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公司学者：叙利亚内战将如何影响未来的美伊冲突
2011年春天，全世界都目睹了被称为“阿拉伯之春”的异见浪潮，伊朗2009年也经历过类似的时刻，当时数百万民众抗议强硬派总统内贾德（Mahmoud Ahmadinejad）的连任。但在2011年，德黑兰实际上已经粉碎了这场运动。“阿拉伯之春”终究没有降临伊朗。
（2012年8月，在德国柏林美国大使馆附近的抗议活动中，抗议者戴着时任伊朗总统内贾德和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面具。）
然而叙利亚的情况，激发了一部分伊朗人的想象力。在阿萨德家族的统治下，叙利亚一直是伊朗的重要盟友，也是该国唯一真正的阿拉伯国家“朋友”。出于这个原因，许多反对本国政府的伊朗人为2011年初爆发的反阿萨德抗议活动欢呼，并期望看见巴沙尔·阿萨德下台。相比之下，德黑兰的官员则对叙利亚的局势深感不安。由于担心友好的大马士革政权会垮台，他们投入了大量资源支持阿萨德，随着叙利亚的民众抗议演变为一场激烈的内战，伊朗也加深了对叙利亚的介入。
到目前为止，德黑兰已经花费了大约150亿美元来支持阿萨德，尽管伊朗经济已经因为连年战争和长期的国际制裁而濒临崩溃。此外，伊朗据信在2011年至2014年期间向叙利亚派遣了包括作战部队在内的约1万名特工。这一数字不包括得到德黑兰方面支持的非伊朗军队，据《华尔街日报》估计，这部分非伊朗军队的数量为13万人。德黑兰方面也承认，到2017年，至少有2100名伊朗人在冲突中丧生，其中包括一些高级军事指挥官。今天，即使在叙利亚战争停歇的时候，伊朗人员丧生的消息仍不断传回德黑兰。
伊朗代价高昂的干预活动对阿萨德的生存至关重要，它也深刻地影响了伊朗本身：在叙利亚作战的经历改变了伊朗的战争方式，改变了伊朗的战术，迫使该国军队获得新的能力，特别是在与外国军队合作和培训海外代理人方面。这些军事上的变化不会局限于叙利亚。随着华盛顿和德黑兰之间的紧张局势升级，美国及其合作伙伴将开始感受到伊朗军事转型带来的影响。为了了解德黑兰在未来与美国发生冲突时可能会参考的战术，华盛顿应该密切关注伊朗在叙利亚战场上学到了什么。
（2019年2月在德黑兰举行的庆祝伊斯兰革命四十周年集会上，伊朗民众举着讽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肖像。）
伊朗的海外干预之路
自二十世纪初以来，伊朗很少在境外部署军队。1973-74年间，伊朗国王巴列维（Shah Mohammad Reza）向阿曼派遣了数千名士兵和顾问，帮助苏丹卡布斯·本·赛义德（Sultan Qaboos Bin Said）镇压叛乱。后来，在新成立的伊斯兰共和国统治下，伊朗对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发动了长达八年的战争，数十万伊朗士兵在战争中丧生，双方都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在1988年结束的两伊战争之后，德黑兰将其海外干预的范围限制在提供援助和建议方面。该国缺乏重要的常规军事能力，因此每当其行为可能被认为是非法或越界时，伊朗都会寻找合理的理由进行否认。
伊朗有时会对境外的非国家行为者发动空袭。例如，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伊朗的目标是库尔德人和“伊朗人民圣战者组织”（Mujahideen-e Khalq），这是一个被伊朗领导层认定为恐怖组织的反对派组织。然而，在很大程度上，伊朗通过提供训练、装备和与代理人分享情报来参与外国事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伊朗对黎巴嫩真主党战士的支持。
（“阿拉伯之春”时在叙利亚街头爆发的游行示威）
2011年春天，当叙利亚开始动乱时，德黑兰根据多年来的惯例，向叙利亚提供相应技术、设备和武器支持，以及派遣顾问团队来帮助当局镇压反对派。但随着叙利亚陷入全面内战，德黑兰原本希望能迅速、有效稳定叙利亚政局，最后却导致泥足深陷的局面，迫使伊朗领导人做出战术调整，如果他们想要阻止阿萨德被敌对政权取代。
2013年，随着反对派势力增强，西方大国呼吁阿萨德下台，更因为化武袭击事件而对阿萨德政府进行猛烈攻击，以削弱他对权力的控制。在这些袭击事件发生后，德黑兰开始向叙利亚部署自己的作战部队，以更加公开和激进的方式进行干预。除了德黑兰通常派遣的准军事力量“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执行秘密任务外，伊朗还部署了常规军事人员以及被称为“巴斯基”（正式名称是Nirou-ye Moqavemat-e Basij，意即“抵抗力量动员”）的志愿民兵。与此同时，伊朗一些传统的非国家合作伙伴，特别是真主党和一些伊拉克什叶派民兵也向叙利亚派兵。
为了增强这些力量，德黑兰招募并部署了由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什叶派组成的新民兵，其中一些人得到了补偿金和在伊朗的居留权。同样重要的是，德黑兰不再试图隐藏其在叙利亚的干预活动。在最初否认其秘密行动后，德黑兰开始公开其在叙利亚冲突中所扮演的角色。到2016年，IRGC在社交媒体平台和国家新闻媒体上，播放了IRGC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Qassem Soleimani）访问前线与外国战士握手并拥抱的视频。
伊朗军队及其代理人不仅与阿萨德政权进行了协调，还与俄罗斯政府进行了协调，因为俄罗斯政府从2015年开始向叙利亚和伊朗的行动提供空中支援。这标志着另一个重要的进展。德黑兰和莫斯科历来都保持着“纠结”的合作关系，这种关系是在紧张和不信任的背景下建立起来的。叙利亚内战并没有消除伊俄双方的相互猜疑，但它有力地证明，当伊朗和俄罗斯的利益一致时，合作可以取得一定成果。俄罗斯的空中支持，与IRGC及其外国代理人网络的密切协调，对伊朗行动的成功以及让阿萨德继续掌权来说至关重要。
伊朗战争方式改变的影响
叙利亚内战是自两伊战争结束以来，伊朗军队首次在伊朗境外的实战中被曝光。这一经历对伊朗的军事思想产生了深刻影响，迫使德黑兰更新军事理论和程序，增强凝聚力，增强与外国军队联合作战的能力。伊朗战争方式的演变可能会对美国及其武装力量产生真正的影响：无论是直接还是通过代理人，两国在可预见的未来很可能会继续发生冲突。
伊朗的常规军事力量仍然无法与美国相匹敌，更重要的是，伊朗仍未拥有核武器。然而，美国面临的来自伊朗的最大威胁在于其混合作战能力，德黑兰在过去40年中不断培养这一不对称能力，并在叙利亚完善了这一能力。伊朗现在拥有新的招募能力和更广泛的代理人网络，扩大了媒体宣传能力，并增强了与俄罗斯等传统武装盟友的协调能力。
2019年8月的早些时候，俄伊两国签署了一项军事合作协议，这可能是双方深化关系的一个方面。尽管协议细节尚未公之于众，但该协议似乎包含了一个重要的海军合作项目。在局势日益紧张的背景下，美国试图反击伊朗在波斯湾和霍尔木兹海峡日益增加的活动，但在此之前最好权衡一下德黑兰在叙利亚学到了什么。支持阿萨德已经改变了伊朗的战争方式，尽管目前还不清楚华盛顿是否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原文出自《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官网，题为《叙利亚改变了伊朗的战争方式——以及对未来伊美冲突的影响》（Syria Changed the Iranian Way of War——And What That Means for a Future Conflict With the United States）。作者塔巴塔拜（Ariane M. Tabatabai）是兰德公司的政治学研究员，兼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SIPA)兼职高级研究员。编译：王天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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