会、经济和政治生活提供一个新的、统一的、大胆的愿景。正如阿舍尔所写:“新冠之后的社会应该建立在“我们都彼此依赖”这样一个理解的基础之上。我们共享一个星球。我们共享一个国家。”他认为,政府必须确保市场为整个社会服务,公司的私人利益不会凌驾于公众利益之上。阿舍尔解释说,这要求我们将经济目标和气候目标相关联:

“这也是使我们的经济具有可持续性和包容性的恰当时机。对航空公司的纾困措施应该同时促进员工参与、股东和债券持有人的投入,以及推动可持续发展。在未来的经济中,保护地球应该比毁灭地球更有利可图。”

第三,进步人士必须寻求再次建立一个更紧密的联盟。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反对目前已经渗透到欧洲北部很多地方的民族主义和零和经济思想的复兴。正如阿舍尔所论:“每个国家都只顾自身利益,破坏国际和跨国合作,这样崛起的民族主义必须叫停。”

北欧担心援助一个地区的政策和方法会伤害到其他地区,或者担心形成一个“(利益)转移联盟”,这种担心是错误的。阿舍尔写道:

“一个缺乏团结的欧洲联盟根本不是一个联盟。有关南欧与北欧间团结的严肃辩论意味着我们必须解决基本的经济不平衡问题。欧洲北部的优势(低利率,欧元较德国马克或荷兰盾相对较低的价值,出口机会巨大)已被悄然接受,而对南欧的潜在支持则遭到政治化和排斥。”

努力减轻欧洲南部的债务负担不会对欧洲北部造成伤害。相反,南方的增长复苏对北方的经济繁荣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全球贸易崩溃的情况下。欧洲需要把重点放在齐头并进上。在这方面,阿舍尔支持“推行欧洲的马歇尔计划,旨在为所有欧洲人提供社会和经济保障,以支持未来的经济。欧洲的团结使我们强大,分裂则使我们弱小。”

新冠肺炎是欧盟面临的最大考验。要想度过考验,欧盟不能用过去十年那种谨慎的保守主义进路应付。欧洲的一些人开始发现,一个大胆的进步主义态度是必要的。

(本文由韩家修翻译)

    责任编辑:李旭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