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战疫·连线|我感觉多数纽约人更怕的不是病毒,而是病人

澎湃新闻记者 邓雅菲 实习生 张效广
2020-03-29 09:31
来源:澎湃新闻
臧无尤是就读于美国罗切斯特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美国疫情暴发后,他决定回国。3月13日至15日,他拍下了从美国罗切斯特到纽约转机,回到中国上海,再转机到郑州的过程。 澎湃新闻记者 邓雅菲 实习生 张效广 视频拍摄 臧无尤 视频编辑 吴佳颖(04:19)
美国新冠肺炎疫情迅速蔓延,已成为全球累计确诊病例数最多的国家。美国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州确诊病例已逼近4万例,在一天内就新增100例死亡病例。

中国留学生臧无尤就读的美国罗切斯特大学位于纽约州北部,他3月初决定回国。

美国东部时间3月13日凌晨4点,臧无尤乘车去往罗切斯特的机场,踏上回国之路。他先从罗切斯特飞至纽约,再转机飞到上海,在临时改造的隔离点待了一夜后,北京时间3月15日上午8点55分,他乘坐的飞机降落郑州。一下飞机,就被郑州金水区政府派来的救护车接到集中隔离的酒店。

3月18日,他在隔离酒店接受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4月1日,他将结束14天的隔离,回到家中。

臧无尤把自己回国一路上的经历制作成了Vlog上传到微博,得到了上万条的转发。

“这是在记录一段重要的历史。”3月26日,回国后正在酒店隔离的臧无尤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

以下是臧无尤的口述:

上次学校停课是在二战时期

我是美国罗切斯特大学作曲和音乐工程专业的大一学生。

武汉“封城”时,我就关注到国内的疫情。那个时候留学生也都在捐钱捐物资,我也搞了一个公益歌曲计划,筹了大概一千块钱(人民币),想着钱比物资到得要快,所以自己也捐了一些钱。

之前我有设想过疫情会全球大传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们学校真的是很不喜欢停课的一个学校,上次学校停课是在二战时期,所以听到学校停课消息的时候,大家都懵了,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所以我就决定回国。

这几天微博上也有人看了我的视频,私信我说不应该回来之类的。遇到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想得很开。

回中国的机票大家都在抢。点开刷新,看到有一个航班准备买,再刷新一下就没有了。

像我从纽约直飞上海的机票是1500多(美元,约合10646元人民币),以前这价钱都够买商务舱了。涨价其实我觉得也很正常,因为去纽约的飞机肯定是没人坐,但是从纽约回上海的飞机是满的,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涨价。

在回来前一整天我都没有什么感觉,根本没有时间去坐下来想,坐下来思考。我的工作设备没有打包,走之前要找学校留学生事务中心那边签字,还要购买消毒用品。那一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去年11月份领养了一只猫,走之前,我去问了所有中国同学,可不可以放在他们那里寄养,他们都说不行,我只好把它送回了原来领养它的地方。如果在我回去之前它被别人领养走了,我就没办法再把它领养回来了。

回国的前一天晚上,我把冰箱里剩的那包在华人超市买的水饺吃了。那晚,也没怎么睡觉,凌晨3点就打包好准备出发。

空姐看到戴口罩的我很害怕

在罗切斯特机场时,外国人比较多,几乎没有什么人戴口罩,他们看到我戴口罩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机场有专门的洗手液,好像也没什么人用。

外国人看到你戴口罩以后,不会主动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么问涉嫌歧视。但他们会很小心,尤其是在罗切斯特飞纽约肯尼迪机场的飞机上有一个空姐,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非常害怕的感觉。

到了肯尼迪机场,我大概需要等五六个小时,飞机才会到。加上后面登机的时间,差不多有十个小时。

我在候机的时候,拿出了我的工作设备做音乐——总得找点什么事情干,要不然坐在一个知道已经是高度危险的区域,什么都不干,整个过程要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

在肯尼迪机场登机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我的登机牌被打错了,不过不是很大的问题,纯粹是因为那天的人太多了,我看了一下,应该大部分是中国人。在回来的飞机上,所有人都戴了口罩,空姐也戴了。有一对拿湖北籍护照的夫妇被安排到了最后三排,最后三排应该是专门为湖北籍乘客留的。

到郑州后吃到第一口烩面

到达上海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出关之前要先递交自己填的安全检查卡,在接受流行病学调查和检疫后,要转机的就直接被送到了一个由餐厅临时改造成的隔离点。

在隔离点那晚,我没有睡觉,一直到回到郑州隔离的酒店才休息。回到酒店吃到第一口烩面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太饿了,因为一路上不敢吃东西,大概在48个小时里只吃了三顿饭:饺子,机场餐厅的外带食物和飞机上的面包,然后就是烩面了。

回到中国,已经很安全了,等着区里来派车来接,但我仍旧是有点害怕的。整个过程确实像是在保命。就像我在视频里说的,我们这些在外留学人员这么大规模的迁徙,是重要历史的一部分。

在隔离点安顿下来后,我才感觉到有点想猫,也是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在上床睡觉之前把电脑的键盘关掉,因为猫总是要上去踩。回来后那天,我去关掉键盘,关掉以后才意识到好像已经不需要关了,因为它不在家里了。

回来隔离之后,我作息比以前健康了很多。每天八点要起床量体温,所以我就会睡得比较早。三餐都是统一配送的,酒店的环境也很好。我平时会接一些音乐制作的单子,帮影视剧和游戏做配乐。大家都知道我在隔离点隔离,很理解我,没有半夜来催单子的客户。

一般美国人缺乏防护意识

我在美国那边校外的声乐老师,之前还在给大家发邮件说,声乐班只有两三个人,是小班,所以他不打算停课,鼓励大家去上声乐课。我跟他讲,不是这样的,不戴口罩,整个教室是很危险的。

美国疫情形势现在非常严峻。其实我在美国已经是一个高暴露的状态,我们不知道美国现在有多少人感染的确切数字,但外国的同学对这件事情都很淡定,我不知道为什么。

美国大多数人对这件事的意识似乎还不够,他们一方面会觉得,这个事情会死人,一方面又觉得不会到他们自己头上。但他们害怕的是,得病的人会像疯了一样抢他们的东西,所以你会发现纽约的枪支已经脱销了。有病毒了,先去买枪。他们不是害怕自己得病,而是害怕别人得病会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

就算是害怕得病的人,现在在美国,也已经买不到防护用品了,因为政府是不会发防护物资的。在我走的时候,商店里已经没有洗手液,手套也卖完了,口罩更不用说,基础的消毒用品已经完全没有了。

美国人一般不了解中国人戴口罩这种做法。因为美国主流媒体的报道说“没病的人不建议戴口罩。”四小时换一次口罩,戴手套之类的信息,我们都是在中文媒体上看到的,在国外是找不到这些信息的。

这次能够安全回来,我真的觉得蛮幸运的,所以我想把我这段经历记录下来。

    责任编辑:朱郑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