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音乐之辩：当我们在谈论古风时，我们在谈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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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2018年11月19日，歌手花粥的作品《盗将行》遭某高校教师痛批，歌词被指“狗屁不通”，随即，花粥在社交平台回呛“关你屁事”。双方支持者各执一词、针锋相对，引起广泛关注。尽管被界定为“古意民谣”，《盗将行》却因其歌词具有鲜明的古风色彩，时常被误认为是一首古风歌曲，进而引发了人们对古风歌词质量的争论。

11月28日，话题#如何写出古风圈歌词#登上微博热搜榜，博主@戏精翻车现场发布了一则名为“古风圈速成概括”的微博，将一些古风歌曲的常用意象和句式进行模板化，并结合例句进行“现场教学”，令人啼笑皆非。

古风圈速成模板

常用词：

朱砂 天下 杀伐 人面 韶华 风华 繁华 血染 墨染 白衣 素衣 嫁衣 倾城 孤城 空城 旧城旧人 伊人 心疼 春风 古姜无情 迷离 奈何 断弦 焚尽 散乱 陌路 乱世 笑靥 浅笑 明眸 轻叹 烟火 一生 三生 浮生 桃花 梨花 落花 烟花 离殇 情殇 爱殇 剑殇 灼伤 仓皇 匆忙陌上 清商 焚香 墨香 微凉 断肠 痴狂 凄凉 黄梁 未央 成双 无恶 虚妄 凝霜 洛阳 长安江南 忘川 千年 纸华 烟雨 回眸 公子 红尘 红颜 红衣 红豆红线 青丝 青史 青家 白发白首 白骨 黄土 黄泉 碧落 紫陌 情深缘浅 情深不寿 莫失莫忘 阴阳相隔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眉目如画 曲终人散 繁华落尽 不诉离殇 一世长安

基本句式：

1.xx,xx,xx 了xx.

2.xxxx,xxxx,不过是-1场xxxx.

3.你说xxxx,我说xxxx,最后不过xxxx。

4.xx,xx,许我一场xxxx,

5一x一x一xx,半x半x半 xx.

6.你说xxxx xxxx,后来 xxxx xxxx。

7.xxxx,xxxx,终不敌xxxx。

注意事项:

1.使用一个句式时一定要多重复几次,形成看起来异常高端的排比句.

2.殇这个字恶俗到爆,一定要多用.

3.不要随意用连词,就让这些动词名词形容词堆在一起,发生奇妙的反应.

初始：风花雪月，古典韵味

实际上，对于普通听众而言，古风音乐与通俗流行音乐并不难区分，二者在歌词、配器上都存在可辨识的差别。我们对500首古风歌曲和500首流行歌曲的歌词进行词频分析后得出，古风歌曲和流行歌曲存在各自的词汇体系。

除去歌词中词语的使用有着明显差别，有趣的是，古风歌曲与流行歌曲在押韵的韵脚上，也各有“偏爱”。古风歌词最钟爱的韵脚依次是“an”“ang”“a”等韵母；而流行歌曲则常用“i”“an”“ao”“ai”等韵母。相对流行歌曲，古风歌曲押同一个韵的尾字更加多元。

古风歌词类似于古代诗歌，注重寓情于景、托物言志，以外物来蕴含要表达的情感，因此意象的使用非常重要，它使得古风歌词更加婉约和暗含寓意。甚至很多古风歌词是直接或间接地化用古代诗词。

对500首古风歌词以及600首古诗词进行意象的词频分析，可以发现，二者有极高的一致性。最常见的意象都是“月”，此外，“花”“风”“雨”“雪”等自然现象出现的频次也极高，“酒”也是在古诗词与古风歌曲都很常见的意象。风花雪月，诗酒琴茶，自古至今都是文人骚客不可离之物。由此也可见在意象的选择上，古风歌曲的确承袭了古诗词的意境。

再探：定义不明，争议频起

古风音乐饱受争议，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直到目前，古风音乐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目前音乐界对于古风歌曲尚未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和划分。如果就2013年主流的分类法来划分，古风音乐应该被划归到新世纪音乐或是流行音乐的大类下。

过于宽泛和模糊的定义，使得无论是圈外人和圈内人，都无法依对古风音乐做清晰可靠的判断，这也导致圈内人和圈外人基于各自对古风音乐理解，形成了全然不同认知和判断标准。

圈外人对古风音乐判断停留在较为简单的层面，而在古风圈内部，判断标准更为多样和复杂，此外，由于圈子内部存在代际差异，不同时期入圈的爱好者对古风音乐的认知和判定也不尽相同，这无疑使得古风音乐的判断标准更加模糊，部分争议也由此生出。

由于对古风音乐缺乏了解，圈外人一般将歌词是否具有传统意象、歌词语言是否为文言表达作为判断古风歌曲的标准，笼统地将“带有古风元素”的歌曲视为古风歌曲。但是，对于圈内人而言，带有古风元素并不足以作为判断一首歌是古风音乐的标准。他们眼中的古风音乐，在歌词、曲调等诸多方面与其他音乐类型存在明显的差异，更为特别的是，许多古风歌曲含有特定的故事背景，这可能是其他风格的音乐作品所不具备的。

聊天记录图

A：分享音乐

A：真实流泪了！这首古风歌太赞了！各位一定要听一听！

B：好听！存了

C：？？？？姐妹你在逗我？这首歌是民谣，并不是古风歌。

A：不是吗？可是我感觉这首就是古风歌啊，尤其是歌词，写得很有古韵啊

C：

C：兄dei,并不是含有古代元素的歌曲就是古风歌曲啊（捂脸表情）

A：那什么样的歌才算古风歌曲鸭？

C：首先，古风歌曲对歌词是有要求的，一般会涉及文言文，或者使用一些古代的表达，有时也会用到生僻字（但是不会达到离谱的程度），古风歌的歌词给人的感觉是很美的，词作意境和韵味

C：还有就是古风歌曲的曲调，其实如果去听像是河图、老妖、银临他们的歌，你能感觉到古风有明显的调，每一小节韵律的强弱是很和谐的。一些韵律自由用词自由的歌，我觉得还是属于民谣吧。

B：不愧是本群10级古风音乐研究者！受教了！

C：而且，一些古风歌是从文学作品里面衍生出来的，因此许多古风歌曲都有一个特定的故事背景

C：其实流行音乐可能也包含故事，但一般更贴近现实生活，比如讲家长里短、失恋受伤之类。古风音乐描述的故事可能更会脱离现实生活，所传达的情感也更为隐晦。

A：《盗将行》讲了大盗和心爱的姑娘的故事，所以其实可以算是古风歌曲吧（问号emoji）

C：真的不是！

A：我觉得是……

   A已被移除群聊

B：

除去拥有更为复杂的判断标准，古风圈内部也存在着许多认知上的差异和分歧。这种认知上的分歧多是由圈子本身存在的代际差异造成的，这一点，在古风歌曲的创作上显得尤其突出。

百度贴吧“【清扬婉兮】[总结]这些年古风圈发生了什么！”帖子从根据古风歌曲的曲风词风以及古风圈整体的创作偏好对古风圈的发展进行了梳理：

第一代古风歌手分为上中下篇，上篇以墨明棋妙为代表，这时古风歌曲的受众数量还非常小，主要是一些二次元古风爱好者，这时的古风歌手很少，但是都有一定的传统文化底蕴，这一时期的歌曲数量也少，但大多是精粹。代表作品如墨明棋妙的《盛唐夜唱》、《枯叶之蝶》、《千秋月别西楚将》等，还有董贞的《相思引》、《金缕衣》、《墨魂》等。河图一首《倾尽天下》迎来了一代古风中篇，这一段时期的人多喜欢看故事、看小说，人们仍旧更多地关注古风歌词，古风歌手变多了，受众群体开始变得广泛起来。这一时期的代表歌手是，HITA、小爱的妈、Aki阿杰等。之后，老妖（音频怪物）一首《琴师》开启了一代下篇。这个时候的听众将曲、词、唱，三者并重。受众面积也随之第二次开始扩大。

第二代古风歌手开拓者是小曲儿，以《上邪》为开篇打开了二代古风。这时的听众开始更注重曲调声线而不再是填词。这一时期的代表歌手也越来越多样，包括银临、吾恩、慕寒、五色石南叶等都拥有了一大批粉丝。

第三代的古风歌手更加多元化，混入了更多地二次元文化特质，例如洛天依、乐正绫这样的电子歌姬等，受到很多年龄较小的受众的喜爱。总体来说，正是在古风圈，词的地位渐渐没落，后期出现了滥竽充数的现象，但曲调水平总体上在进步。

在不同时期加入古风圈的爱好者们对这个圈子有着不同的感情和认知。很多入圈时间早的爱好者对一代、二代歌手时期那种作品“少而精”的情况表示怀念，因而对作为“后来者”的新兴古风歌手产生排斥心理。而入圈时间较晚的爱好者们承认早期古风歌手的重要性，但同时对新歌手的接受度也更高。此外，不同时期的古风音乐在歌曲质量与具体风格上存在着较大差异，因此，不同时期入圈的古风爱好者们受到各自时期正当流行的古风歌曲的影响，所形成的对古风歌曲的认知不尽相同，在对歌曲进行判定时，所采用的标准和依据自然也会存在差异。

古风音乐定义的模糊性导致人们无法准确判断一首歌是否属于古风歌曲，许多古风音乐爱好者认为像《盗将行》这样带有古代元素却质量不高的流行歌曲给古风音乐圈带来了许多不该承受的“误伤”。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古风歌曲自身存在着的诸多问题也是其引发争议的重要原因之一。

通过对“知乎”上“为什么古风音乐总是被喷？”问题的1064个回答进行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辞藻堆砌”、“无病呻吟”、“翻唱”等仍然是古风音乐遭到指责的主要原因，其实这也反映出古风音乐在“词”与“曲”这两个层面上饱受指责的几重弊病。

在词作方面，堆砌词藻、乱用典故、搭配不当、空洞无物等都是常见的对古风歌词的批评。我们选取了一些受到人们批评的歌词，对其受批评原因进行了归类。

此外，在作曲方面，原创度不高则是最主要的问题。由于作曲的难度相对较高，又需要专业的乐理知识作为基础，许多缺乏作曲条件或能力的古风歌手会选择对现有的歌曲重新填词，再进行演唱，比如在古风圈中小有名气的歌曲《参商》，便是在歌曲《诺》（演唱：李炜/杨菲洋；作曲：罗俊霖）的基础上进行重新填词创作出的。当然，也有部分歌手选择直接对现有的古风歌曲进行翻唱。我们对5SING平台上“古风”类目下500位歌手的原创率进行了分析。

不难发现，古风歌手的原创率并不高，多数歌手的原创率停留在0.4以下，在07年6月至13年9月大约6年的时间里，许多歌手的原创率低至0.2以下，在16年以后，这一情况才慢慢好转。

未来：古为今用，未来可期

这样看来，古风歌曲频频遭到人们的质疑与误解，背后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古风音乐自身存在着诸多问题，古风歌曲创作门槛低使得了歌曲数量泛滥而精品稀少，导致了古风歌曲的“口碑”下降。其次，由于古风歌曲本身的定义模糊，使得人们无法准确判断一首歌是否是古风歌曲，许多带有古风元素但质量不高的流行歌曲让古风歌曲“背锅”，也加深了人们对古风歌曲的误解。

事实上，古风歌曲要想摆脱“小众”“亚文化”“非主流”等限制性标签，与中国风歌曲甚至通俗流行音乐逐渐融合是必经之路。就目前而言，古风音乐的线下活动，诸如演唱会、音乐节等的名称越来越多地采用“国风”这一表述，也非常注重与三次元文化以及通俗流行歌手的结合。例如2018年11月在鸟巢举办的的“国风极乐夜”上，主办方邀请的古风歌手与通俗流行音乐歌手就各占一半。对于这种做法，大家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一方面，大家觉得对古风音乐进行“国风化”会使之接受度和传唱度更高，有利于古风音乐的主流化；但同时，另一些人认为强行让古风音乐融入主流，会导致古风音乐创作门槛降低、质量下降，失去古色古香的韵味。

对此，就读于浙江大学的古风爱好者陈月瑶认为，古风音乐受到质疑是其走向主流化的一个必经过程。就像耽美文化一样，任何一种相对小众的文化一旦暴露于公众的视线下，就意味着要接受来自不同审美观的人们的审视，在开始的阶段必然会遭受排斥和冲击。但是，随着大众对古风音乐了解的加深和古风音乐自身的发展，批评的声音也会慢慢降低和消退。

针对古风音乐今后的发展，著名乐评人金兆钧先生认为，现如今，国家在宣扬和提倡文化自信、民族自信，在音乐创作中融入更多我们民族优秀文化的特色是很好的体现。客观上，现在的大环境对于古风音乐创作的发展是非常利好的。金兆钧表示他个人也是非常支持这种创作的，但是他认为，好的古风歌曲是在融入古风元素时，运用现代的表达方式，表达现代人的感情。“比如马友友的以丝绸之路为背景创作的音乐，之所以能够拿到格莱美音乐奖，就是因为它不仅有中国古代元素，还融合了哈萨克斯坦等民族音乐以及现代音乐的特点。

​数据来源：网易云音乐“古风”类目歌曲；5sing原创音乐平台“古风类目”歌手；知乎；百度指数

作者：

张何莞尔 2016202029@ruc.edu.cn

李宇皓 2016201985@ruc.edu.cn

穆哲 2016202021@ruc.edu.cn

指导老师：方洁

​特别感谢：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林天梁提供技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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