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维恒:怀念司佳
2020年10月11日晚,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司佳病逝。澎湃新闻·私家历史刊发系列追忆文章,以念斯人。本文由司佳教授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博士时的指导教授梅维恒(Victor Mair)所撰。
司佳(1978-2020)
得知司佳于2020年10月11日去世时,我感到非常震惊和悲痛。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毕竟她是如此年轻,只有42岁。在这些年我和她最后的几次见面中,她看上去也很快乐和健康。司佳是上海复旦大学的正教授——这是一个极少有人能够企及的职位。她正处于职业生涯的巅峰,因此她去世的消息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尤其令人心碎的是,她永远地离开了她珍爱的、年仅8岁的女儿和她一生挚爱的丈夫——一位杰出的古典学学者。
司佳的离世源于一种影响心脏内膜的非常罕见的癌症——心包间皮瘤。她是在2019年6月3日早上住院并接受手术时知道自己病情的。到7月中旬,她看起来已经康复,但突如其来的复发把她从朋友和家人身边带走了。
司佳是2001年秋天来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比司佳早一年入学(2000)的王嘉佳把她带到我办公室来的那个晚上。她们敲了敲我办公室的门,我开门后她们走进来,带着无比粲然的微笑说:“嗨,我是佳!我是嘉佳!我们是Jia Jia Jia!”
回忆起司佳在宾大的那些年,还有许多其他让人难忘的时刻,尤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曾参与一门高级佛教文本阅读课。每周,大约会有25名研究生、访问学者、旁听生和其他认真的与会者围坐在一张长桌的周围,进行长达三个小时的研讨会。司佳坐在我左边,靠近上座的位置。她经常会吃零食,而我并不介意。事实上,我认为她需要增加一些体重。她上课总是睁着她的大眼睛,保持机敏和专注。但当我叫她举例或回答一个问题时,她的脸会刷一下通红,也会突然出一身汗。我感觉到司佳过于紧张了,有一天就对她说:“司佳,你需要平静下来。为什么不试着去上一些瑜伽课呢?”
几周后,我注意到她看起来放松多了,于是我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回答说:“梅教授,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报了瑜伽课。”“太好了!”我叫道,“你在做哪种瑜伽?”“热瑜伽!”她高兴地说,“现在我很冷静。”我们为此大笑了一场。
2006年8月4日,司佳从宾大毕业,获得博士学位。她的论文题目是“英语在中国的传播(1840-1940):历史文本、群体活动和语言景观(The Circulation of English in China, 1840-1940: Historical Texts, Personal Activities, and a New Linguistic Landscape)”。我是她的导师,她的答辩委员会成员有哈罗德·希夫曼(Harold Schiffman)、韩书瑞(Susan Naquin)和朗宓榭(Michael Lackner)。
《英语在中国的传播(1840-1940):历史文本、群体活动和语言景观》( The Circulation of English in China, 1840-1940: Historical Texts, Personal Activities, and a New Linguistic Landscape)
司佳所有的老师都为目睹她成为一个成熟、高产的学者而感到骄傲和高兴。复旦大学历史学系网站上她的个人官方主页中列出了她的中英文出版物、在世界各地的演讲、她的学术交流以及参与的许多研究项目。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马礼逊(Robert Morrison, 1782-1834)那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华英字典》(Dictionar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1815-1823)持续而深入的研究,这包括对词典编纂原则和影响的考察。司佳在不同国家和城市的图书馆、档案馆及珍稀藏书中孜孜不倦地搜寻,不遗余力地追溯了这部大词典印刷和重版的历史。
在进行如此深入的学术研究的同时,司佳也关注语言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2017年重回宾大时,司佳在吴美慧(Grace Wu)教授的CHIN 231课堂上做了一场关于“方言、文化和身份”的讲座。她给学生们讲了自己女儿背诵上海童谣的故事,并解释说,人在小的时候,对他们所处的语言环境天生敏感,从而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认同。
平衡学术研究和个人见解与感受的能力是一个真正的人文主义者的标识。司佳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将深切地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