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南方车站的聚会》,从回归“电影”本身开始

2019-12-20 08:10
北京

原创: 李禾子 PingWest品玩

值得二刷。

(本文含少量剧透)

老实说,作为一个在武汉生活过四年的北方人,我对《南方车站的聚会》这部电影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这倒不只是因为其中的武汉方言,更多在于电影以一种恰当的方式呈现出了我记忆里武汉的样子——氤氲的潮湿感,和某种市井甚至粗野,混合出这座城市的独特气质。

能把这种气质拍出来不容易,并不是所有在武汉拍摄的电影都能传递出这份意境。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让我有相似深切感受的,还是娄烨导演的《浮城谜事》。

实际上,即便是没有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人,也有不少也会被《南方车站的聚会》所营造的氛围所吸引。就像昆汀在戛纳看过电影首映后说的,“我觉得它是我最近这些年来看过导演得最美的片子之一。起初我急于知道剧情的走向,可当电影结束后我再回头来想,发现剧情就没那么吸引我了,现在我更喜欢看这电影时的体验。”

暂且不谈剧情,这其实也是《南方车站的聚会》这部今年唯一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最迷人之处:让电影这门融合了表演、视觉和听觉的艺术,真正回归了艺术本身。

在如今充斥着爆米花电影的电影市场,这样的电影也尤为难能可贵。

整部电影的黑色基调从第一个场景就已经奠定。一个老旧的火车站外,透过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如注的雨水,周围除了还在营业的餐车和零星的食客,几乎看不到人。胡歌饰演的男主角周泽农小心翼翼地站在高架桥墩下等着来赴约的妻子,他看了看手表——已是临近午夜时分。电影开场显得神秘而清冷,慢慢把观众带进一个逃犯的不寻常的世界。

这是一个两天三夜内、主体发生在一座南方城市城中村的故事,小偷头目周泽农因为团伙利益冲突误杀了一名警察而成为通缉对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他托朋友帮忙,一心只想再见已经五年没见的妻子杨淑俊(万茜饰)一面,目的是让杨举报自己,把30万赏金留给妻儿。

但从杨淑俊没能赴约的那一刻起,故事就充满了变数。

从故事组织方式上来看,《南方车站的聚会》和导演刁亦男的上一部柏林金熊奖作品《白日焰火》有着很明显的不同。就像在两部电影里都有演出的演员廖凡所说,“《白日焰火》像一个侦探小说,而《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个遭遇战,完全都是意外铺出来的。”

这种因意外造成的紧张感几乎贯穿电影始终,并通过极富表现力的电影语言传递给观众。

从桂纶镁饰演的陪泳女刘爱爱受周泽农的朋友华哥(奇道饰)所托,找到杨淑俊并让她去见周泽农开始,紧张感就在蔓延。因为不确定杨淑俊是否被警方监视,观众也和片中的刘爱爱一样时刻提防,有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听到了枪声——一次是在杨淑俊的住所,一群孩子在踢球玩耍时弄出的声响;一次则是在约定好的见面地点军平馄饨店附近,老式爆米花机工作的声音——导演善于利用声音制造幻觉,进而营造危机四伏的氛围,反而当警匪枪战真正爆发时,竟然让人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半透明塑料布也是电影里经常会被导演拿来制造氛围的道具。它第一次出现是在电影开头,刘爱爱打着一把半透明雨伞出现在火车站外,灯光照射下她的影子印在还未收拢的伞面上。通过这样的出场,电影也从一开始就交代了这个角色亦正亦邪、神秘暧昧的个性特征。

之后两次半透明塑料布的出现则伴随着混乱。一次是在刘爱爱带杨淑俊去见周泽农的那个夜晚,发生枪战后,受到惊吓的刘慌忙中走到一块小摊贩用来挡风用的塑料布后面,影子倒映其上,像是对她惊恐心情的放大。

另一次则是在刘爱爱计划帮助周泽农完成举报的当天,刘看到一队武装士兵从大路走过时躲进了一个马戏团的帐篷里,人影在半透明的帐篷上交错出现,继而给人以一种从视觉传导到心理的压迫感。

很多时候,诸如此类的电影语言并不只是为了外化人物的心理活动,它们同样伴随着纯粹的影像之美。就像塑料布的布景也是很让昆汀着迷的部分,“就因为这块塑料布,整个场景充满了一种低劣质感,甚至有些污秽,但在这样现实的设定下,污秽中又带有一种美感。”

氛围营造的重要性是导演刁亦男在拍摄自己的第二部长片《夜车》时就获得的认识,尽管在拍处女作《制服》时,编剧出身的他还是一个坚定的“剧本至上”主义者。“以前我认为电影最重要的是编剧,所以会在剧本上要求自己很多。”但在做了导演之后,他慢慢发现,“如何呈现你有感受的物质世界是更重要的,文本或者戏剧性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刁亦男的幸运在于,他从很早就意识到了电影的本质是什么,即一种视觉和听觉的表达,而非机械地呈现剧本——后者正是现在很多电影的通病,这些电影要么呈现一种拙劣的电视剧质感,要么可能让其社会意义掩盖了电影本身的价值。

方式的选择上,刁亦男则选择了一条和侯孝贤、贾樟柯等“纪实派”导演们完全不同的路,对影像的呈现更加风格化。可以设想《南方车站的聚会》里小偷大会上两伙人产生冲突的场景,如果是贾樟柯,拍摄方式很可能会是一个全景的固定长镜头;而刁亦男的处理方式则是分镜头,给到每个冲突中的人近景和特写,再将这些镜头排列起来。前者给予了观众充分的观看自由,后者则带来了更强的感官冲击。

电影风格往往也和类型划等号。对于刁亦男来说,类型片就是他对生活的观看方式,风格则是他“抵抗所有庸常和腐败的武器”。

这些都解释了为什么在《南方车站的聚会》拍摄中,导演花了大把时间和精力在现场布景和氛围营造上。正如他总结的,“我觉得一场戏的氛围包括了对空间的选择,还有美术对空间的利用,空间会有自己的生命,会有它自己的生命和呼吸,也会造就里面的人物,和人物相得益彰,让人物显出非常不一样的诗意或是残酷。”

这也决定了演员们都必须融入电影的风格化中去,并且放弃一部分已经习得的表演技巧。

“电视剧里更多的时候在通过台词表达情感和情绪,但这次台词很少,主要靠眼神、气息和微表情的变化。”《南方车站的聚会》是胡歌第一次在电影中出演男主角,为了适应电影表现的需要,他调整了表演方法,比如会给角色加很多不说出来的心理台词,“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的内心活动会通过眼神和面部微小的表情表现出来。”

到此依然觉得《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一部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电影,不过它一定是一部值得二刷的电影,你会发现这个故事本身其实也非常动人。

(配图均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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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理解《南方车站的聚会》,从回归“电影”本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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