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原驻德外交官谈默克尔接班人卡伦鲍尔的“中国缘”
12月7日，在德国汉堡召开的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全国代表大会上，德国基民盟秘书长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在第二轮党主席投票中以517票的成绩战胜了获得482票的默茨，正式登上了德国政治的舞台中央，同时也一跃成为了未来德国总理一职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
56岁的卡伦鲍尔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工程师出身的丈夫现在全职照顾家庭。她从自己的故乡、德国西部城市弗尔克林根开启政治生涯，30余年来历经萨尔州州长、基民盟秘书长等多个职位的打磨。
当基民盟党代会主持人宣布卡伦鲍尔胜选之后，她上台拥抱了德国总理默克尔，这简单的拥抱或许也标志着德国政治即将迎来交替和变革。而就在此轮基民盟党主席竞选开启之前，卡伦鲍尔较为低调的行事方式让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成为媒体重点关注的焦点。
十年前，2008年5月19日，汶川大地震后，时任德国各州文化部长联席会轮值主席、萨尔州教育部长的卡伦鲍尔代表德国政府到中国驻德国大使馆吊唁，并在吊唁簿上留言。上海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前中国驻德国大使馆教育处公使衔参赞姜锋也是在那次吊唁活动中第一次对卡伦鲍尔有了直观的印象。
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时，姜锋回忆起了卡伦鲍尔的“中国缘”，“2008年她来使馆吊唁，显示出了她把对华关系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之上，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家乡在萨尔州，这是一个与中国有着悠久历史渊源的地方。1901年9月，清朝官员曾赴此地考察，而卡伦鲍尔也了解这段历史。”
非常有统合力，是与中国颇有渊源的政治家
姜锋：首先，卡伦鲍尔是非常有统合力的政治家，她在多个政府部门里担任部长，也做了7年左右的州长，带领基民盟赢得过萨尔州的大选。对于整个政治和政府层面的谋略和运作，她都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其次，她在欧洲层面也有非常好的人脉关系和政治基础，她来自于德国的萨尔州，萨尔州地处德、法边界，历史上关联密切，对两边的社会现状与互动都非常熟悉，这为她未来在处理德法关系问题奠定了扎实的实践和社会基础。
第三，她在本党内的基础也较扎实，是基民盟主席团成员、总书记，与党内各派保持着良好关系。她善于和各方沟通，这弥补了默克尔在执政方法上的不足。这很重要，在处理难民问题上，默克尔原则上不是没有道理，但她没能就此与国内社会和欧盟成员国有效沟通，获得广泛理解，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矛盾和混乱。而沟通恰恰是卡伦鲍尔的强项。
综合来看，此次德国基民盟大会选择卡伦鲍尔来做党主席和默克尔的继承人，实际上是选择了稳定。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当前欧洲和世界的整个局势比较动荡，人心思变，为变而变，社会不稳，欧洲多个国家政局现在处于困境中。在这个时候，这次基民盟选举不是一般的选举，而是德国执政党在一个世界局势相当动荡的时期选择了稳定，选择了政治的延续性，这是非常重要的。
自从默克尔宣布不再担任当主席之后，谁来接任成了热门话题，基民盟内部有一种说法是谁和默克尔切割得越清晰，拉开距离越远，谁机会就越多。在这种时刻，卡伦鲍尔说，为什么我一定要逼着自己和默克尔保持距离，这有什么意义呢？这表明了在一个很不确定的关系层面上或者动摇的时刻，克拉普-卡伦鲍尔是一位有定力的角色。
澎湃新闻：您是什么时候认识卡伦鲍尔的？能否谈谈您和她的交往？
姜锋：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之后，中国驻德国大使馆举行了悼念活动，当时卡伦鲍尔前来大使馆吊唁，是德国政府层面最高代表。她当时是德国各州教育文化部长联席会轮值主席、萨尔州教育部长。当时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她把和中国的关系放在处理对外关系很重要的位置上，表达了重视和友善。
卡伦鲍尔的家乡和中国颇有渊源。她出生的弗尔克林根小镇是个老矿区。1901年，清王朝的醇亲王载沣来这个地方考察过当地的矿产技术。卡伦鲍尔所在的萨尔州历史上矿业非常发达。醇亲王来考察是当地十分轰动的事件，故事至今还在当地流传。有些旅馆的房间都是用“醇亲王”来命名的。她所生长的地方、生活的地方，工作的地方和中国有非常密切的历史渊源，这给她处理对华关系提供了相当丰富的感性积累。她多少年来一直是在促进中德科技、教育、经济领域的合作，在这方面做了相当多的工作。
被称为“小默克尔”，但她和默克尔又很大不同
澎湃新闻：您觉得被称为“小默克尔”是卡伦鲍尔的优势还是包袱？
姜锋：她和默克尔是一种互补，她和默克尔的执政策略不一样。比如在对待难民的问题上，为了确定青少年难民的年龄，当德国联邦政府还在讨论是不是要测骨龄时，她已经付诸行动了；一旦发现有犯罪行为的难民，马上驱逐出境。
尽管她和默克尔是至交，但二人又很不同：她做过州长，有地方执政经验，这是默克尔缺乏的。她来自德国西部，没有默克尔在东部成长过程中所形成的那种强烈的意识形态背景。此外，默克尔是基督徒，而她是天主教徒。默克尔没有孩子，而她有三个孩子。专业上，她修法律和政治学，默克尔专长物理。整体看，卡伦鲍尔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要改变一些事情，塑造一些事情，为此可以听从默克尔的召唤，放弃州长的优越地位而前往柏林，专门处理党务，要振兴党的力量。
当然，克兰普-卡伦鲍尔也面临很大的挑战，这次她以微弱优势的票数当选，这意味着她在党内支持率不是很高。她被称为“小默克尔”，反对默克尔的人自然也排斥她，党内怎样进一步统合是她首先要面对的巨大挑战，她要全力以赴地避免党内分裂，已经有人威胁说她当党主席就退党。接下来的州选和欧洲议会选举对她都是实在的具体考验，要尽快拿出漂亮的答卷。
其次，她的另一位竞选对手默茨是一位经济专家，大家对经济方面的改善，尤其是中下层民众对生活现状生活水平的改善，有非常高的期待。而她的长处是在社会政策、社会融合、社会统合方面，因此在抓经济方面她也面临很大的挑战。萨尔州很长时间是德国经济比较落后的州，经济上乏善可陈。
第三，从宏观上来说，德国社会面临巨大的挑战，这是个共性的问题，她如何应对？默克尔解决问题的做法是静观其变，顺势而为，学物理出身，偏好有什么事就办什么事，注重做法。现在的德国面临的是深层次的社会结构问题、社会关系问题、公平、凝聚力的问题，需要一个战略家。卡伦鲍尔自上任党的总书记以来广泛调研，针对德国面临的重大问题推动制订党的政策文件，受到基层的欢迎。
她把握复杂局面的能力应该很强，如果能够表现出战略谋划能力，那么她此时当选党主席对德国应该是一个好消息。执政党主席对一个政府的影响是极大的，因此，对德国也是个好消息。作为执政党新任主席，克兰普-卡伦鲍尔在政府中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
独特的人生履历如何影响她的欧盟与对华政策
澎湃新闻：您觉得卡伦鲍尔会如何看待欧盟与德法关系？
姜锋：简单地说，欧盟和德国谁也离不开谁，没有德国欧盟就空了，没有欧盟德国就矮了。对德国人来讲，欧盟是至关重要的，这个大平台是德国必须抓住的，而且是要做强的，做强欧洲就要帮助法国强起来。卡伦鲍尔应该大力加强和法国的关系。前面说过，在萨尔州成长、生活和从政的经历带给了卡伦鲍尔非常丰富的经验，这增强了她在处理德法关系上的社会基础。她是二战后伴随德法和解、欧洲融合成长的一代政治家，对欧盟有感情认同。
澎湃新闻：卡伦鲍尔当选对中国意味着什么？您觉得她未来会采取怎样的对华政策？
姜锋：她会继续延续默克尔的对华政策，变化不会非常大，但是有一点，可能在意识形态方面的表现会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