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致命的病原体 | 血疫(连载③)

2020-02-12 18:44
上海

编者按:文明与病毒之间,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来自热带雨林的危险病毒,可在24小时内乘飞机抵达地球上的任何城市。航空线路连接了全世界的所有城市,构成网络。埃博拉已经进入网络,开始环球旅行。本文摘自《血疫》,分三次连载。

确诊

戴维·希尔佛斯坦居住在内罗毕,不过在华盛顿特区也有住所。前几年夏天,他来美国办事,我在他家附近一个购物中心的咖啡馆见到了他。我们坐在一张小桌前,他讲述莫内和穆索凯的病例。希尔佛斯坦身材瘦削,个子不高,年届五旬,留小胡子,戴眼镜,眼神警觉而敏锐。尽管他是美国人,但说话间有一丝斯瓦西里口音。我和他见面的那天,他身穿牛仔上衣和蓝色牛仔裤,皮肤晒得黝黑,体型很好,神态安详。他有飞行执照,自己驾驶飞机。他拥有东部非洲最大的私立医疗机构,因此在内罗毕属于名流。他是肯尼亚总统丹尼尔·阿拉普·莫伊的私人医生,会陪同总统一起出国访问。他为东部非洲的各种重要人物看病:腐败的政客,探险时生病的男女演员,日薄西山的英国在非贵族。他是戴安娜·德拉米尔女勋爵老年时的私人医生,陪同她旅行,监测她的血压和心跳(她有心脏问题,但不肯放弃最喜爱的运动:出肯尼亚海岸深海钓鱼)。他还是柏瑞尔·马卡姆的医生。马卡姆著有《夜航西飞》,讲述她在东部非洲当飞行员的经历。她喜欢在内罗毕航空俱乐部消磨时间,拥有千杯不醉的酒徒美名。(“到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被酒泡软的老阿姨了。”)他的患者穆索凯医生在疾病史上也有自己的名声。“我给他上了维持疗法,”希尔佛斯坦对我说,“我只能做到这么多。我尽量给他输入营养,体温过高时帮他退烧。简而言之,我是在束手无措的情况下照顾一个病人。”

一天半夜,凌晨两点,希尔佛斯坦在内罗毕家里的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一名驻扎肯尼亚的美国研究人员,说南非方面在穆索凯的血样里发现了非常可怕的东西。“血样对马尔堡病毒呈阳性。情况很严重。我们对马尔堡病毒没什么了解。”

希尔佛斯坦根本没听说过马尔堡病毒。“放下电话,我睡不着了,”他告诉我,“有点像是醒着做梦,我一直在琢磨马尔堡病毒是什么。”他躺在床上,想着朋友和同事穆索凯医生,害怕这种病原体已经在医护人员中扩散了。“我们对马尔堡病毒没什么了解,”这句话始终回荡在耳边。他再也睡不着了,最后起来穿衣服,开车赶往医院,天没亮就冲进了办公室。他翻出一本教科书,开始查找马尔堡病毒。

条目很简略。马尔堡病毒来自非洲,却有个德国名字。病毒根据第一次发现的地点命名。马尔堡是德国中部的古老城市,被森林和牧场环绕,厂房坐落于绿色山谷之中。1967年,病毒在一家名叫“贝林制药”的工厂爆发,他们使用非洲绿猴的肾脏细胞生产疫苗,定期从乌干达进口猴子。病毒潜伏在前后空运来的五六百只猴子体内来到德国,其中只有两三只携带病毒,多半根本看不出病症。总而言之,它们来到贝林制药后不久,病毒开始在猴群中蔓延,其中有几只“崩溃并流血至死”。很快,马尔堡病毒跨越物种传播,突然在城区人口中显形。这是病毒扩增的一个实例。

已知第一个感染马尔堡病毒的人类名叫克劳斯·F,他是贝林制药负责喂养猴子和清洗铁笼的工作人员。1967年8月8日,他表现出症状,两周后死去。我们很不了解马尔堡病毒,关于它只出版过一本书,1970年在马尔堡大学召开过这种病毒的研讨会,事后将论文汇集出版。在这本书里,我们得知:

1967年8月13日,猴群管理员海因里希·P度假归来,从14日到23日上班宰杀猴子。最初的症状出现在8月21日。

8月28日,实验室助理雷娜塔·L打破了一支等待消毒的试管,试管装有被感染的组织。1967年9月4日,她病倒了。

就是这样。患者在暴露于病毒之下后七天左右开始头痛,病情迅速恶化,高烧、凝血、喷吐鲜血和临终休克。短短几天内,马尔堡市的医生以为世界末日降临了。最后统计,病毒的感染者共有三十一人,其中七人死在血泊中。马尔堡病毒的致死率约为四分之一,因此属于极度致命的病原体:哪怕在最现代化的医院里,患者连上生命支持机器,马尔堡病毒也能杀死四分之一的被感染者。相对而言,黄热病这种高度致命的病毒,在病人被送进医院后,致死率仅有二十分之一左右。

本文摘自《血疫》,作者: [美] 理查德·普雷斯顿,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译者: 姚向辉,出版年: 2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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