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苏州河而行·图集｜苏州河调色板

林叶

2020-06-30 11:16

来源：澎湃新闻

作为一名外来者，对于上海的过去，我没有太大兴趣，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所以也从来没有花心思去了解过，以至于我在苏州河附近生活了一年多，在外白渡桥上来来去去多少回，都以为自己过的是黄浦江。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了原来苏州河才是和上海人，尤其是住在浦西的上海人生活关系最紧密的水系。

有时我也反省，自己对上海历史的无感是不是因为见到太多上海人自豪地回顾过往而心生抵触的结果。不过，想到我对自己的故乡也是同样隔膜，既不思乡，也不怀旧，更不用说去追溯历史了，我估计自己大概就是一个对过去比较冷漠的人吧。

即便如此，上海这座城市依然对我充满了诱惑。我着迷于弥散在整个城市各个角落里的市民气，着迷于由各种各样的建筑组成的那种魔方感，着迷于由所有人的欲望和梦想构筑起来的那种隐秘而又实在的秩序。甚至有一种错觉，我所面对的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变幻多端、让人难以窥见其真面目的、名为上海的陌生人。这个人时而风情万种，时而轻浮油滑，使出浑身解数招引着我。

我时常以一种非常亲密的视线打量着“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希望能够通过照相机触碰到“他”的每一个细部，把握“他”的每一个面向，幻想着永远都不可能与“他”发生的肌肤之亲。同时，我也想象着每个人怀着雄心壮志面对“他”的样子，试图精确地拿捏出那想要创造一个奇迹却注定要落空的梦想，些许柔和，些许坚硬，仿佛都悬置在“他”滋养出来的氤氲之中。

这一切徒劳的努力，让上海变得越发抽象而虚无，唯一能够切实把握的，就是展现在眼前的层峦叠嶂般的城市表象，以及忙碌地奔波在街头、被虚无的欲望裹挟、推动的每一个人。

五金店里无聊地打着哈欠看店的中年妇女，光着上身从二楼窗户里往外张望的男人，着急地驾着电瓶车飞驰而去的快递小哥，疲惫地蹲在饭店后门外的厨师，十字路口在车里猛按喇叭的中年人，提着购物袋手挽着手从桥上走过的老头和老太太，穿着工作服在烈日下修路的工人……在夏日的照耀下，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流进这座城市的这段限定的时空里，合理而正常。

远处，各种各样的建筑、广告牌一层一层地堆积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堵色彩斑斓、密不透风的高墙，森严得就像一座永远无法进入的城堡，而那些被挤压出来的欲望和梦想，如余音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也许恰恰是因为这种令人窒息的、难以实现的挑战，才能让人们找到奋力前行的能量，极力让自己向前挪动一分一毫，享受这一丝丝的快乐。至少我自己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