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苹果成为浴霸

这是一场事先剧透得差不多的发布会。尽管途中一度让我们以为自己得救了，但最终还是成功地迫害了所有密集恐惧症患者。

01.

无论公众再怎样批评苹果发布会一年不如一年，它依旧是消费电子界最有存在感的大事之一。

就像歌手发片要避免和巨星撞日子、电影首映要预防和大制作同档期一样，努比亚红魔3S、华为畅享10 Plus、Realme Q都抢在10号之前开了发布会。这大约可以说明，即便苹果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惊艳，但依然足以让同行业者主动避其锋芒。

业界也许更关注进展成谜的AR眼镜，但对于普通用户来说，苹果发布会最重要的主角，当然还是手机。

或许是供应链端泄密越来越防不胜防，也或许是苹果本身就放松了产品保密控制，这一代iPhone的浴霸造型至少在年初就开始有爆料。当时围观群众的普遍反应是倒吸一口冷气，因为那张早期渲染图实在丑出了天际——从这个角度来说，最终推出的成品竟然还算是美化了一些。

接下来的多半年里，一波波爆料都在不断证实，令人窒息的浴霸设计已成定局。而在经过如此长时间的审美摧残之后，我认识的大多数苹果用户，对浴霸的态度已经是从哀嚎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从麻木到淡定。其心态大约可以概括为：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此情此景也让人不由得怀疑，爆料那么早，莫非是让大家早点做好心理建设，免得到了发布会时惊吓太大被丑哭？

事实上，当iPhone 11公布时，我们一度以为得救了。因为和网传的“三头浴霸”不同，它只有双摄像头，造型也稍微秀气了一些，恰好踩在了“有点丑”和“真香”之间的微妙地带。公布定价后，可能还更趋近于后者。

而正当我们开始低头研究要不要换手机、是选基佬紫还是原谅绿时，iPhone 11 pro，带着传说中的“三头浴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大屏幕里。

一切传闻就此尘埃落定，苹果还是成了浴霸。

而不管人们如何吐槽库克治下的苹果审美崩坏，起码有一点我们可以确信：他肯定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

02.

发布会后，苹果股价略有上涨，比起去年此时有所进步——2018年，苹果发布会结束后股价跌超1%。

但其实股价涨跌，对苹果产品是否能成功参考性并不大。除了初代iPhone发布后股价应声狂飙之外，大多数苹果发布会都在股价下跌声中结束，即便乔布斯在世时也是如此。

乔布斯已经去世8年了，但他对苹果的影响如此深远，以至于时至今日，人们依然会下意识地用乔布斯的标准看待苹果，即便库克已经平稳接班多年，将苹果带到了万亿美元市值，仍然要时不时被人指指点点“如果乔布斯还在世会怎样怎样”。

人们惯常戴着记忆滤镜看过往的事物。这句话也适用于苹果在乔布斯时代的产品。今天看来，初代iPhone确实是智能手机的标杆，但它也有一大堆毛病——不支持3G、不支持多任务、发不了彩信、换不了铃声，哪一条都是实打实的硬伤，以至于当时所有人都在调侃，iPhone哪里都好，就是作为手机不太行。

奠定一代经典造型的iPhone 4，外置天线设计有缺陷，导致信号衰减。结果乔布斯开了个甩锅发布会，宣称黑莓三星HTC也都有信号问题。后来的补救方案，是给用户免费提供塑胶绝缘套，危机公关从头到尾都是负分。

与这些硬伤和黑历史相比，“三头浴霸”简直十分温和无害。实际性能还要等到真机发售才有公论，而眼下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它确实丑。

而在乔布斯式的评判标准中，其他都可以忍受，唯独丑是原罪。

乔布斯时代的一系列产品，从七彩果冻iMac G3，到以向日葵为灵感的iMac G4和性冷淡金属风的Power Mac G5，以及经典的“小白”iBook和后来的iPod，都是同时代工业设计的顶尖之作，不光在当时是审美之光，大多数放到现在也仍不过时。

无论生前身后，乔布斯对设计如何偏执的轶事都广为流传。露出来的螺丝钉、金属涂层、操作界面的滚动条、显示器边角的弧度，这些小之又小的细节，都可以让他暴怒。那时苹果产品体现的审美，就是乔布斯的个人审美。

对乔布斯式审美最有发言权的人，毫无疑问是他最为依仗的苹果首席设计师乔纳森·艾维。对于他们长达十余年的合作，乔布斯的妻子劳伦曾评价说，乔布斯生活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可以替代的，但乔尼（艾维）除外。

尽管艾维在公众面前并不常露面，但苹果的工业设计如此突出，无形之中也让设计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当年的苹果粉丝眼中，艾维可能是仅次于乔布斯的苹果二号偶像。乔布斯病重期间，他也曾被外界认为是最有可能接班的人选之一。

2015年，艾维升任苹果首席设计官（CDO），自此工作重心转向了乔布斯生前未能完成的苹果新总部Apple Park。次年，乔布斯时代自1997年起就保持人员高度稳定的工业设计团队，开始有成员离职。

今年6月，苹果发布声明称，艾维将在今年内离任，成立自己独立的设计公司。尽管声明中说，艾维将留到年底，保证工作平稳过渡，苹果也依然会是他新公司的主要客户之一，听上去一派亲善友好，但当日苹果股价依然应声秒跌90亿美元。无可避免地，外界对于艾维离职原因也有众多猜测。

艾维宣布离职后，苹果并未再提拔一个首席设计官，即便有现成的人选——目前苹果工业设计副总裁理查德·霍沃斯也是20余年的老臣，完整参与了每一代苹果电脑和初代iPhone的设计。今后，设计事务将交由目前的首席运营官杰夫·威廉姆斯。这一举动，或许比艾维离职本身更说明问题。

苹果或许依然是一家以工业设计见长的公司，但设计不会再有那样重要的地位了。

03.

苹果朝浴霸剃须刀电磁炉的方向进化，很可能并不会影响它的销路。毕竟用惯iOS的人多半还是会继续用，而上一代产品备受诟病的硬伤——例如电池续航，也确实得到了改进。

但在整个发布会上，占据最大篇幅的，还是新款iPhone的拍照和摄像功能。“浴霸”仍是主角。

事实上，苹果不惜审美崩坏而力推三摄像头，也足以证明他们对新手机拍照功能吸引用户的能力寄予厚望。

这个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市场的主流现实，是人人在玩社交网络。手机越来越重要的属性之一，就是一部随身高清照片和视频拍摄器。早期的iPhone也曾以“最好的拍照手机”著称，但近两年已经被其他品牌旗舰机型拉开了距离。

当功能与设计难以两全时，苹果做出了和市场大多数厂商和用户一致的选择。

而让我们好奇的，不是浴霸今后会不会演化成“九筒”，而是在苹果的“设计时代”彻底落幕后，它会不会终有一天变得和其他人再也没有什么不同。

参考资料：

1. 沃尔特·艾萨克森：《乔布斯传》，中信出版社2011年10月，管延圻、魏群、余倩、赵萌萌、汤崧译

2. Ian Parker, 'The Shape of Things to Come. How an industrial designer became Apple's greatest product', The New Yorker, 2015-2-16

3. Annie Gaus, 'How Will Apple's Stock React to the New iPhones on Wednesday? Here's the History', TheStreet.com, 2018-9-11 

本文图片来自视频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