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展|从戈雅到印象派:一场美术馆藏品间的攀比

文/Jonathan Jones;编译/澎湃新闻 陆林汉
2025-02-17 08:18
来源:澎湃新闻

2月14日,特展“从戈雅到印象派:奥斯卡·莱因哈特收藏”在伦敦科陶德美术馆展出,呈现了瑞士知名艺术收藏家奥斯卡·莱因哈特的藏品,从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到法国浪漫主义画派先驱西奥多·杰利柯、法国现实主义画派创始人古斯塔夫·库尔贝,以及多位印象派和后印象派艺术家的作品。

在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看来,相比于常态化的策展与展陈,这一展览更像是瑞士藏家莱因哈特与英国藏家科陶德之间的藏品比较。

展览“从戈雅到印象派”,这个平淡的标题有点像自白书,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为什么观众需要看到这位描绘战争和巫术的西班牙画家与雷·诺阿及西斯莱等人描绘的柔和场景并置?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这些画作的共通点是来自同一个收藏馆——奥斯卡·莱因哈特艺术馆。

这些展品来自瑞士知名艺术收藏家和赞助人奥斯卡·莱因哈特(Oskar Reinhart,1885-1965),他在逝世后将自己的藏品和房子遗赠给瑞士联邦政府。1970年,瑞士政府将他的故居宅邸改为艺术馆,主要收藏西方早期古典大师绘画和印象派艺术家作品。

爱德华·马奈《在咖啡馆》,1878年

克劳德·莫奈,《塞纳河上的冰层破裂》,1880-1881年

伦敦科陶德美术馆以2025年奥斯卡·莱因哈特艺术馆闭馆修缮为契机,承办了莱因哈特收藏在瑞士境外的首次大规模展出,集中呈现从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到法国浪漫主义画派先驱西奥多·杰利柯、法国现实主义画派创始人古斯塔夫·库尔贝,以及多位印象派和后印象派艺术家的作品。不过,莱因哈特的收藏与科陶德自己的收藏过于相似了。

(左)奥斯卡·莱因哈特;(右)塞缪尔·科陶德

这两批藏品都是富有的私人收藏家在20世纪初收集的,他们都对19世纪晚期的法国艺术品情有独钟。塞缪尔·科陶德是英国历史上最重要、最具远见的艺术赞助人之一,其家族于1794年创建纺织工厂。1901年,新婚的科陶德在佛罗伦萨被文艺复兴大师的才华所倾倒,决心将热情和激情投入到艺术收藏领域。1922年,伯林顿美术俱乐部(Burlington Fine Art Club)举办的法国艺术展,激发了他对印象派与后印象派画作的收藏欲,并在之后5年完成了核心藏品的积累。其妻去世后,便捐赠成立了以其本人命名的美术馆供世人研究与观赏。

雷诺阿,《百合与温室植物》,1864年

总体来说,塞缪尔·科陶德得到了更好的藏品。例如,莱因哈特的马奈收藏与科陶德收藏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杰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雷诺阿的藏品也是如此。科陶德藏的雷诺阿《La Loge》是其早期描绘现代爱情的闪亮之作,莱因哈特的这一批则属于雷诺阿的二流作品,不过也能符合人们对这位印象派大软蛋的所有刻板印象。

事实上,几乎可以相信,这一展览是科陶德美术馆用来炫耀自己珍品的一种狡猾方式。但你不能把一些没有主题、论据或叙事的画放在一起,就指望它能让人激动不已。展览的问题始于开端处的一幅弗朗西斯科·戈雅的作品。问题不是其作品的薄弱,因为这是一幅出神入化的作品,另展厅里的其他杰作也遭受了“质疑”。艺术是为了什么?艺术的意义何在?在面对戈雅创作的《三块三文鱼肉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Three Salmon Steaks)时,你会感觉到他在问自己这些令人不安的问题。厚厚的三文鱼肉片在灰色桌布上相互接触,脊椎骨的位置有孔,粉红色的内部向上翻起,侧面有银色和黑色的鳞片。脊椎骨上的孔很阴森,如同头骨上的眼孔。深红色的血从一块鱼排中滴出,在布上染成一片血迹。三文鱼肉的颜色似乎让人联想到粉红色的人体,令人仿佛在桌面上看到了自身的死亡。

弗朗西斯科·戈雅,《有三块三文鱼排的静物》,1808-1812年

这是一幅令人惊叹、令人错乱的作品,让人不禁要问,为什么这里其他受人尊敬的画作不像戈雅的作品那样毫不掩饰地对“存在”感到担忧。这也令人不禁要问,既然塞尚似乎并不觉得一些苹果和桃子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还要费力地在桌面上摆放它们?难道它们只是他的形式主义臆想的食粮?当然,塞尚的《有水罐和水果的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Faience Jug and Fruit)是一幅革命性的现代主义杰作,创作于大约1900年。

保罗·塞尚,《有水罐和水果的静物画》,约1900年

然而,塞尚的这幅作品在这里却显得有些自满,让人不得不尽职尽责地欣赏它。部分原因是戈雅画作中的绝望感染了观者的视线,让展厅里的画作都缺乏了某种形而上学。与之相比,这些画作注重了视觉效果,缺乏了人文关怀。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幅巨浪滔天的油画,蓝色的水面直奔而来,然后在岸边卷起爆炸性的白色泡沫。这是古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的作品,他似乎正在无情的大海中注视着自己的命运。然后,西奥多·杰利柯(Géricault)在《美杜莎之筏》(The Raft of the Medusa)中描绘了一个在公海上疯狂的社会世界。西奥多·杰利柯还专注于描绘精神病院中的一位病人。肖像画作《患军衔妄想症的男子》(A Man Suffering from Delusions of Military Rank)赋予了这个受苦受难的灵魂一种悲哀的尊严,同时也让人感受到艺术家对失去现实控制的恐惧。这些19世纪早期的画作都非常出色,事实上,莱因哈特艺术馆还有很多前现代主义艺术作品可以借出,包括勃鲁盖尔和克拉纳赫的杰作。为此,把展览重点放在印象派作品上似乎并非明智之选。

西奥多·杰利柯,《患军衔妄想症的男子》,约1819-1822年

展厅里,有两幅画作是梵高在医院里完成的。当然,梵高自己也是病人之一。作品《阿尔勒医院病房》(A Ward in the Hospital at Arles)是一幅充满同情的场景,病人们正围着火炉。梵高充满爱意和同情地看着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困境。但同样,科陶德美术馆似乎只是在以一种自恋的方式反映它自己的收藏,因为它拥有梵高最轰动的描绘他绝望的作品——《带绷带的耳朵自画像》(Self-Portrait With Bandaged Ear)。

梵高,《阿尔勒医院病房》,1889年

梵高,《阿尔勒医院的庭院》,1889年

在图卢兹·劳特累克的作品《小丑沙乌考》(The Clown Cha-U-Kao)的标示中,把奥斯卡·莱因哈特的收藏当作科学陶德收藏的迷你版的做法则更加犀利。在画作背景中可以看到舞者简·艾薇儿的独特轮廓,也让人不禁想起她曾出现在这位艺术家最伟大的作品中。的确如此,而且不用说,科陶德收藏的画作更胜一筹。

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小丑沙乌考》,1895年

展览中,最后一幅画是毕加索为雕塑家马特乌·费尔南德斯·德·索托(Mateu Fernández de Soto)创作的蓝色肖像,创作于1901 年。当时,他们正在悼念他们的朋友卡莱斯·卡萨吉马斯(Carles Casagemas)的自杀。这幅作品是对艺术绝望和精神错乱的有力总结,而这种精神错乱却一直萦绕在这个沉闷而隆重的展览中。

巴勃罗·毕加索,《马特乌·费尔南德斯·德索托肖像》,1901年

(左)毕加索,《马特乌·费尔南德斯·德索托肖像》;(右)《马特乌·费尔南德斯·德索托肖像》红外图像

科陶德美术馆自豪地告诉观众,经科学研究表明,毕加索是在一幅女性肖像上画了这幅画。也许是为了节省画布,因为他当时是一位贫困的年轻艺术家。但是,我们都看不到这位女性的形象了。

展览将展至5月26日。

(本文编译自《卫报》,作者乔纳森-琼斯系艺术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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