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华裔女作家水仙花
19世纪后半的美国,涌来了一批脑后拖着长辫子的中国人。这本书就是关于他们的故事。这是第一部描述北美华裔移民生活的文学作品,每个故事虽短小,但生动描绘了处在西方社会边缘华人们的挣扎、痛苦与欢乐,突出表现了当时中西方的文化冲突。
水仙花,是伊迪丝·莫德·伊顿(Edith Maud Eaton)的中文笔名。她1865年5月15日出生于英国的丝绸业中心麦克莱斯费尔德,是一个中英混血。她的母亲格雷丝·特费塞思·伊顿,广东人,三四岁时被一马戏班子从家中拐走,后被来中国传教的一对英国夫妇收养并送回英国接受学校教育。长大以后又回到中国,在上海传教。后来与英国商人爱德华·伊顿结婚。
这样的家庭在那个华人深受歧视的年代里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于是在1871年,六岁的伊顿随父母迁往了美国纽约的哈德森市(Hudson),可惜在这个“自由”的国度,伊顿家并没有得到他们本希望的平静的生活,反而因为自己的华人血统,伊顿从小便领教到了直接粗暴的种族歧视。八岁时,伊顿一家后又辗转移居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由于家庭成员众多,父亲失业等原因,伊顿被迫辍学照顾家里。十八岁的伊顿在蒙特利尔日报社当排字工人,也从此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涯。她的作品大多描写中国人或华裔在国外的生活,成为了第一位拥有中国血统,致力于描写美国华人社区和华裔经历的作家。
春香夫人(Mrs. Spring Fragrance)
(美)水仙花(伊迪丝·伊顿)
(Sui Sin Far as Edith Eaton)
张艾 谢世雄丨译
张艾丨责任编辑
作者简介
水仙花本名为Edith Maude Eaton,出生于1865年的英国。父亲是位英国商人,母亲是位上海孤儿,从小被在华的传教士收养。19世纪70年代水仙花随家人搬到纽约,后又移居蒙特利尔。水仙花从小体弱多病,家境也并不宽裕,十岁便不得不离开学校,靠打杂工维持家计。她辗转多座城市,最终回到美国,决定以写作为生。
水仙花虽是中英混血,但外表上她的东方特征并不明显。在种族歧视仍很普遍,华人倍受排挤的时代,本可享受白人特权她,却坚持以“水仙花”这个中文笔名公开自己的华裔身份,从华人的视点描述漂泊游子的喜怒哀乐,表达对华人同胞的体恤与深情。
这本《春香夫人》于1912年出版,水仙花在两年后就因病去世,与家人一起葬于蒙特利尔。
精彩段落
春香夫人刚到西雅图的时候,英文一字不识。五年后,她的丈夫若提到她,会说:“英文她可是无所不通。”但凡认识春香夫人的,都对春香先生的这句话表示赞同。
春香先生,生意场中人称他成玉,是位年轻的古董商。尽管他在很多方面还带着中国人的守旧,但在西方人眼里,他就是个活脱脱的美国人。春香夫人更是,比他还像美国人。
春香夫人的隔壁,住着钱元一家。钱元夫人比春香夫人年长很多。但钱元夫人有个女儿,年方十八,与春香夫人交情很好。女儿出落得水灵,名叫玫瑰花,英文名劳拉。通常大家都只叫她劳拉,就连她的父母和中国朋友也这么叫。劳拉有位心上人,是个叫启之的青年。启之在美国出生长大,长得红润健壮,和年轻的西方人没什么两样。他在棒球界小有名气,被认为是西海岸最好的投手之一。他还会唱歌,“卿送烟波我沉醉”,他会和着劳拉的钢琴声,这样唱道。
知道启之爱劳拉,劳拉也爱启之的,只有春香夫人。为什么呢?因为钱元一家虽住着美式房子,穿美式服装,却很虔诚地遵循着很多中国传统,传承着父辈们的生活观。他们在劳拉十五岁的时候,已擅自将她许配了他人,这人是旧金山华人公立学校老师的长子。眼看着完婚的日子已近。
这天,劳拉和春香夫人在一起,春香夫人想逗她开心。
“我今天美美地转了一圈,”她说,“从沙滩上的海岸走过去,然后顺着大路走回来。绿草丛中水仙花盛开,院落里的灌木丛醋栗也开得正艳,空气里都闻得到罗兰的香气。真希望当时你也在。”
劳拉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抽泣着说,“那条路,我和启之都很喜欢走。但是以后,唉!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一起散步了。”
“唉呀,小妹呀!”春香夫人安慰她,“可别那么悲伤。不是有首诗说的好,应该是伟大的美国诗人丁尼生写的;
“即使爱过却无法永久,不也胜过从没爱过?”
春香夫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春香先生已忙完一天的工作,从城里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凉台的竹长椅上。虽然眼睛一直在《世界日报》上来回扫视,耳朵却不由自主听到了窗外飘来的话语。
“即使爱过却无法永久,不也胜过从没爱过?”
春香先生重复了一遍。不想再偷听女人们的悄悄话,他站起来,顺着凉台信步走到房子另一边。两只鸽子绕着他的头顶飞来飞去。春香先生把手伸进口袋,想像往常一样掏一个荔枝出来,供它们啄食,手指却碰到一个小盒子。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玉石吊坠,上次春香夫人进城时看到的,当时她就特别喜欢。他和春香夫人结婚第五个年头的纪念日就要到了。而此时,春香先生把盒子压回口袋深处。
一个年轻人从春香夫妇左邻居家的后门走了出来。钱元家住在他们家的右边。钱元家住在右边。“晚上好!”他向春香先生打招呼。“晚上好!”春香先生一边回应着,一边从门廊上下来,走向两家院子之间的栏杆。靠在栏杆上,他问道:“我听到了两句美国诗,能告诉我什么意思吗?”
“当然,请讲。”小伙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他是华盛顿大学的尖子生,毫不怀疑自己可以解释整个宇宙。
“嗯,”春香先生说道:“是这样的:
‘即使爱过却无法永久,不也胜过从没爱过?’”
“哈!”年轻人的口气好似学富五车:“春香先生,意思就是说能去爱就是值得的,不管结果怎样——是得不到所爱,还是像诗人说的,爱了却不能永久,都是值得的。当然,人要经历过才能体会得到这其中的内涵。”
小伙子若有所思地微微笑着,脑海里掠过一个又一个“爱过却没有永久”的女孩。
“内涵!”春香先生暴跳如雷。“这有什么内涵,真是大逆不道。比起爱却不能拥有,不爱却能拥有岂不更好?”
“这要看情况,”小伙子回答道,“取决于个人性格。”
同时,房间里,劳拉可听不进去春香夫人的安慰。
“啊,不要!不要!“她哭着说,”如果我没有和启之一起上过学,没有和他说过话或散过步,也没有给他的歌声伴奏过,也许我可以满足现状,或者起码不会这么恐惧,对即将嫁到民耀家这么恐惧。但既然——呜呜,既然——!”
劳拉哭得梨花带雨,因悲伤而浑身颤抖。
春香夫人在她身旁跪下来,双臂搂着她的脖子,哄着她,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小妹啊,小妹!别哭呀——不要绝望。离成婚的日子还有整整一个月,月亮从缺到圆,谁知道这当中星星会交谈些什么?我听说——”
春香夫人说了很久,劳拉也听了很久。这姑娘起身时,眼里闪着亮光。
(《春香夫人》已经上架豆瓣阅读。本文原载于“译言”公众号:yeey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