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里斯为硬脱欧不惜政治豪赌，英国宪政和国家统一成赌注

北京时间8月28日晚，英国女王正式批准了首相鲍里斯·约翰逊的请求，签署了休止议会（Prorogation of Parliament）的命令。根据女王的命令，英国议会的这次休会将在9月9日至14日之间开始，一直到10月14日结束。消息一出，英国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吵。支持鲍里斯的民众和议员表示这次休会合理合法，保证政府可以摆脱一事无成的议会，完成英国的脱欧，尊重英国人民的意愿。

10月14日距离10月31日的英国脱欧期限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许多议员都认为鲍里斯此举是为了彻底阉割反对硬脱欧的议会，强推硬脱欧。现在英国议会正处在夏休期，9月3日夏休期才正式结束。也就是说，议员们将只有几天的时间来讨论此次休会，休会结束之后，他们也很难拥有足够的时间来讨论或者通过法案来阻止硬脱欧。议会当然还有反抗的手段，但是，留给议会的时间不多了。对于深陷脱欧泥沼的英国来说，此次将近一个月的休会不光意味着硬脱欧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同时也是对英国宪政体系和英国国家统一的又一次严峻挑战。

史无前例的政治赌博

到底在现在这个时候休止议会，意味着什么呢？首先，我们要搞清楚的一点是，休止议会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议会每年都会在4月或者5月的时候短暂休止，休止的时间一般只有四五个工作日。但是，根据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报道，这次议会休止的长度达到了惊人的23个工作日，而且正好是在脱欧期限马上就要到来的这个关键时期，自然会引起英国国内部分民众以及反对党的不满。

休止议会，在理论上是一项王室特权，而在实践中，行使这个权力的则是英国首相，因为君主基本不会忤逆首相的意愿。但是，这是英国数百年的宪政史上，休止议会第一次被用作政治斗争的手段。这是鲍里斯的一次政治豪赌。

面对鲍里斯的这张王牌，议会的反制手法并不多。摆在议会面前的有三条路：要么马上通过对鲍里斯政府的不信任案，要么在休会前或休会后通过法案钳制鲍里斯政府硬脱欧的决定，要么走法律程序挑战鲍里斯政府的决定。但是，这三条路都不好走。

保守党的执政伙伴民主统一党（DUP）已经表态支持鲍里斯休止议会的决定，这也就意味着反对党需要集合所有的力量，然后策反十几名保守党议员才能完成倒阁，这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虽然有部分保守党议员不满无协议脱欧，但是想让他们放弃自己的席位，彻底背叛自己的政党，推翻保守党政府，不是易事。更何况，最大的反对党，工党的领袖杰里米·科尔宾民望并不高，想靠他说服保守党议员“造反”，难上加难。同时，我们不能忘记，就算倒阁成功，新大选的日期是由首相决定的，鲍里斯完全可以让大选在十月底英国硬脱欧之后才进行。这样一来，议会等于是进行了一次无意义的自杀。

议会想要通过法案来钳制鲍里斯硬脱欧，难度也很大。鲍里斯挑选的休会开始和结束时间都非常巧妙。不管是从9月3日议会夏休期结束，到9月10日休会期开始为止，又还是从10月14日休会期结束，到10月31日英国脱欧的期限为止，这两段时间都很难让议会完成立法的全过程：一读、二读、委员会讨论、报告、三读、上议院讨论、下议院讨论上议院修正案、王室批准。

此前，议会7月份在《北爱尔兰政府法案》的修正案中规定了议会在10月要举行会议讨论关于北爱尔兰政府的问题。当时，媒体们普遍认为这条修正案基本上消灭了休会的可能性。不过，法学家们在仔细研究了修正案的文字之后，发现了问题：南安普顿大学的法学教授阿西夫·哈米德指出，修正案的措辞并没有标明女王“必须”在这段期间内重新召集议会。这也就意味着，事实上这条修正案可以有多种解释，并不能彻底避免鲍里斯解散议会。鲍里斯在发给议会成员的信中也指出了，9月9日两院都将就《2019北爱尔兰政府法案》的第一个报告进行辩论。

如果议会希望动用这个条款来阻止休会，那么就要和政府之间进行法律术语上的争执，这都是需要时间的。时间，是现在议会最缺少的东西。

英国的宪政和统一危机

英国议会还有一个反制的手段，上文没有讨论，那就是走法律途径挑战休会。但是，问题在于，英国的宪政史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个官司势必会打到英国的最高法院，耗时漫长。同时，因为鲍里斯这次是启用了王室特权用来进行政治斗争，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鲍里斯和议会的斗争，名义上都会把女王牵扯进来，每一步都将考验英国的宪政体系。

同时，鲍里斯如此强硬地不惜扯上女王、休止议会也要强推硬脱欧，为英国的统一也带来了潜在的挑战。保守党在苏格兰的领袖露丝·戴维森预期将在当地时间的29日早上发表讲话，英国舆论普遍认为她此番发表的将会是辞任演说。露丝·戴维森在苏格兰当地风评很好，支撑着保守党在苏格兰依旧可以和支持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SNP）抗衡。BBC报道也指出，失去了露丝·戴维森的保守党在苏格兰很可能边缘化。那边厢，苏格兰民族党早就摩拳擦掌准备举行二次独立公投。这样一来，如果苏格兰对于硬脱欧的结果不满，保守党在苏格兰就面临着被边缘化的危险，很可能无法掌控苏格兰舆论的走向。

此外，在北爱尔兰，鲍里斯的举动同样引起了许多当地政党和居民的不满。除了民主统一党之外的北爱尔兰所有主要政党几乎都反对鲍里斯此番休止议会的行为。如果英国硬脱欧，也就意味着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之间必然要出现一条硬边界，而这是违背《贝尔法斯特协议》的。这将使得北爱尔兰的局势进一步地紧张起来。新爱尔兰共和军在今年也异乎寻常的活跃。根据BBC的报道，4月份时，他们在德里（Derry）的暴动中杀死了一名记者；6月份时，他们策划了贝尔法斯特东部的一次未遂汽车炸弹袭击。最近的一次袭击是在8月19日，在北爱尔兰南部边界的弗马纳郡发生了一次爆炸。鲍里斯强推硬脱欧，对于局势的缓解，肯定是没有帮助的。

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此前，虽然大家都怀疑鲍里斯有可能会使用休会来强推硬脱欧，但是考虑到这样会把女王牵扯进政治争端中，同时也是强行让民主代议制的代表——英国议会噤声，人们也没有把握鲍里斯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现在鲍里斯的行为让大家都意识到，他所谓不论一切代价也要让英国在10月31日脱欧的发言并不是开玩笑的。

鲍里斯如此强烈地追求将硬脱欧摆在台面上，也有要挟欧盟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布鲁塞尔对于英国政治局势的恶化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欧盟早就清楚鲍里斯的硬脱欧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但是欧盟也讲得很明白，自己不会做出大的让步。接下去，英国脱欧的这部大戏就像是进入了最后的高潮，一切皆有可能。

（作者系芝加哥安全与威胁项目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