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博士的脑洞｜治“乱市”，上罚还要上刑

近日，康得新因信披违法手段极其恶劣、违法情节特别严重，被证监会下达了行政处罚预先告知书。7月8日，证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目前证监会做出的行政处罚，只是追责体系的一个环节，证监会将发挥立体追责体系作用，加大对违法违规案件处罚力度。

到底是在赚钱还是在圈钱？

康得新被处罚备受市场关注，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原因是，康得新过去曾经风光无量，是以所谓“白马股”身份出现的优质代表。其成立于2001年，主营业务是光学膜、预涂膜等膜材料。2010年上市后，营业收入、净利润不断攀升，股价曾涨幅近十倍。其曾被称为中国的3M，据说将为大国重器“国产大飞机”提供机身复合材料；另一个原因是，康得新现在罪恶深重，其虚增利润过百亿，成为A股史上最大造假案，涉及的信息披露违法行为持续时间长、涉案金额巨大、手段极其恶劣、违法情节特别严重。两个因素加成，则是从峰顶迅速坠至谷底，愈加教人惊叹、唏嘘。

本周起，其股票已经停牌。A股7月8日也经历了一个“黑色星期一”，三大指数皆跌幅超2.5%，3381只股下跌，占比93%，一天市值蒸发1.47万亿。虽则影响股市的因素内外因均有，不少人也认为，康得新造假将引发退市亦是重要负面影响因素，其导致市场信任危机加剧。

但康得新的“故事”中值得探究的是，它是怎么能够骗得这么久骗得这么大的？

草灰蛇线，早有端倪。

今年初，关于康得新债务违约引发的一系列“谜团”就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账面上有150亿的现金，却连10个亿的债都还不起？在重重质问下，康得新不得不承认，所谓“受宏观金融环境影响”纯属敷衍塞责，大股东占用资金是铁一般的现实。

其实，2012年以后，康得新的经营性现金流就和利润越来越不匹配，到了2016年，利润高达19.65亿，经营性现金流为负4758万。这是在赚钱还是在圈钱？2017年，机构纷纷撤手，康得新股价闪崩，随后，公司的现金流就猛地大大好转，2017年经营性现金流赶超利润，2018年前三个季度也十分红火，可惜接下来就撞上了“硬核”，你有的是钱，怎么一点点债还不上呢？你到底是在赚钱还是在圈钱？

财务欺诈的“信”与“不信”，监管“正位”很重要

A股有财务和信息欺诈也不是新消息。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陆续颁布了《公司法》、《会计法》、《证券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也经过了多次的修订和完善，但实际执行中，涉及财务造假的公司很多，受到惩罚的却不多。

这方面最为有名的可能得数乐视，其经历起伏跌宕让人回肠断气。

和康得新一样，也是2010年，乐视作为A股首家网络视频公司，成功登陆创业板。

据说，乐视网横空出世，当时就有投资顾问公司负责人在社交媒体上吐槽说：“建议发审委的委员们多向行业内真正的专家或相关服务机构咨询下再做决定。”也有相关资本大佬吐槽：“一个排名第17位的视频网站，却有业内第一的财务指标，变戏法啊。”

但贾跃亭坚决否认“乐视财务作假”问题。而大家，就信了！

在若干年里，乐视财务数据造假包括夸大利润、虚报销量不一而足，贾跃亭涉嫌的虚假陈述更不胜枚举，其于2015年6月和10月减持套现近57亿元资金，并承诺：“所得资金将全部借给公司作为营运资金使用”，还说要免收利息。而结果是，承诺并未兑现，但乐视网在2015年年报承诺事项中表示，“报告期内，承诺人遵守了所做的承诺”。而大家，也信了！

根据数据统计，自2010年上市七年时间里，乐视网的股价上涨了40多倍，乐视网累计融资超过300亿元。直到2017年7月，贾跃亭金蝉脱壳远走美利坚，还有人在为他摇旗呐喊，大家要“信”他啊！

必须说，大家从“信”到“不信”，有个过程，而其中推力，就是监管的“正位”。都是从2010年到2017年，资本市场、证券市场发生了什么改变？监管找到了自己“不越位不缺位”的定位，加强监管让价值投资回归成为方向。正是在这种大环境、大形势下，这些过去用“圈钱”来“赚钱”，把上市公司当成一些大股东的“吸血机器”的方法，开始不奏效了。

新城股份，市场也在提要求

对资本市场监管的“正位”也不止是监管机构或者市场管理者的要求。

市场到了这一步，这本来也就是市场的要求。

当下另一个万众瞩目的上市公司是新城控股。7月1日，其时任董事长王振华因涉嫌猥亵女童被刑事拘留。7月3日晚间，新城控股公告称，公司实际控制人、董事长王振华先生因个人原因被刑事拘留，公司选举董事兼总裁王晓松先生任公司第二届董事会董事长。7月5日，新城控股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致歉信。

似乎，从公司运营的角度来看，做得很不错。

是吗？

日前，上海的两位律师向证监会举报控告新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王振华及其他新城控股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违法行为，提请证监会依法调查并追究其等法律责任。举报信称，王振华作为新城控股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对自己行为及其法律后果应予知悉，在其前往公安机关接受调查之时，新城控股作为上市公司主体已知悉该重大事件。新城控股至迟应在7月2日履行信披义务。但是，新城控股却在7月4日才向公众披露，当日新城控股股价开盘即跌停，众多中小投资者遭受严重损失。新城控股应对受损投资者承担赔偿责任。

据媒体报道，截至7月3日收盘，A股新城控股股价涨3.79%。7月1日至3日期间，新城控股共有5起大宗交易，卖方营业部都来自宁波。连续三天，他们卖出187.6万股，成交额累计达7900万元，其中仅中国银河证券宁波柳汀街营业部一家就卖出155.6万股，成交额6500万元。

举报信怀疑新城控股有关董事、监事以及高级管理人员，至少在7月1日即王振华至公安机关接受调查之前后，即已知晓王振华被刑事立案调查的事实，并涉嫌与其他利害关系人串通、进行内幕交易。除了举报信外，还对外公布了征集新城控股中小投资者的公开信，号召投资者起诉王振华赔偿投资损失。

是的，作为个人，你可以不想问“爸爸去哪儿了”，但是作为上市公司，你不能不告诉股东们“董事长去哪儿了”，信息披露是义务有规范，不是你想怎么披就怎么披想不露就不露的。

如果他们在美国，上罚！还要上刑！！

上市是件大好事，大家给你钱。所以上市的责任很大，你要肩负的责任是有关大众的利益。

信息披露是投资者了解上市公司、证券监管机构监管上市公司的主要途径，是各国证券法律制度的重要原则。

我们能够看到，去年京东的刘强东在美国涉嫌性侵案时，京东官方火速发布声明称：刘强东遭到了失实指控，其经调查未有任何不当行为。结果，RosenLaw Firm、SchallLaw Firm、Pomerantz LLP等三家美国律师事务所马上分别在官网宣布调查京东是否失实披露刘强东案情，邀请损失超过10万美元的京东股票投资者参与调查。并声称可能将发起针对京东的集体诉讼，要求京东赔偿投资者因其披露失实造成的损失，潜在诉讼金额将达到数十亿美金。京东股价也应声继续大跌。

上市公司对重大事项必须进行披露，而且需如实披露。否则，市场就要惩罚你。

当然，上市公司搞欺诈，相关的监管和司法机构也会惩罚你。而且是重重的惩罚，

像是财务欺诈这种，看看安然。

2001年，美国安然公司的财务造假丑闻被曝光，安然公司及其相关的投行和会计师事务所都遭到了灭顶之灾。安然公司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罚款5亿美元，事发24天，安然宣告破产；安然CEO罚款4500万美元，并被判刑24年；财务欺诈策划者被判6年徒刑并罚款2380万美元；公司创始人诉讼期间去世，但仍被追讨1200万美元罚款；有89年历史并且位列全球五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安达信帮助安然公司造假，宣告破产；三大投行花旗集团、摩根大通、美洲银行向安然公司的破产受害者分别支付了20亿、22亿和6900万美元的赔偿罚款。

治“乱市”，上罚！还要上刑！！

反观康得新，被处以60万元罚款，实控人、时任董事长钟玉被处以90万元罚款，对王瑜、张丽雄分别处以30万元罚款，终身证券市场禁入；对徐曙等25名管理人员处以3万-20万元罚款。这已经是目前《证券法》规定范围内的顶格处罚。

造富时代过去，创富时代到来

纵观上述公司，都是从一个镀金的“造富时代”里出来的佼佼者。不能说他们没有过人之处，但是，时代的大潮、货币的大潮给他们带来的财富效应，也在其中起到了特别重要的作用。

无论是房地产、互联网，还是高科技，即使像康得新这样本来拥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实业家，也无法不在杠杆横流的造富效应中脱实向虚，用“裸眼3D”等概念炒作一次次赢得A股白马的漂亮称号。就更不要说像贾跃亭这种用PPT起家、PPT造梦、PPT窒息的PPT KING了。有快钱、有容易钱、有无本的买卖，当然要做啊。

造富时代的产生有很多原因，经济高速发展带来了极其光明的预期，货币宽松带来资产价格不断上涨，技术进步带来越来越多的新概念和新贵，都让人们有一种“不能暴富毋宁去死”的飘飘欲仙幻觉。这个时代，政策制定者和市场管理者也难免一样心情激动心潮澎湃，市值要超英赶美，金融要翻着花样创新，GDP要一年一个新台阶，导致市场秩序的梳理几乎被荒废，市场监管的定位一直在飘忽。

然而，幻觉始终是幻觉，造富时代带来的高杠杆、高负债已经让很多泡泡撑不住要吹破。中国面临的，必须是高速度发展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向。因此，金融正位、监管正位都被提出，资本市场的繁荣应该是靠更加开放包容的度量，也要靠更加严格监管带来的竞争公平。只有把造富时代里该戳破的泡泡和脓包挑破，才能进入新生肌肉不断增长的新“创富时代”。

完善信息披露制度、完善公司治理和财务制度，是一脉相承的，没有哪个信息欺诈的公司财务会是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哪个财务欺诈的公司能够在信息披露上老老实实。公开才能公正、才能公平，这是监管机构的要求，也是市场的要求。

可以说，市场的供需双方都在成长，相互促进，对市场的未来，提出了更理性、更有效的要求。要更严格的查处、要更严厉的惩罚、要更通畅的机制维护中小投资者权益。

后记

中国资本市场的路，蜿蜒曲折，市场管理者和市场参与者都经历了一个成长的过程。到了今天，大家都同意，要想真正繁荣，就得刮骨疗伤，要想真正富裕，就得把那些靠造假、造势、凭空捏造、粗制滥造而富裕的个体清理出去，让能够创造价值的个体发挥更大的作用。

走在时代的转折处，康得新们或者其它人，都要重新考虑自己的路。

（作者万喆为经济学家，澎湃新闻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