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武汉“红会”志愿者:我所了解的“红会”抗疫行动

实习生 刘昱秀 澎湃新闻记者 任雾
2020-02-02 10:51
来源:澎湃新闻

在“封城”抗疫一周后,武汉市多个定点医院物资告急。1月31日晚《新闻1+1》节目中,白岩松连线武汉市市委书记马国强,对方称“目前所有医用物资处于‘紧平衡’状态,就协和医院来说,可能现在还有,不能保证两个小时以后还有没有?三个小时以后有没有?”

承担捐赠物资接收和发放的红十字会也成为了关注焦点。1月30日,在辟谣从未向某医疗队收取捐赠服务费后,武汉市红十字会再度辟谣网上“山东寿光援助武汉350吨蔬菜,武汉市红十字通过超市低价售卖”的传闻,称从未接收任何单位、任何个人捐赠的“寿光蔬菜”,更没有参与该批蔬菜的分配、售卖。

武汉红十字会关于“售卖寿光蔬菜”的申明

身处舆论漩涡,1月31日,武汉市红十字会专职副会长陈耘接受《长江日报》采访时坦承,面对疫情,预料不及准备不足,每天接收的物资量巨大,仅仅靠市红十字会的力量无法保证高效和迅速。之后迅速招募了志愿者,并每天总结问题及时调整。

韩雪是武汉红十字会“外援”的志愿者。武汉“封城”后,她所在的善缘义助慈善基金发出倡议书召集志愿者,辅助武汉市红十字会的话务和物资运输工作等,也因此有了与红十字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以下为韩雪的口述:

1月23号上午10点武汉“封城”,市内公共交通停运,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出行成了问题。我们基金的执行秘书长张小艳与我商议,是否可以发动善友用私家车接送医护人员出行。

我们当即写了一封倡议书,倡议有私家车的市民志愿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善友们通过朋友圈转发,到了24号那天就有4000多个志愿者响应。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私家车主志愿接送医护人员,并运送物资到医院。受访者供图

我们基金组织是2009年发起的,当时我们是参加楚天都市报的爱心助学活动,目前我们的基金组织还是以助学为主,但是每当社会上出现灾情,我们的志愿者都会冲到第一线,比如雅安地震,比如大雨水涝等,在基金逐步壮大后,我们将基金会部交给武汉市慈善总会,合理合法的进行募捐活动,已经做了11年。

当初倡议志愿者的初衷,就是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如果医务人员不能及时到医院上班,那些病人怎么办?何况这次的灾情的主力军就是他们。没有想到我发朋友圈后,刚好被卫健委的朋友看到了,她正好在红会协助应急工作,就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组织些志愿者到武汉市红十字会接听电话?这边很缺志愿者。我接到消息,立刻把志愿者招募的需求发到了群里,一个小时不到,就有十多个志愿者响应。23号晚上我带着9个志愿者到红十字会接听电话。在这之前,我们与红会没有任何的接触,我们基金的主管单位是武汉市慈善总会。

到红会才发现,他们的工作人员只有11个人,而当天晚上对外发布的电话有5部,到后来增加到17部,我们的志愿者和红会招募的志愿者负责这些电话的接听。从大年三十开始志愿者分早班,中班,晚班,三班倒每天24小时确保有人接听,每个座机一天接听4000频次。 善缘义助接听组的志愿者们每天18人次倒班,累了趴在桌上睡,饿了吃方便面。从第一批9名志愿者到岗,到现在话务组已经有143人了。

为什么武汉市红十字会向我们要志愿者,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正值春节假期,人员调动肯定没有平时那么方便,第二方面是我们基金率先发起接送医护人员的志愿者团队,有些是老善友,有着良好的组织素养。红十字会是慈善组织,平时没发生紧急情况,肯定就没有这方面的应急后备,可以理解,面临如此突发而严峻疫情考验,任何一项准备都需要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带领团队做志愿者来协助武汉市红十字会,抗击疫情人人有责,而且红十字会作为官方组织提出需求,我们也肯定会配合执行。

大年三十晚上,第一批援助武汉的物资送达了武汉市红十字会光谷的仓库,接近次日凌晨零点三十分,红十字会负责志愿者工作的刘主任还在与我们的志愿者搬运物资,初一的晚上一点多钟刘主任又给我电话,“能不能再找几个志愿者过来帮忙搬运物资?”当时很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想,每天各种情况的事情,都不是谁说了就能解决的。

志愿者正在往车上装运医疗物资。来源: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

初三的时候,我又去了武汉市红十字会办公室。志愿者在这边工作有三天了,可能会有些问题积压着,我想这可以协调沟通一下。话务组志愿者反映 “海外捐赠怎么进海关?外省捐赠物资车辆能否进入武汉?善款什么时间对外公布?”这些问题都是打电话咨询的高频问题。前几天一直没有统一答复,我就去和红十字会的领导一一讨论给出志愿者统一答复的样版,之后就给话务组和部分物资组的志愿者开了培训会。

据我了解,市红十字会只有一个会计,那么多善款打到红十字会的账户,一个人根本统计不过来。红十字会就向上面反映,后来听说统计局大概20个工作人员在加班加点统计善款明细。网上有很多人在问为什么数据还不公开?在我看来,还是怕出错,那么多的数据,成千上万条,谁敢承担统计错误,金额算错,统计遗漏等问题的责任。做的慢一点,尽量少出错,可能是工作人员的想法。

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这段时间工作其实非常忙,主任及其他工作人员加班到凌晨都有。包括负责话务组的红会工作人员,放下电话,都是一路小跑着往返洗手间,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但有没有问题呢?肯定是有的。就比如说应急机制薄弱、承担责任的主动性。早上打电话让话务组告诉捐赠者将货物送到光谷的仓库,可能去了仓库装满了,又得去新的仓库,等等这些因为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在忙乱中,时有发生。

仓库里存放的捐赠货物。来源: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

再比如,仓库满了,红会工作人员没有办法协调其他仓库,又没有好好的去解释,造成志愿者与捐助者情绪,总之,超出自己工作范围的,都不愿也不敢多担待,这是我看到的客观问题。在这其间,有一个捐赠者到现在都很大的情绪,反应给我说,仓库满了,我们可以自己找场地存放,红十字会是否可以管运输货物的司机和工人几天的吃住?但是就这一点事,他反映几次,没有答复。我也帮着协调,但是,也没有结果。

另外,有一个还没有解决的捐赠问题。30号的时候有一个捐赠者要捐赠消毒液的原液,希望可以在武汉当地工厂加工,再运送给医务人员使用。因为捐赠成品消毒液,一辆货车拉的数量很有限,而且货车司机回去后就需要隔离,没有多个货车司机可以雇佣。

而捐赠一车原液,可以加工成10多个货车的装载量,就不需要多个司机进出武汉送货。捐赠者留了两个武汉市可以加工原液的工厂信息,我们志愿者反映给红会没有得到解决,又反映给我,我给其中一个工厂打电话,工厂说工人最早初十上班,能来多少人还不能确定,更不要说生产,消毒液稀释的标准,及产品质量的把控等等,还有许多问题每天都会遇到,但红十字会很难一一立刻解决。

志愿者在武汉市红十字会主要分担哪些工作呢?我们分为话务组和物资组两个志愿小组,总共有近200人。话务组负责信息的收集和分发,面对捐赠者的各种疑问,告诉他们应该准备哪些合格证件,把货运到哪个仓库,包括进出海关,是否有定向捐赠意向,哪些需要红会的协助等等问题。

物资组负责搬运、运输医疗物资,包括口罩,护目镜,防护服,医疗仪器等。有些时候捐赠者的物资在高速口进不来,物资组志愿者就组织货车到高速入口卸货。如果物资捐赠者有定向捐赠单位,志愿者也会引导到定向捐赠单位,让捐赠方与接受方开具定向捐赠证明,有外省捐赠物资的,出城时红会会开具通行证。此外,红十字会光谷仓库和汉阳国际博览中心的仓库都有大量志愿者在协助搬运物资入库。

在网上有评论说红十字会“只签收不出库”,据我所知,入库的医疗物资运到哪里,支援哪个单位是需要听从疾控中心、卫健委的统一调度,志愿者再协助搬运出仓。给谁不给谁不是由武汉市红十字会决定的。武汉市红十字会的工作,是接受捐赠并核实好医疗物资是否符合国内医用防护标准,物资的仓储等等实际工作。

这两天关于红会的负面消息很多,我能感受到办公室里氛围有些压抑,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都不爱说话。有时候看到说红十字会的负面消息,志愿者会私下里截图发给我。

在武汉市红十字会协助的志愿者大多数都是武汉市的普通市民,都是自发自愿的善友,不计得失工作在一线。有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警察,公务员,普通职工不同身份的人,就是认真做事,也不提自己是做什么的,我知道有一个播音员,她从大年三十上岗做电话员,到现在已经坚持做到他们上班。

我仅仅能代表的是抗击疫情的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希望志愿者的付出可以得到公众的认可。在大疫当前的特殊环境下,可以多监管多提意见,更多的是多行动,大家同心协力,让我们的武汉早日度过难关。

    责任编辑:黄芳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