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奇缘》：讲述中国自己的故事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作为2012年中美经贸合作的一项重要事件，东方梦工厂成立之初采用了中美合资的方式，中方控股54.55%、美方持股45.45%，这也是截至2012年，投资最大的中外合作文化交流投资项目。之后，东方梦工厂与美国梦工厂联合制作了《功夫熊猫3》，并承担了包括《疯狂原始人》和《驯龙高手2》在内的5部引进动画电影的内地发行工作。

从成立东方梦工厂，到向市场推出《功夫熊猫3》（2016），4年磨一剑，即使《功夫熊猫3》大获成功，这种精工出细活、深耕慢作的运营方式，显然不能充分适应国内蓬勃发展的电影产业需要。2018年1月，东方梦工厂被以CMC华人文化为首的中方全资收购，启用全新的英文品牌Pearl Studio，并宣布了“东方梦想三部曲”计划，《雪人奇缘》便是该计划中的第一部。如今，《雪人奇缘》在国庆节档期上映，算是东方梦工厂“自立门户”后交出的首份答卷。这对于东方梦工厂，对于致力于向全世界讲述东方故事的中国动画电影行业，都有着别样的意义。

作为一部原创动画电影，《雪人奇缘》没有任何既成的IP可以依靠，并且不仅仅只面向中国市场，同时还力图打入北美主流市场，这都决定了电影必须依靠中西方电影人通力合作，而不能闭门造车，圈地自娱。电影仍与美国梦工场动画合作制作，而电影的导演吉尔·卡尔顿，曾是《怪兽电力公司》的编剧；编剧威廉姆·戴维斯，过去的动画电影编剧作品则包括《鼠国流浪记》、《驯龙高手》和《穿靴子的猫》。两人丰富的动画电影创作经验，有利于保证影片在大的方向上不至于出现偏误，以及能最大程度地照顾到文化背景差异颇大的东西方观众群体。影片在北美地区先于中国内地上映，拿下了首周末的票房冠军，更是北美今年目前为止开画成绩最好的原创动画长片，证明这一策略相当奏效。

《雪人奇缘》的故事虽然被设定发生在中国，但主角们的性格和思维习惯在中国的青少年群体里似乎都不够典型化；而电影虽然将叙事主题定为亲情与家庭，主要的叙事段落和华彩章节则仍是典型好莱坞动画的奇幻冒险风格；电影“合家欢”的定位，也让剧情在成人观众看来太简单老套。《雪人奇缘》是一部深度“植入”中国元素的动画电影，影片做到了讲述中国自己的故事。

《雪人奇缘》的剧情讲述三名生活在上海市区的青少年小艺（英文配音汪可盈，中文配音张子枫）、阿俊（中文配音陈飞宇）和小鹏，偶然结识了从喜马拉雅山区被绑架到位于上海的科学家实验室，而又逃脱出来并栖身公寓楼顶杂物间的雪人大毛（英文版里，小艺给雪人取名Everest，即珠穆朗玛峰），三人在与大毛建立起深厚友谊之后，决定护送大毛返回喜马拉雅山区。众人一路上途经众多著名的中国景点，而雪人大毛亦向小艺等三人展现出自己拥有的神奇魔力。最终，一行人逃脱了扎拉博士（英文配音莎拉·保罗森，中文配音万茜）布下的圈套，与大毛在喜马拉雅山麓挥手道别。

这剧情大纲似曾相识，让人想起斯皮尔伯格具有跨时代意义的《E.T外星人》（1982）。就连电影的英文片名，也同样是把重心放在雪人而非小艺。片名《Abominable》，中国读者如果只是翻查词典，会难以理解这个本意是“令人憎恶的；令人厌恶的；极其讨厌的”的形容词究竟作何解。实则关于雪人的传说，始于19世纪晚期对喜马拉雅地区的地理发现。一般英文里用Yeti称呼这种传说中的巨型猿类生物（电影里也使用了这一词汇）。而在英文世界的志怪读物和中小成本怪兽片里，也常用Abominable Snow Man 或Abominable Snow Animal，来强调这种传说中的巨型猿类生物外观的凶悍和性格的暴躁，是与“金刚”（King Kong）一样能激发起观众惊恐的兼具智慧和野蛮的物种。电影这一英文片名，显然是欲扬先抑。而小艺与大毛的关系，也让人联想到各个版本的《金刚》里女主角和金刚的关系，只是把懵懂的暧昧之情替换为纯粹的友情，又兼有一点宠物主人和宠物之间亦主仆亦亲友的情愫。至于雪人的神奇魔力，如果让观众联想到《龙猫》，也毫不意外。

在卡通和动画领域里，最著名的关于雪人的作品，当属埃尔热《丁丁历险记》系列里的《丁丁在西藏》，以及去年上映的华纳兄弟动画电影《雪怪大冒险》（英文片名是《Small foot》，指的是从雪怪眼中看来，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的人类）。《丁丁在西藏》承接《蓝莲花》，寄托了埃尔热对挚友张充仁的深情厚谊，以及对中国人民的尊敬和热爱。画作里的雪人，是棕色毛发的巨猿，略通文明，对人类社会持羞怯胆小的旁观态度。《雪怪大冒险》里的雪怪，则一身洁白的毛发，除了身量高大，也是高级智慧生物，与人类社会的组织体系相仿。对于《丁丁在西藏》，雪人主要承担增加文本趣味性的作用；《雪怪大冒险》的故事核心，则是人类学家亨德里克·房龙的《宽容》。

该系列后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正版引进，通用译名为《丁丁在西藏》

《雪人奇缘》不同于《丁丁在西藏》里纯将雪人视作猎奇的稀有动物，也没有《雪怪大冒险》深入政治议题的宏旨。电影围绕家庭主题展开叙事，大毛的归乡之旅，也是小艺圆满亡父的遗憾，与母亲和奶奶放下隔阂的自我发现之旅。电影副线则是动物保护的议题。应该说主副线都完成得四平八稳，没有什么意外之喜，但也没有明显的瑕疵。在副线叙事里，格格巫外形的波老板，最后倒能迷途知返，帮助雪人和小艺一行人各自达成心愿；反而是登场时唯唯诺诺、满嘴关爱动物的扎拉博士，固守于心中贪欲，跌入罪恶的深渊。——影片也算是借这两个角色，向小观众初步讲述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雪人奇缘》是观众看了开头便能大致知道结局的电影，然而这并不影响观众欣赏影片时所可以获得的愉悦感。影片本来也不以强剧情作为卖点，剧情的主要任务是穿针引线，而线上串联起的祖国风光和逗趣的小情节段落，才是影片的精华。所以最好的欣赏方式，是放弃掉对情节逻辑性的思考，以轻松的心态看主角们在一幅幅如画的风景里旅行和冒险。电影里出现的景致，兼具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从祖国的东海之滨，一直深入到西部腹地，再到青藏高原，或秀美、或绵长、或浑厚、或雄壮。观众足不出影厅，便能包揽美景，也是赏心乐事一桩。

而如果大小观众看完电影仍意犹未尽，除了可以考虑买一个毛绒绒的雪人大毛带回家，也可以再额外回看一部2018年上映、由万达影业出品的《妈妈咪鸭》。这部因为档期选择不当，而遗憾地错失了不少观众的动画电影，也是近年来“植入”祖国风光而又极优秀的一部作品。国庆长假担心旅游景区到处人挤人的观众，在家里“云旅游”，想来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