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镜头记录了小南门的市井味,和数年变迁路

2020-04-06 09:55
上海

澎湃新闻记者 钱成熙

今年3月,摄影师钟昱康再度到访暌违两年的小南门老城厢地区,发现它正面临大范围的房屋征收和旧城区改建。在2013年到2018年期间,他曾经连续五年记录过这片热闹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区域,那里的露天菜市场,那里的布料市场,那里争相斗法的小市民……都留在他的照片里。这次他发现,也许到了要继续使用手中的照相机,用最后的影像和它道别的时候了。澎湃新闻听他讲述了他和小南门的故事。

每次去,他都会见到这个炸火腿肠和臭豆腐的小贩 本文图均为 受访者 提供

澎湃新闻:为什你会选择拍摄小南门?你对那里有什么特殊的记忆吗?

钟昱康:2013年时,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当时公司在老码头的一家游艇会组织了一次团建,那天我出发得很早,乘坐地铁,大概早晨7点就到了小南门地铁站,出了地铁口,一路沿着王家码头路前往南外滩。那一天的场景深深触动了我:在市中心,离外滩、淮海路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么大一片老城厢的区域,居民早上还会拎着马桶倒马桶,还会在菜场讨价还价。我的四周萦绕着生煤球炉的烟气,弹棉花的弹棉花,收废品的收废品,感觉是小时候才会见到的场景,又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老太太在逗鸟

澎湃新闻:所以你是从那时开始拍摄小南门的?持续拍摄了多久?

钟昱康:从2013年开始,最多我隔两个月会去拍摄一次,如果不太忙,一个月可能会去两次。直到2018年初,后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比较忙,便不再去了。直到两周前,我又去了一次小南门,发现有两年没来,由于动迁,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凝和路乔家路口肉摊

澎湃新闻:哪些区域是你的主要拍摄地呢?

钟昱康:我主要去拍摄的是王家码头路、凝和路、乔家路这一带,在这些比较大的马路之间,还有很多小弄堂,随着拆迁工作的开展,很多也消失了,现在是成片成片的CBD。

王家码头路某户门口小孩在玩耍

澎湃新闻:很多人提到小南门的老城厢,都觉得它脏、乱、差,你觉得应该怎么定义那里呢?

钟昱康:2015年小南门搞过一次整治脏乱差的行动,之后风貌确实变得整洁了,不过原来的氛围也改变了许多。不生活在老城厢的人说老城厢脏乱差,是有失公允的。它的状态由它的房屋、街道的结构所决定,无法用现代的建筑标准去衡量可能一百年前的建筑居住规划。这么小的区域,这么高的人口密度,这么老旧的房屋结构,不可能像新式小区一样干净整洁。

老城厢居民在露天市场吃晚饭

澎湃新闻:在拍摄时,什么样的场景会触动你,促使你按下快门?

钟昱康:我喜欢它的人间烟火气。在这里,任何生活化的场景都能感动到我。比如早晨大人送孩子上学,会顺路去油条大饼摊去买早饭;或者是在小菜场,上海的爷叔阿姨和外地小贩讨价还价;居民排队倒马桶;还有他们的闲聊中菜价的涨跌,等等。

弄堂里小孩在玩耍

澎湃新闻:五年拍摄,你察觉到它有什么样的变化呢?不会觉得重复吗?

钟昱康:不会觉得重复。后来,我发现很多外地人也渐渐开始融入了小南门的生活场景。比如一些来上海的务工人员,他们的经济不太宽裕。我记得我有一次看到三四个建筑工人傍晚下班回家,围在一个肉铺前,犹豫大约十分钟,想要不要买一块肉回去加餐。我把这个场景也记录了下来。

建筑工人在犹豫要不要买块肉

动迁也对这个地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王家码头路大概从2014年开始拆迁过程。所以那里每一个月都会有变化。可能上个月拍的房子,下个月去已经没有了,上次拍的居民,下次去他们已经搬走了。现在凝和路一带也开始动迁了,据我所见,至少有一半的房屋的窗和门都封了起来。现在去已经没有当年的人气了。

以前的凝和路乔家路口

如今的凝和路乔家路口

澎湃新闻:有没有什么固定的拍摄对象?

钟昱康:有时我需要和被拍摄者打交道,以建立信任。很多人对拿着相机的人很警惕。我第一次拿着相机去拍摄时,被小贩们当成了记者,以为我会让他们的生意做不下去。于是我尝试去融入他们,做到在他们面前是空气。比如我想拍一位卖西红柿的老爷爷,他也把我当成了记者,不相信我。于是第一次我就没有拍他。但我每周都去,连续去了六七次,每次拍到傍晚,离开前我都会去他的摊位买一些西红柿,他终于相信了我。

熟悉后他很乐意让我为他拍摄肖像

不过我很少有固定的拍摄对象,因为小南门一代的小商贩流动性非常大。我拍上半年,之后他就不见了,这种事也发生过。

澎湃新闻:之后你还会再去拍吗?

钟昱康:当然还会去。我计划一个月去一到两次,花一个下午时间去看一下。虽然现在居民的谈资已经成了小菜的价格、儿女的婚事变成了拆迁补偿。

居民在晾衣服

澎湃新闻:要和老城厢道别了,你最不舍的是什么?

钟昱康:我觉得这片区域的拆迁意味着上海老城厢几乎都消失了,此前老西门的金家坊也快没有了。随着小南门、小东门的老城厢渐渐消失,居民的生活方式、习惯,邻里间的故事,几十年祖辈生活在一起的情谊也没有了。这些都被抹去,我觉得有些可惜,这也是我去拼命记录小南门从拆迁到消失的过程的一个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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