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银行辞职后,她从零开始学有关咖啡的一切

2020-02-03 10:35
湖北

原创 星子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职 业 故 事 -

迷茫的日子里,苏辰躲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看世界咖啡手冲比赛的视频。有一位参赛者触动了她的心。为找到最棒的咖啡豆,参赛者从300只杯测的豆子中精心挑选了一种,接着让它在黑暗中低温发酵,以确保它散发最佳的香味。看着讲解,苏辰眼眶发热。她说自己还有空间,她还有许多可做的事没做,梦想还有回旋的余地。

选择

2011年,24岁的苏辰辞去了银行的工作。

从政策性银行出走,再转行是公认的不易。就在大家以为苏辰只能入职保险行业,或勉强继续留在金融行业时,苏辰却选择了一条风马牛不相及的路——完全脱产,进入职业学校,开始学习咖啡。

在此之前,苏辰在银行担任客户经理。她毕业于国内一所重点大学,能力强,脑子活泛,父母也皆是银行出身,事业上可谓前途无量。

然而,只有苏辰自己知道,她经常为了工作在透支身体的边缘徘徊。

当初,入职银行虽不是她的本意,但通过了考试,她也就有了干一行爱一行的念头。那时为了拼业绩,她曾一口气接下七八个项目。早晨八点上班,半夜十一二点下班。这种工作强度下,她作息紊乱,加上压力过大,苏辰不仅出现了所谓的“过劳肥”,一身虚胖,在最近的体检中,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奇差无比。于是工作没几年,苏辰就打算辞职。

这个想法没能得到家里任何人的认可。他们说,在银行工作是“金饭碗”,是肥差:“现在干什么工作不辛苦,可是银行有保障,苦点累点又如何,年轻人都一样。”

但苏辰不想像行里某些前辈似的,一辈子这么生活——浑浑噩噩,滑头势利,仗着资历指示年轻人干活,把人生全部的奔头都压在退休上。相反,苏辰说:“我想在年轻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

大学时,苏辰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咖啡屋。轻缓的音乐中,大家慵懒地在座位上看书或聊天。那一整天的时光仿佛都被照耀,散发出一种烘焙果木的香味。

从那时起,她就想着能开一家咖啡屋,并为此创建了一个音乐夹,里面全是她喜欢的、要成为咖啡屋背景音的音乐。

不顾家人反对,苏辰毅然决然辞了职。

沉淀

前些年,随着咖啡的受众越来越广,经营一家西点咖啡的店铺似乎是稳赚不赔的选择,市场上也涌现了许多咖啡学习的课程,为期一个月、三个月,乃至十五个月不等,以满足顾客的不同需求。

苏辰了解到,速成班确实教授正规的咖啡知识,以及炫技似的拉花等技巧,学习后能让人对咖啡有较全面的了解。可这种短期训练难以让人学到系统的咖啡知识,也很难拿到SCAE,也就是国际咖啡师资格证。如果只是为了开店盈利,在短期速成班培养的能力确实已经绰绰有余,但若想进阶则有些困难。

苏辰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咖啡师,开一家体验感良好的咖啡屋,所以她选择了长线——用自己在大学和工作期间攒下的存款,脱产进入当地专门的职业学校,从零开始学习,预计学习三年。

大抵所有感兴趣的技能,在正式学习时都会变得枯燥,咖啡知识也是如此。

要想全面了解咖啡,形成知识体系,理论功底至关重要,所以入学第一年,苏辰几乎都在学习咖啡相关的理论知识。

《精品咖啡学》《世界咖啡地图》是学习咖啡的经典书籍。学员不仅要学习品味咖啡的方法,更关键的是要熟知不同产地咖啡豆的特点,豆子的烘焙程度,甚至咖啡萃取时,不同注水角度带来的不同效果等专业知识。

知识内容丰富,专有名词众多,只靠兴趣难以铭记,许多知识苏辰不得不先死记硬背,期望将来能渐渐加深理解。

谁知,就在苏辰以为课程会越来越容易时,课程却是越来越难。

有了较详尽的了解,他们得以开始实操课程,将理论与实践结合——如何识别咖啡豆,如何烘焙和研磨豆子,如何手冲和打奶泡。

视频里的咖啡师,总是轻而易举地打出奶泡,再画出一朵曼妙的四叶草。但实际上手时,奶泡要么打得太厚导致溢出,要么打得太少不够绵密,拉的花也七零八落,看不出造型。后来苏辰听说,至少要耗费一车牛奶,才能将拉花练到足以贩卖的水平。

度过两个难关后,咖啡课程也过了大半。而这时,才刚到苏辰学得最为吃力的环节。

如果说前两段课程像一步一步往上跨台阶,虽有难度,但也可循序渐进,慢慢克服,那么杯测的学习,就像让人一步跨四个台阶,无比吃力。但是,今后要与咖啡打交道的话,须要为此努力。

所谓杯测,就是咖啡师凭自己望闻问切的本领,评判咖啡的风味和特性。一杯优质的咖啡如同香水,拥有前调、中调和尾调。苏辰说,一般人喝黑咖啡,或许只能尝出苦酸涩,或是类似于锅灰水的焦糊味道,可形容之处寥寥。

“内行人却能捕捉更细致的味道,形容词也十分绚烂。譬如前调是甜瓜,伴随着水蜜桃、香橙花、焦糖的余韵,回香中又带着奇异果的香味。”

杯测结果与咖啡豆的品质息息相关,也全靠咖啡师动用感官鉴别。正因如此,他们只有通过杯测测验,才具备获得国际咖啡师资格证的资历。

杯测练习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不同种类的水果被切成小块放置在碗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的一边,有苹果、柑橘、梨、葡萄等。桌子的另一边则摆着不同的花,譬如茉莉、玫瑰、百合。

课上,同学们跟随老师尝水果、闻花香,用感官记录这些味道。到第二节课,便按老师的要求品尝咖啡。品咖啡,嗅觉先行,在回味时,咖啡气息继而刺激鼻腔后端,学员便以此品出咖啡的味道中囊括了之前尝过的哪些水果或花香。

任务艰巨,全堂无人完成。于是课程又从头开始,尝水果,闻花香,品咖啡,直到学员准确品出了味道,第一阶段才算过关。

为了让自己的味觉、嗅觉更灵敏,品评开始前,苏辰不敢吃一切重口味的食物。花了几天时间,她才品出咖啡里似乎有柑橘和茉莉的味道。

咖啡学习的内容极为详尽,但并不是每个结束课程的人都能获得资格认证。因为杯测不敏感,一直到毕业,苏辰都没拿到资格证。但她并不慌张,甚至有了些自信。一来,许多咖啡师都是实操几年才拿到的认证;二来,经过学习,她确实拥有了较扎实的功底。

研磨

2014年,结束课程的苏辰为了积累经验,一腔热血地投入工作,开始了逐梦的第二步。她曾在豪华商圈的咖啡书屋担任咖啡师,也曾在西餐厅打工。但理想很丰满,现实较骨感,这些经历中并没有她向往的工作状态。

在苏辰看来,咖啡是拥有无限讨论价值的议题,加上当下咖啡爱好者众多,她期望能在阳光令人微醺的午后,和三两顾客沉浸在弥漫咖啡香气的空间,一起探讨交流咖啡话题。

而实际上,这一乌托邦从未实现:喝咖啡的顾客八成以上并不懂咖啡,以至于用于提神醒脑的商业咖啡总是被打包带走,各种花样的速溶风味咖啡则受众更广。

没有经过味觉训练的客人,大多会觉得黑咖啡又苦又酸,因此更喜爱口感顺滑的速溶咖啡。而要造成这种口感,便要在咖啡中加入大量砂糖和反式脂肪植脂末,对此,苏辰并不喜欢。

不能和顾客探讨咖啡,整天围着速溶咖啡打转,因此苏辰说:“说得好听是咖啡师,实际上干的就是服务员。”

这时苏辰才真正明白,为何短期班如此热门,甚至有人跳过理论学习,直接在店里当学徒。因为正式课程的理念太理想化,而绝大多数店铺以营利为主,绚丽的拉花技巧和冲泡手法已经够用了,人们并不打算宣传咖啡文化。

现实与理想相悖,苏辰最终入职了一间小众的咖啡屋,这终于让她有了一些归属感。

咖啡屋的韦老板是一名咖啡师,打过比赛,在和咖啡较劲方面可谓是个匠人。韦老板经常用杯测的方式品尝世界各地如埃塞俄比亚、哥伦比亚、巴拿马的咖啡豆,再甄选出上好的豆子放到店里,供给老饕。韦老板要经常到各地交流,出席展会,因此他仍在不断训练自己的味觉——吃水果、闻花香、品咖啡,使自己的味觉得到训练和矫正。

在韦老板的经验传授下,工作一年多的苏辰也考到了咖啡师的认证。此时她快要迈进30岁的门槛,在打工的店员里,她已经算是大龄。但在咖啡师的进阶路上,她还很年轻,于是2016年,苏辰像韦老板一样,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开了自己的咖啡屋。

试水

咖啡屋并不大,几十平的上下两层小楼,被她装饰成了以棕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的屋子,屋内每一件摆设、绿植都按她过去的梦想添置。

受韦老板影响,苏辰也亲自挑选咖啡豆,譬如巴拿马翡翠庄园红标瑰夏,或性价比高的耶加雪菲科契尔,提供给老饕。店里也提供女生更喜欢的冰萃咖啡,甜点则是松饼或杯子蛋糕。

新店开张,苏辰心满意足地忙活起来。她每天站在咖啡台后面,根据顾客的要求制作咖啡和西点。制作咖啡时,苏辰的内心平和喜悦,她渐渐理解了某届咖啡手冲大赛上,一位高手说的话:“咖啡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

而今,苏辰收藏多年的音乐夹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也常有咖啡爱好者或初学者到吧台来,向她交流,和她请教。最初的梦想仿佛如愿成真。

谁知店铺才开了半年多,苏辰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不喜欢商业咖啡屋的运营模式,苏辰开咖啡屋的理念便是凭优质的咖啡豆和精湛的冲泡技能,吸引咖啡爱好者,并以此传播咖啡文化。她相信只要技术过硬,一定会吸引崇尚文艺的爱好者。

然而现在她发现,想要让一家咖啡屋顺利运营,最重要的不是质量、技术,而是营销,是让顾客从咖啡中喝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苏辰分析,跟把咖啡当水喝的意大利人不同,在我们的城市,咖啡定位已经和“小资”纠缠在一起。喜欢喝咖啡,不仅说明有品位,更说明自己有一定的经济条件。因此,喝咖啡的顾客也需求各异。

苏辰说:“有人喝咖啡是为了提神醒脑,有人则是为了满足一些欲望。他们喝咖啡时,会特意把logo拍得很明显,希望大家看到这个logo,希望大家能把他们和高尚的品位、恬适从容的生活联系到一起。”

要满足他们这个要求,咖啡屋至少要有点名气,甚至成为网红店,能供顾客用以炫耀。只有如此,他们才愿意为稍贵的咖啡付账。

除此之外,咖啡爱好者或许愿意在小众而正统的咖啡屋享受,但由于他们有一定基础,更乐意去那些打过无数比赛、有许多头衔的咖啡师所任职的咖啡屋。

如此一来,苏辰正好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咖啡屋小众无名,吸引不了普通顾客;而她除了拥有咖啡师认证,也没有更多头衔,爱好者自然也寥寥。加之她亲自筛选咖啡豆,成本不低,咖啡屋很快面临危机。

走到这一步,苏辰始料未及。

没有顾客的日子,苏辰只能在吧台空坐一天。她心里着急,到群里一问,发现许多老板都曾遇到这样的问题。有人说:“大家一开始都是想打造一个乌托邦。可是如果一桌客人消费连50块都不到,那我的乌托邦就撑不下去。”

有人总结,如果想保持初心,就自己砸钱维持;如果想盈利,要么就想办法给店铺做营销,要么就多打比赛,擦亮自己的名气,以此吸引顾客。

苏辰终于反应过来:“想靠本本分分做个技艺精湛的咖啡匠人来挣钱,还是太难了。”

2018年,苏辰的咖啡屋大限将至。为避免更大的亏损,她不得不忍痛关张。

萃香

创业失败,苏辰消沉了一段时间。这年她已经三十多岁,当初和她一同进银行的同事大都撑过了困难期,结婚生子,人生驶入平稳期,而她却连人生的下一步都还是未知。是再次转行,回到金融业,找个单位重新开始,还是继续追逐梦想,人生的交叉路出现在苏辰的面前。

迷茫的日子里,苏辰躲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看世界咖啡手冲比赛的视频。有一位参赛者触动了她的心。为找到最棒的咖啡豆,参赛者先从300只杯测的豆子中,精心挑选了一种,接着让它在黑暗中低温发酵,以确保它散发最佳的香味。

看着讲解,苏辰眼眶发热。她说自己还有空间,她还有许多可做的事没做,梦想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苏辰重新设定了发展构想。她依旧想开一家围绕咖啡文化的咖啡屋,要做到这一步,须得实力技能够硬,足以吸引真正的咖啡爱好者,立足之后再进一步宣传。

想通这一点,苏辰再次以咖啡师的身份入职一家咖啡吧,一边工作,积累经验,一边不断训练。她也开始参加比赛,努力考取证书,譬如感官认证,或咖啡生豆鉴定师等。

她在学习的过程中,又听说许多咖啡师不囿于咖啡屋,而是在咖啡联盟担任认证评委,或当一个咖啡猎人,这让苏辰对咖啡相关职业的理解又变得宏观。

如今,苏辰不再把未来只放在“开咖啡屋”一项上,而是先提升自己。她说,或许当她技艺更精湛时,会从事另一个与咖啡相关的职业,也未可知。毕竟成为咖啡师后,如何与咖啡相伴一生,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好在未来虽然充满未知,路却依旧能越走越宽,有明朗的希望。

原标题:《从银行辞职后,她从零开始学有关咖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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