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薛松:“涅槃”灵感来源于火,面对大师想寻找自我

澎湃新闻记者 黄松 陆林汉
2019-05-17 15:16
来源:澎湃新闻
薛松谈艺术创作。 编辑 陆林汉(02:42)

5月17日,“涅槃:薛松作品展”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幕,展览展出从艺术家早期的碑帖残片拼贴尝试至今跨越30余年的艺术创作历程,其中《基因族谱》、《上海明信片》等为配合龙美术馆的超大空间,以及艺术家个人的生活经验创作。

薛松在创作

走进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一楼展厅超大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薛松最新创作的作品《基因族谱》。这件作品由100幅小作品构成,并由象形文字勾勒出的中国姓氏。再望向四壁,分别是《意向甲骨文》《解构书法》《价值观-波普版》等,从甲骨、钟鼎文、篆书、隶书、楷书、行书直至当下的电脑美术字,似乎由文字讲述了一场华夏文明史。其实一直以来,书法都是薛松作品延续的元素,这源于他自学生时代开始对书面文字形式的迷恋。尤其是1980年代他在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同时受到张培础和徐明德的教授,他们一位从事国画、一位从事油画,使得薛松在学生时代就对中西方绘画有所了解,这也对他日后的创作语言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展厅现场

“85新潮”后,各种艺术流派涌入,这曾让薛松迷茫,但1990年的一场大火,烧毁了艺术家的一些作品,也烧毁了艺术家熟悉的图像和形态,却推开了另一扇门,燃烧中产生的灰烬成为了薛松创作的原始材料,当与绘画媒介丙烯混合时,产生勾勒出他作品的黑色线条。艺术家将现成的图片、文本烧烤后,解构、建构再重组于画布上,作品里的图像也经历了一个再生的过程。它从原有的意义中被释放出来,被赋予新的理解,将东方与西方、历史记忆与当下现实、传统文化与现代观点链接起来,形成独有的艺术风格。

而从毁灭到重生,也正构成此次展览的名字“涅槃”。

展厅现场

面对美术史上的大师,我有对话的冲动

澎湃新闻:“涅槃”是这次展览的名字,其中除了我们所理解的“火”的元素外,还有其他含义吗?

薛松:展览题目是策展人约翰·斯鲍丁提出的。策展人认为,“凤凰涅槃”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更明白了,很切合我绘画的主题,我也这么觉得。

1988年,我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分到上海歌剧院,当时国门打开、思潮活跃,能看到世界上各种新的艺术形式,我也尝试了很多方式,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感到很激动、很刺激,却也很迷茫。自己在哪儿?像被淹没一样,那段世界我也学习、模仿了几乎所有的形式,但看得越多,越觉得所有的路都被别人堵死了,找不到自己的语言。

刚分到上海歌剧院的时候,我在办公室开始艺术的探索,也没有多大的空间。有一次小剧场火灾,就在我工作室隔壁,当时我正在找个人语言,看到现场这些烧坏的残片,视觉上特别刺激,觉得冥冥之中找到了,就用这些材料做作品,进行实验。这些材料用完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寻找,自己焚烧、拼贴,重建、破坏,并反复这样的过程。根据不同的系列有不同的针对性,基本上我的作品都是围绕这一主线。

这次火灾其实帮助我找到自己的语言,但如何延伸下去,走得更远?焚烧的碎片还有其他各种碎片中信息量特别大,这些残片和笔触也都成为了我作品的论据。

薛松,《意象甲骨文》,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9年
意象甲骨文(局部)

澎湃新闻:你几乎经历了当代艺术在上海的发展,也是上海M50最早入驻的一批艺术家之一,你觉得上海的艺术环境给了你的创作哪些影响?

薛松:从80年代初,我来到上海,当时艺术场馆比较少,我们只要有展览就会如饥似渴地看。其实在没有来上海之前,我还“爬”火车到上海来看展。现在上海的艺术发展得特别快,每个星期至少有30个活动,品质越来越高,现在的年轻人学艺术是很幸运的,能选择更多不同的艺术形式。

关于M50艺术园区,我觉得它的产生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1990年代,我们那一代人原来都是在自己家里小房间里工作的,90年代中期开始作品慢慢有些市场,有需求画一点大的作品,需要有独立的空间。正好那期间很多国营大型工厂倒闭,空了出来。当时我住在M50附近,想找价格便宜、空间好、签得时间能长一点的地方,选择M50也变成了必然。我从2001年5月和M50签,现在还在。从某种角度说,M50是上海最早自然形成的艺术市场的地方之一,应需求形成,没法拷贝。现在也看到了越来越多条件更好的园区,但因为历史积累等,真正形成气候还是要慢慢来的,要花时间。

薛松,《解构书法》,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8

展厅现场

澎湃新闻:这次展览中展出了一组作品《上海明信片》,你觉得艺术与历史,与所在的地域要如何结合?你是怎样用图像进行表达的?

薛松:我在上海35年,很多变化对生活和艺术创作有很大影响,因为眼界不一样了。我很小的时候向往上海,当时看到是图画书和介绍上海的小图片,在我的作品中“丰子恺系列”“三毛系列”都和上海有点关系。这次专门有一面大墙,画了一组上海风光,想更好地和上海有个交流。我选择大众熟知外滩、新天地、陆家嘴等地的明信片,并对明信片上的图像进行了转化,我觉得明信片演绎的是一种城市文化,明信片的形式更容易沟通。

薛松,《与蒙德里安对话——温故知新》,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2-2019

薛松,《和平——与马格丽特对话》,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7

澎湃新闻:在你的作品中经常有传统和现代的结合,比如书法、山水等元素在您的作品中都很重要。你觉得这些“经典”在当代艺术中要如何传承,或者如何利用?

薛松:书法肯定是传统文化中最登峰造极的艺术,群众面太广,从来没有中断传承。在这样登峰造极的艺术面前,我能做出什么突破?我选择它的局部,用现代的审美、保留其气韵和飞白,然后拼贴它的内容。中国山水,尤其是文人山水,也是登峰造极。在大师面前,我要找到我自己,再和大师进行对话。

古人画这些的时候没有看到别的国家艺术家的作品,现在我们有多样的材料、更开阔的眼界。这是时代的优势。我借助经典的形式,让它波普化。我会进行焚烧,背景里有西方美术史的元素,也有中国美术史的图片、文字,用烧剩的灰来勾勒山水的外形。通过焚烧的过程,来达到波普化,这是我个人的语言。

我有一件作品,是可乐瓶上画着中国的山水。可口可乐在全世界都是外来文化的标志,西方文化进入其他文化都是可乐为先。我将可乐瓶以中国山水化解,两者融合在一起,借助图式更好地反映外来文化和本土文化冲撞与融合的态度。

薛松,《四季——春夏秋冬》,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8年

澎湃新闻:西方当代艺术经历了百多年的发展和演化,而中国的当代艺术被认为是从“85艺术新潮”,如何看待中国当代艺术当下的处境?

薛松: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能看到古今中外的艺术,潜移默化地受很多影响,也有很多登峰造极,难以突破的经典摆在面前。但是面对这样的作品,我们还是得想我能做出怎样的突破?我会挪用他们的形式,然后加入当下现在新的东西,比如新的审美,新的材料等等,进行再创造,并赋予作品新的观念。

“八五”之前,刚打开国门,年轻人会各种尝试、借鉴、挪用,只要有人敢做都觉得是新鲜的。1980年代末,中国当代艺术家都在找寻自己,怎样在借鉴之中有突破,到了1990年代有成熟的作品开始亮相。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比过去接受更多资讯,选择余地特别大。面对大师作品,面对美术史,艺术家就有一种对话的冲动,怎样用自己的方式融合、借鉴、碰撞,变成我自己的东西。人的想法都有基点,不会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后人站在前人的基座上才能看得更广阔。

薛松,《书法印像》,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2019年

(杨佳怡对此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顾维华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