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欧洲︱今年的欧洲议会选举，“剩饭菜”变“香饽饽”？

欧洲议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直选的超国家议会。今年5月23日至26日，欧洲议会将迎来5年一次的大选。

欧洲议会选举在历史上并不受待见。

一方面，欧洲议会地位“弱势”。欧洲议会名义上是欧盟立法机构，但实际上却无立法权，也不像国家议会能在预算上发挥重要作用，所以欧洲议会常常被讥讽为“橡皮图章”，通常是欧盟成员国“流放”政敌或者在本国发展不顺的二三流政客考虑的地方。不过近年来，欧洲议会作用有所上升，部分拥有了与欧洲理事会的共同立法权，对所有欧盟法律的批准权，但相较于国家议会或欧盟委员会、欧洲理事会，欧洲议会仍属于“弱势机构”。

另一方面，欧洲民众“漠视”。欧洲议员不像本国议员那样接地气，民众对遥远的布鲁塞尔鲜有好感，对欧洲议员的作用未抱太多希望，因此民众在欧洲议会选举中的投票率一直跌跌不休。从1979年第一次选举的62%下降至2014年选举的不到43%。欧盟领导人一直寄望通过欧洲议会选举来提高民众与欧盟机构之间的互动，减少欧盟民主赤字的压力，在鼓励民众参与上费尽心思，但效果不彰。欧洲民众对于欧盟机构的整体好感度还在走低，此次参与投票率也难有大的改观。

今年欧洲议会选举的看点主要在“三个一”。

距离上次欧洲议会选举已有5年，5年来，欧洲发生了巨大变化，英国要脱欧，德国默克尔要淡出，法国的黄背心运动延宕难解，意大利的民粹势力上台，欧盟的南北矛盾、东西分歧都在加剧，欧盟这艘大船驶入了新的未知水域，何去何从？引起世界瞩目。而欧洲议会此次选举，是明显的政治风向标，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欧盟的“航向”。因此也有媒体将此次举称为“欧洲现化政治史上最重要的选举”，最大的看点是“三个一”。

一个主义：民粹主义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冲击后，欧洲又长期受到债务危机的折磨，近年来又遭遇恐怖袭击、难移民涌入等系列问题。民众对于现状的不满延烧至欧盟机构和本国建制派，民粹主义政党很好地利用了民众情绪，乘机坐大，在欧洲不断发酵，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民众支持。民粹主义政党在多国政坛开花结果。意大利、匈牙利、奥地利、波兰等国民粹政党已开始执政，法国、德国、荷兰等国民粹势力还在壮大，民粹政党整体更加活跃，加强了国际间的串联，力图在本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发力，赢得对建制派的关键一战。

欧洲外部势力也很看重此次选举，特朗普的“思想教父”史蒂夫·班农认为欧洲议会选举是个机会，可以将各国各自为政的民粹政党团结起来，组建一个泛欧的党团，使民粹势力发挥更大的合力。根据最近民意调查，民粹政党可能在选举中赢得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席位，果真如此，这将是民粹势力在欧洲的又一重大胜利。

一个人物：萨尔维尼

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萨尔维尼是民粹主义的明星人物，他曾于2004年至2017年期间担任欧洲议会议员，对欧洲议会的独特作用深有体会。萨尔维尼积极备战欧洲议会选举，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是巩固国内政治地位。意大利自2018年大选后，由五星运动与联盟党联合执政，现任总理孔特只是个技术官僚，实权由两位副总理联盟党的萨尔维尼和五星运动的迪马约把持，萨迪二人虽都是民粹势力的代表，都打着反欧盟的旗号，但相互在争权夺利上丝毫不含糊。萨尔维尼上台后旗帜鲜明地祭出执政“三板斧”：“反移民、要法治、低税收”，这些主张直击要害，得到民众的拥护。萨尔维尼在社交媒体“脸书”上的粉丝不断增长，已超过300万，风头大大超过迪马约。由于意大利是欧盟创始成员国，亲欧力量仍有较强的民意基础，萨尔维尼针对欧洲议会选举也相应调整策略，不再单纯地“反欧盟”，转而抨击欧盟的官僚主义、紧缩政策、民主赤字等等，更多呼吁欧盟加快改革。

二是打造泛欧民粹领袖的角色。在选举前夕，萨尔维尼主打“反移民”牌，强调捍卫欧洲传统价值观，将欧洲从“伊斯兰化”的危机中拯救出来，为欧洲人民开创新的历史。萨尔维尼和法国国民阵线领导人勒庞会面，冀图在欧洲组建一个“国家间联盟”，来与欧盟分庭抗礼；萨尔维尼还奔赴匈牙利，拉拢属于人民党党团的总理欧尔班，力挺欧尔班的移民政策，并希其加入民粹主义联盟；萨尔维尼还与奥地利自由党、德国另择党、丹麦人民党等保持密切联系。

根据民调，萨尔维尼借助欧洲议会选举将进一步提升其政治影响，联盟党2018年大选时支持率为17%，欧洲议会选举后有望升至30%，而五星运动支持率可能将从32%降至20%。联盟党与五星运动的执政联盟可能破裂，而联盟党独当一面，萨尔维尼进而全面掌权的可能性增大。

一个国家：英国脱欧

英国有73个欧洲议员名额，由于英国原定于3月29日脱欧，欧洲议会原计划将议员数目从751减少至705个，另将27个席位分配给14个成员国，并保留一些席位给新成员国。但由于脱欧延至10月底，英国仍将参加欧洲议会选举。欧洲议会则面临着如何分配席位的问题，如果继续按照原有规则进行选举，几个月后英国脱欧，之后的席位构成就会违背“按比例递减”原则，也就是有的国家的议员数目会小于其人口规模应当拥有的数目。如果按照新规则选举，14个成员国额外的27个议员则面临着何时才能上班的问题，而按照规定他们应当有5年的任期。更让欧洲议会不安的是英国议员对议会决策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英国议员会有大部分是疑欧分子，他们势必加强议会中的疑欧力量，阻扰议会达成有利于欧洲一体化的决议，会继续扮演麻烦制造者的角色；由于英国议员的暂时性、不稳定性，很难相信他们在议会的发言权能够发挥正面作用。

此外，欧洲议会选举对英国政党制度也会产生深远影响。英国选举采用的是“赢者通吃”，因此有利于保守党和工党两大政党长期轮流执政。而在脱欧乱局下，保守党内部分裂为留欧派、软脱欧派、硬脱欧派，工党同样陷入类似分裂，两大党在政治上的号召力大大受损，近期在地方选举中折戟沉沙便是明证。而欧洲议会选举采用的是比例代表制，也是英国脱欧派与留欧派角逐的重要战场。这无疑给了英国众多小党崭露头角的机会。法拉奇新成立的英国脱欧党高举脱欧旗帜，吸收了原独立党的政策主张，利用民众对于延期脱欧的愤怒拉票，表现出众，民调领先工党、保守党。此外，自民党、绿党、独立党、改变英国党等也在积极造势，扩大影响。苏格兰民族党更是抓住欧洲议会选举的机会，再次推销其苏独主张，扬言将在2021年前举行苏独公投。如果梅首相在欧洲议会中再次惨败，那么有可能触发国内提前大选，那么这些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春风得意的小党也有可能完成在国内政治中的“逆袭”。

欧洲议会选举有“量变”难有“质变”

占据主流的中右、中左党团的地位“摇”而不“动”。目前，代表欧洲主要政党的两大党团控制了欧洲议会54%的席位。一个是中右的欧洲人民党，主要包括奥地利的人民党、德国的基民盟、西班牙的人民党和瑞典的温和联合党等。另一个是社会主义民主进步联盟，主要包括丹麦的社会民主党、德国的社会民主党、荷兰的工党和英国的工党等。根据近期民调，欧洲人民党可能失去41个席位，欧洲社会党可能失去56个席位，两大党团将不能继续占据议会的大多数席位，必须与其他政党进行联合，如欧洲自由党和民主党联盟、绿党/欧洲自由联盟等，同时也得考虑联合一些疑欧或民粹政党。

另一方面，在欧洲议会组建新的党团也面临重重困难。根据规定，需要有来自7个以上成员国的25个以上席位才能组成新的政治集团。法国总统马克龙想在欧洲议会组建自由社会主义党团，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后，不得不放弃，最终加入自由与民主联盟。法国的勒庞也一直致力于在议会组建极右翼党团，也屡屡失败。4月初，经过多次商计磨合，多个民粹主义政党宣布组成了扩大的极右翼联盟，命名为“欧洲人民和国家联盟”，并寻求发展为最大党团。但民粹政党内部也面临重重矛盾。北部的民粹政党主张自由贸易，南部的则强调保护主义；法国和意大利的比较亲俄罗斯，东欧和北欧的则反俄罗斯；即使同为意大利民粹代表的五星运动和联盟党，在对待移民、欧盟、劳工权益等问题上分歧也不小。因此民粹党团虽有所斩获，但不会根本改变欧洲议会的政治格局，欧洲人民党可能仍是议会最大党团。

欧洲议会的声音更“杂”，杂音更“响”

选举后的欧洲议会更加四分五裂。传统主流党团与新兴党团的力量对比缩小，两极分化的现象更加严重，不同派系对于欧洲一体化的理念之争日趋激烈，使欧洲议会面临分裂之虞。欧洲议会本就因议员众多、程序繁琐、决策缓慢而饱受诟病，力量分散将使议会更难通过立法提案，进而加重欧盟机构决策拖沓的痼疾。

民粹主义在欧洲议会攻城略地，进一步影响欧洲的整体政治走向。欧洲议会为其提供了一个在欧洲层面宣扬政治主张的平台，“扛着红旗反红旗”。遣返非法移民、限制移民的流入、强化欧洲边界、恢复成员国的主权，捍卫欧洲文化等口号主张在不断重复强化下，将逐渐侵蚀欧洲原有的开放包容、文化多元等价值理念。尤其是民粹政党组成党团后，集体决策力和公众影响力都会上升，这为欧洲一体化前景蒙上阴影。

不过也应看到，由于英国脱欧的混乱不堪，欧盟保持稳定团结已成共识。不少民粹政党也降低了反欧盟的调门，倡导欧盟改革，也许“小骂帮大忙”，有利于欧洲一体化休养调整，积蓄力量，迎接新的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