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灾纪念馆到林业博物馆,不一样的大兴安岭(上)

2018-12-12 17:09
上海

文、图/巴伐利亚酒神

我对漠河感到万分抱歉……不,应该说漠河对我感到万分抱歉,大概是从大兴安岭火灾博物馆闭门谢客的那一刻开始的。

初冬的大兴安岭仍然多彩

闭门羹

对于一个来到中国最北的小城,却不找北的游客而言,在博物馆为期一个月的修缮中,“撞大运”一般吃到闭门羹,显然不是一桩值得夸耀的事情。

这就好比,一个去西藏只为看两眼格鲁派寺庙建筑风格的人,却被莫须有地贴上一幅“净化灵魂”的标签那般,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悲壮。好在,从古莲到漠河那趟“一元钱的铁道旅行”,算是挡箭牌,驱除了无所事事的光阴,让我不至于彻底空手而归。

此刻,我正站在一幢乳白色的仿俄式建筑前。田纪云同志题词的“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庄严又肃穆地镶嵌在新古典主义的门廊之上。透过正门的隙缝,已不见安检仪和一袭黑衣的保安师傅,只有电锤之类工具,发出扰人噪音。工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加班加点,以确保这座博物馆于国庆长假到来时重见天日。而我,已注定与这些珍贵的影像资料以及2260平米的展厅无缘了。

距离火灾纪念馆一步之遥的,是一片长满兴安落叶松的树林。1971年,为了修建漠河县城,人们将这里的树木尽数砍伐,只留下了这片松树林,宛若一座被工业文明包围的孤岛。1987年,恐怖的五·六山火,吞噬了整个西林吉镇,唯独这片奇迹的树林毫发未伤。人们开始将这片“松苑”视为大吉之地,甚至供奉香火,感激神明的庇护。

长满兴安落叶松的树林

九曲十八弯

在北极星广场,我搭上了老李的出租车。我想去一趟“九曲十八弯”景区,那里有一座人工搭建的五层观景台,可以拍摄到富西铁路上,列车穿过森林与湿地的画面。老李是前一天从火车站带我去县城的出租车司机。当我问起,包车跑一趟“九曲十八弯”需要多少钱时,他给了一个比我心理价位还要便宜不少的价格。仅一个回合,这桩生意便尘埃落定。

老李约莫50岁上下,却已经当了爷爷。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狼爪”冲锋衣,这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上世纪90年代从内蒙调到漠河的他,做过工人,又下岗,后来便以开出租车为生。抵达景区,我告诉老李,说我要等一趟从古莲到齐齐哈尔的6245次列车,麻烦不要催我。他欣然同意。

爬上高高的观景台,额木尔河在脚下流淌,它把一袭幽幽的碧蓝色,涂抹在如月牙一般的弯弯河道上。远山呈现出暗黄色。掉光了毛的桦树,青黄不接的落叶松一起,营造出一幅既雄伟又诡异的构图。显然,我已经错过了大自然创作欲望最膨胀的那一刻,眼前这个世界,更像个落魄画家的调色盘,因为买不起昂贵的颜料,不得不挥洒些残留的存货。不变的,唯有富西铁路的正线,它在森林的缝隙中,露出修长的身形,向着无尽的远方打了一个弯之后,又再度被森林吞没。

额木尔河蜿蜒在大地上

钢铁怪兽尚未侵扰这片自然属地,陌生的问候悄然袭来。“Excuse me?”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站在身后。我挥手,并告诉他我不是外国人。“哎妈呀!”他尴尬地一笑,继而如释重负,浓郁的东北方言泄洪般喷出。这是个来自辽宁鞍山的男孩,在哈尔滨上学,利用间隙出来穷游。未料到,原本说好一起出行的同学,嫌150块的硬座车票太贵,放了他鸽子。“我在漠河待了两天,一个能搭伴的游客都遇不到。”他对这趟行程充满了抱怨,“大哥你想去北红村和北极村么,一个人包车,要500块呢。”

我当然理解一个学生在物质世界面前的捉襟见肘,但我不能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为他提供济世良药。得到我不为所动的反馈后,鞍山男孩有些失落。他说再去碰碰运气,还打算接着去抚远呢。得益于黑龙江省特殊的地理位置,一口气刷完中国最北和最东这两座小城, 也不失为一种比较热门的玩法。但此时的我,已经顾不上和他唠嗑了,6245次列车的喧嚣声由远及近:它从密林深处探出脑袋的时候,对火车并无特殊兴趣的鞍山男孩,也流露出不一般的好奇心。密林中的两个人,一起目送它消逝于视线尽头,天地间只剩下不断在耳畔呼啸的野风。

6245次列车驶过原野

奋发“图强”

我又一次钻进老李的出租车。它朝漠河县城方向行驶了几分钟后,突然掉了个头。 我在老李的一番“蛊惑”下,被他推荐的“图强林业博物馆”成功“安利”。他真是个聪明人,听闻我对火车感兴趣,又在火灾纪念馆吃到闭门羹之后,便灵机一动,问我想不想去看看开发北大荒时期的一些遗留物。它们都存放在图强镇的一座小型的林业博物馆里。这当然正合我意,于是乐颠颠地加了40块钱。

出租车在一株株白桦林间穿行。白桦树上找不到一片树叶,但在蓝天白云之下的定格,既清新又醒脑。我想起鄂温克或赫哲人的准萨满,往往需要通过攀爬白桦树,来通往天国之巅。不过我和老李聊的,却是那场难以回避的山火。

“那会儿我还在满洲里。大火从古莲一直烧到塔河,上面下达了必杀令:死保塔河。”谈到这段悲壮的往事,老李还是有些兴奋。

1979年,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的电影《西伯利亚之歌》上映。这部相对有些冷门的苏联电影,有一个堪称“预言”性质的结尾:在西伯利亚的油井中,喷出了如地狱之火般的烈焰,整个森林被付之一炬。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一年后,中国的大兴安岭发生震惊全世界的五·六山火。整整三十多年过去了,出租车行走在图强镇街头时,你仍然能感受到这座林区小镇对火魔的忌惮之心。

“烤火让你暂时一热,火灾让你永久心寒。”诸如此类的标语口号,屡见不鲜。毕竟,面对那一场无路可逃的火灾,图强镇仅仅比西林吉镇多坚持了一个小时而已。

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林在蓝天下依然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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