葑——苏州人千年的记忆

2024-03-28 11:41
江苏

原作者:范健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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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葑”之一字,苏州人看到总有千百联想,于外人而言又晦涩难懂。它是代表思乡的蔬菜,是巍峨高大的城门,是漂于水上的耕地,是热闹繁华的市坊。小小的“葑”字,蕴含了大大的内涵。

今日苏州人对葑字的印象,多半与葑门及其周边的配套设施有关,脱离了这一语言背景,许多本地人也会愣神于葑字的含义。

《姑苏繁华图》(局部)徐扬 清 辽宁省博物馆藏

通过地图比对,左上角的城门或为古葑门

追根溯源,葑字在苏州有两个相互独立的起源线索,二者起源颇早,早期几乎没有交集,如同两条在苏州大地上缓缓并行流淌的河道,终于在魏晋时期完成合流,一至于斯。

01

采葑:《诗经》与《说文》中的植物

葑的第一重起源是一种高古的植物。最早也被称为菰,又叫菰米,是春秋时期的六大主食之一(合称六谷,其余为稌、黍、稷、粱、麦)。“菰”的根部原本不能食用,因黑粉菌感染逐渐膨胀变大,形成可食用的的茭白,由此具备了蔬菜的属性。

最早记载“葑”的典籍《诗经》,在《谷风》中有“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的诗句,后人将“葑”理解成一种水生植物,上下都可食用,其根部有好有坏。

《葑田行犊图》(局部)唐寅 明 上海博物馆藏

根据造字原则,“葑”是上下结构的形声字,以“艹”表形,说明“葑”字与植物相关,以“封”表音,说明“葑”的读音为fēng,“葑”类植物水生,成长快,范围大。“葑”类植物分南北,《说文解字注》记载:

葑、蔓菁也。陈宋之闲谓之葑。方言云。蘴荛、芜菁也。陈、楚之郊谓之蘴。郭注。蘴旧音蜂。今江东音嵩。字作菘也。玉裁按。蘴菘皆卽葑字。音读稍异耳。须从正切菘字。陆佃、严粲、罗愿皆言在南为菘。在北为芜菁、蔓菁。若菰葑读去声。别是一物。从艸。封声。府容切。

“葑”在北是“芜菁、蔓菁”,俗称大头菜,外形酷似萝卜,在南是“菘”与“菰”,指代大白菜和茭白。可见“葑”是一类植物的统称,随着时代的变化,其内容不断丰富。

《野蔬草虫图》李迪 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苏州人之所以用“葑”来称呼茭白,首先是茭白的生物特性符合水生群聚,一长一大片;其次《诗经》是先秦典籍,形象高古,用其中的文字命名,富有艺术气息,加深苏州文化内涵;最后茭白历史悠久,早在先秦时期,苏州人就喜欢吃茭白甚至把它当成日常主食。

苏州人爱吃茭白早被写进了历史典故,天下闻名。西晋时,吴中人张翰在京城洛阳任官,因害怕陷入政治纷争,借口想念家乡的菰菜等特产而辞职回乡,《晋书•文艺传》载:

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便归。

《张翰帖》欧阳询 唐 故宫博物院藏

“……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鲈鱼……”

自此之后,“菰菜”成为吴中名片,满满的乡土气息与家的味道。可惜后人用“莼鲈之思”概括此段故事,反倒将排名第一的“菰菜”遗漏。

盖因在张翰秋风典故被整合为成语之时,必须选择一个植物、一个动物作为代表,形成错位。称呼为菰莼之思,两者都是植物,代表性不够。菰菜在前,本应称为菰鲈之思,可惜菰与鲈二字押韵,短韵连叠不符合一般成语发音规律,为了避让就形成了如今的莼鲈之思。估计总结成语的不是苏州人,不知道茭白在苏州的地位。

02

葑门:浸透苏州人记忆的城门

在老苏州的印象中,“葑”不仅是新鲜爽口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茭白,更是守护苏州千年的“葑门”。相传此门与伍子胥有解不开的关系。《吴越春秋》记载:

子胥乃使相土尝水,象天法地,造筑大城。周回四十七里,陆门八,以象天八风,水门八,以法地八聪。筑小城,周十里,陵门三,不开东面者,欲以绝越明也。

《乾隆南巡图第六卷/驻跸姑苏》(局部) 徐扬 清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这个不开东面的门,就是“葑门”雏形。可惜伍子胥绝越的想法未能实现,越国最终吞并了吴国。在越灭吴前,伍子胥被逼自杀,临死前发出诅咒:“将我的眼睛放在东门上,目睹敌人灭掉吴国”,司马迁在《史记•伍子胥传》道:

(伍子胥)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县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

手捏戏文《伍子胥传》之《赐剑自尽》 当代 南京博物院藏

唐代学者司马贞、张守节在为《史记》做注解时,认为东门就是葑门。1975年10月,考古学家在葑门内城河中出土青铜剑、镞等,显示吴、越两国在此交战。按照《吴越春秋》的说法,葑门不开“以绝越”,《史记》也只是记载伍子胥悬目于东门上,没有说明城门是否开通,葑门的开通估计在越灭吴时,越人为了沟通苏州城内外河流,减轻后勤运输压力,特意打开葑门。

葑门最初只是一座水闸,甚至不叫葑门而叫“鱼孚门”(鱼孚合并在一起,是一个字,念fú,意为江豚)。唐代以前,苏州开发程度不高,城东地势低洼,到处都是河流湖泊,加上当时的长江岸线与东海岸线离苏州非常近,每年时令一到,江豚从长江口往上游在苏州葑门附近集体上浮吐气,跳跃翻飞,成为苏州一景,东边的水门也就此被人称作“鱼孚门”。

从“鱼孚门”到“葑门”的转变,也颇为有趣。在古代“鱼孚”与“葑”发音相近,而且江豚、茭白是苏州常见的事物,读音又一致,因而“鱼孚”与“葑”经常会被搞混。尤其“鱼孚”字在古文中笔画繁复,书写不易,文人描绘苏州时,喜欢将“鱼孚门”替换成“葑门”,葑形“鱼孚”音,相互通假。今日苏州方言,葑门读作“富门”才最为地道。

《写生花鸟图》(局部)牧溪 南宋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城门外多湖泊河流,荒地淤泥遍地,适合生长茭白。每到白天,小贩运茭白到城门口售卖,久而久之,城门就被叫做“葑门”。

由此一种苏州百姓喜爱的蔬菜与一个流传已久的城门终于合流,往后以葑门的形象流传于世,并深刻影响今日苏州之城市布局。

03

葑田:苏州经济的助推器

到了唐代,苏州的“葑”字内涵越加丰富。唐代中后期江南大面积开发,苏州借助这股潮流变得十分繁盛。曾任苏州刺史的白居易感叹道:“当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兵数不少,税额至多。”经济繁荣的背后是苏州人口的爆炸,从唐初的1.1万余户,到唐末的14万余户,增长十数倍,导致人地矛盾加剧,农耕用地面积不足。勤劳的苏州人民将目光转向湖泊沼泽,通过开发“葑田”的方式,缓解粮食危机。

《江南农事图》唐寅 明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葑田”是一种可以在水上漂泊的耕地资源,茭白、菱角等水生植物的根部被流水冲断,形成大片漂浮的景观,经年累月被风沙覆盖,表面形成一层厚达数尺深的土壤,上面可供耕作种植,人居其上犹如驾驭木筏,非常轻便快捷。唐中后期的官员鲍防,在苏州任官时,曾作《状江南•孟春》:

江南孟春天,荇叶大如钱。

白雪装梅树,青袍似葑田。

“孟春”是农历正月,万物复苏,江南农人开始活动。“青袍”两字,表明葑田土壤肥沃,肥沃适合耕种。宋代,葑田在苏州得到大发展,文人的作品中“葑田”一词频繁出现。以“梅妻鹤子”著称的林逋,对其描绘的最为详细生动,他作《葑田》:

淤泥肥黑稻秧青,阔盖深流旋旋生。

拟倩湖君书版籍,水仙今佃老农耕。

“淤泥肥黑”表明葑田土壤颜色深黑,富含养殖物质,有力于水稻等作物生长。“阔盖深流”表明葑田漂浮在水上,极具特点。“版籍”是指户口本,由于葑田漂浮不定,垦殖者就像陶渊明《桃花源记》的百姓,能够逃避兵灾徭役,生活快乐似神仙。

《江南农事图》(局部)佚名 明 大英博物馆藏

然而葑田随水漂荡的特性,在为所有者带来便利的同时,也隐含被人偷窃的风险。《蔡宽夫诗话》曾记载此类事件:

尝有北人宰苏州,属邑忽有投牒,诉夜为人窃去田数亩者。怒以为侮己,即苛系之,已而徐询左右,乃葑田也,始释之。

北方人到苏州当官,不熟悉当地民情,看到别人投诉自家数亩田地被人偷走,按照习惯思维,认为田地没长脚又怎么会被偷。当即大怒,认为对方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马上把人押解看管。事后仔细向身边人了解情况,才明白苏州有可移动的葑田,怒气渐消。

04

葑门区域:苏州大发展的中心

随着葑田的开发,以及耕作栽培技术的提高,苏州农业高度发展,甚至形成“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苏州的人口也不断增长,导致苏州城市布局的变革。苏州地势平坦,东部是由河流冲刷出来的冲积性平原,整体呈现西北高、东南低。早期城市开发时,高地可以躲避江南的潮湿,有利于人的生存。因而苏州的西北部被优先开发,聚集了众多的人口产业。

《姑苏繁华图》(局部)徐扬 清 辽宁省博物馆藏

到了宋代,苏州人口膨胀,西北部无法容纳大量人口,政府就大力开发以葑门为中心的东南部区域。白纸之上好作画,葑门地带在宋代之后,成为苏州的中心,聚集了大批工商业。比如,江、海、湖、河各类鲜货纷纷涌入葑门周围,形成一个特大的农贸市场。苏州人吴宽用“累累满筐盛,上带葑门土”一句,展现出葑门农贸市场的繁荣,也表明交易太过频繁,商贩都没时间洗去货物上的“葑门土”。

《姑苏繁华图》(局部)徐扬 清 辽宁省博物馆藏

伴随着葑门区域的开发,众多富商大户群居于此,附带引来各路名医,为城中百姓保驾护航。明代大臣刘汝器在苏州任职时曾经身患疾病,请名医顾良贵上门诊治,病愈后将配饰虎头赠给对方,其友人程敏政作《虎头记》:

豸角昔为吴郡守,虎头长赠长康孙。

居人一日知名字,请药纷纷出葑门。

“豸”是指神兽獬豸,能明辨善恶是非,此处代指专门弹劾官员,纠察风纪的御史。“居人一日知名字”表明顾良贵医术高超,声名显赫,高官一有病就马上找他。“请药纷纷出葑门”中的“纷纷”,表明葑门附近医生众多,也能看出葑门区域在苏州的独特地位。

《姑苏繁华图》(局部)徐扬 清 辽宁省博物馆藏

周边地区的发展,也反馈到葑门本身。此时的葑门不再是一座光秃秃的水闸,它水陆具全,成为苏州的交通要道。葑门外有四个土墩,宋人曹傃出资修缮,在上面建立亭台。王鏊在《姑苏志》中记载:

熙宁间,曹傃履中所葺。在葑门里,有土阜对峙水中,虽巨浸弗没,号曰浮墩,后避讳改名浮丘。相传此地昔有双松,竦然参天,建炎之难有溃兵欲伐之,陨石如雨乃止。今放生池即其地也。

葑门和两边的亭台大致处在一条线上,远远望去,它们被河水环绕,构成一个“心”字,好事者将其与佛家的“过去心、现在心和未来心”对应,增添一份韵味。

《垂虹别意图》唐寅 明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葑门外的流水与吴淞江相连,因而葑门口也是分别之地。南来北往的士子行人,在此告别,为葑门增加文化底蕴的同时,又添了一抹悲伤的意味。元人成廷圭在《夜泊陈店舟中写怀兼柬云林高士时张孟肤同舟》中,充分展现了送别的悲伤:

葑门晓发吴淞船,手把传符津吏前。

五年别家走未已,素发萧萧垂两肩。

小龙江头旧游处,东家西家争招延。

匆匆会散等过鸟,风吹湖水春无边。

从葑门出发,直接踏上驶往吴淞江的船只,亲手将通行证交到码头管理员的手中。自此别家远去,只剩白发垂在肩膀两边。成廷圭用最直白的语言,展现出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游子,思乡之情呼之欲出。

《虎丘图》局部 谢时臣 明 波士顿美术馆藏

沐浴在文化气息中的葑门,自然也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的目光。苏州四大才子之一的祝允明,曾在饱览葑门景色后,作《题葑门外马生东溪》:

吴城三面水为州,郡郭东南一派流。

羡尔高居占清胜,更东东去是瀛洲。

“郡郭东南一派流”展现出苏州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形地势。用“高居占清胜”与“东去是瀛洲”对比,表明城东南繁华更胜城西北,颇有豪迈之气。

《东庄图册》之一 沈周 明 南京博物院藏

东庄临近惠氏红豆斋

吴派汉学代表东吴惠氏祖孙三代生活在葑门附近的“红豆书庄”。江藩在《国朝汉学师承记》记载:

四方名士,过吴门者,必停舟访焉……至本朝,三惠之学,盛于吴中;江永、戴震诸君,继起于歙。从此汉学昌明,千载沉霾,一朝复旦。

《舟泊吴门图》张宏 明 上海博物馆藏

“过吴门者,必停舟访焉”一句,可见惠氏三代人在清代文化圈中的地位。江藩还用“江永、戴震诸君,继起于歙”,将皖派汉学的代表人物,摆在三惠之后,无限拔高他们的地位。葑门也因此增色不少,添加许多文化底蕴。

05

葑:从地名影响到人名

随着“葑”在苏州的传播,以“葑”为名为号的名人也不断涌现。比如,清代文人王友亮,虽出生于安徽,却用“葑亭”为号,致敬葑门前的醒心亭。他一生兢兢业业,秉公而行,在刑部任职时,平反冤狱,为人间留一份正气。他的诗风追随袁枚,究竟性灵,主张个性,比如《严先生钓台》:

不饵帝王钩,东归狎水鸥。

早知渠物色,一并脱羊裘。

用最简洁的文字,彰显严光人格独立,拒绝光武帝刘秀的诱惑,坚辞高官厚禄。“一并脱羊裘”一句,更隐含着“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深意,表明帝王与隐士之间的平等关系。

以葑字入名号的还有庐江人陈大化,以葑池为号,似乎在致敬葑门前的放生池。他是乾隆十三年(1748年)进士,曾在苏州任职。浙江海宁人查奕庆,字葑湖,其表字应该源于葑门前的湖泊。

韩崶像 图源网络

苏州本地人韩崶更是别样风采。韩家居住在葑门附近,可惜到韩崶时,家族以山排行,子弟名称都冠以“山”,比如韩崶、韩嵩。“崶”与“葑”音韵相同,韩崶每次想到自己的名时,估计都在遥想家乡的葑门。韩家是苏州名门,韩崶更是其中佼佼者。他最光辉的事迹,当属于嘉庆十四年(1809年),击退英国人对澳门的试探,守护广东海域。不管是“葑”还是“崶”,都有守土封疆的含义,韩崶无愧于父母的期望,护卫中国领土。另外有则趣事,吴文化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朱碧山银槎杯”,就是在韩崶墓中出土。

朱碧山银槎杯 元 吴文化博物馆藏

此处有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在别号、字号中加以葑字的,似乎总是苏州以外的人员。究其原因,葑门在苏州风俗里读作富门,富贵固然乃文人雅士之所爱,但直白放于字号中间,总与古人含蓄悠远之文化习惯相冲突,故苏州本地人多不取之。至于偶然游宦吴中的文人,既爱慕葑门区域的繁华、诗经以来之古字,又无本地读音之顾忌,葑字入名号也就很自然了。

06

结 语

“葑”之一字凝聚着苏州的历史与文化,是社会学中常称的地方性知识(local knowledge),渗透在苏州城的方方面面。它从亲民的美食,到亘古伫立的城门,一直到人的名字,深深与苏州相结合,贯穿过去和现在。未来随着葑门地区的繁荣,还会创造新的传奇。如果将来策划一个以“葑”为主题的特展,不知苏州城内的百姓是否会争相前来观看?

参考文献:

1.【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

2.【汉】赵晔:《吴越春秋》,贵州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

3.【唐】房玄龄等:《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

4.【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

5.【明】王鏊:《姑苏志》,明覆刊正德元年本。

6.【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

7. 袁梅:《诗经译注》,齐鲁书社1985年版。

8. 王卫平,王健华:《苏州史纪(古代)》,苏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9. 刘树友:《葑田考释》,《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

10. 林华东:《苏州吴国都城探研》,《南方文物》,1992年第2期。

11. 褚红霞,全景:《苏州城门的斑驳时光》,《地图》,2007年第3期。

12. 廖志豪,罗保芸:《苏州葑门河道内发现东周青铜文物》,《文物》,1982年第2期。

13. 唐锦琼:《苏州城内东周遗存的时代》,《三代考古》2011年版。

14. 李娟:《苏州环古城河景观设计研究》,苏州大学2012届硕士论文。

15. 高逸凡:《苏州古城门“巫门”位置考辨》,苏州文博论丛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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