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新闻｜欧盟与埃及携手打击非法移民，难民问题真的是欧洲之痛？

中新社3月18日援引外媒报道称，3月17日，埃及政府与欧盟签署了一项总额7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580亿元）的合作协议，其中包括一份价值2亿欧元的移民项目援助。对于意大利、希腊等欧盟国家而言，在巴以冲突持续、埃及经济形势尚未好转的背景下，这些地中海沿岸国家“特别担心”再次出现难民潮。

当地时间2024年3月17日，埃及开罗，在参与会谈的欧盟多国领导人见证下，埃及总统塞西与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签署协议后握手。视觉中国 图

由于埃及的地理位置，一些来自中东、北非国家的非法移民选择其作为目的地，抑或是穿越地中海、前往欧洲的中转站。埃及目前囿于经济困境，加之政府坚决反对以色列将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驱逐到西奈半岛的企图，该国一直拒绝接收巴勒斯坦难民。

欧盟与埃及签署的这份协议能暂时帮助埃及恢复经济之外，在欧洲的层面，今年6月将迎来欧洲议会选举，难民问题或将是各路政党的一张选举牌。根据目前民调，持反移民立场的极右翼党派支持率激增，因此有分析称，欧洲领导人都希望表现出反对难民的坚定态度。

对此，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上海欧洲学会会长丁纯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这份协议更像是欧洲主流政党希望能与右翼争夺民意而作出的努力。此外，欧洲长期以来一直关注北非地区，既有历史原因，也有欧盟自身的战略考量。

埃及之难不止于经济，也在于难民

报道称，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签署协议后表示，埃及在维护地区稳定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工作”。意大利总理、极右翼政党兄弟党领导人梅洛尼称，协议表明欧盟愿加强地中海两岸之间“新的结构性合作方式”。埃及总统塞西表示，冯德莱恩到访埃及，是埃及与欧盟关系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这份协议能改善难民问题，但想要杜绝这个问题很难。”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分析道，之前埃及只需要管理自己的边境和海岸线，但现在有一条从利比亚进入埃及的新移民路线。“由于利比亚处于内战、分裂的状态，因此对于边境的管控较为松散。不过，埃及和利比亚的边境是沙漠地带，所以比较难管，但形式上还是需要做出回应的。”

《联合早报》在一篇报道中称，地中海移民路线是全球最致命的移民路线之一，但仍有大量移民冒险横渡。2011年以来，利比亚国内局势陷入持续动荡，许多非法移民以埃及为中转站，乘船穿越地中海，前往欧洲。英国广播公司（BBC）称，在地中海过境点，移民挤在无法保证安全的小船上，希望能在前往欧洲其他国家之前先在意大利登陆。其中一些人是为了躲避冲突和迫害，而另一些人则是迫于生计。

自2016年起，埃及阻止了大部分来自该国北海岸的非法移民。但近年来，试图通过邻国利比亚前往欧洲的埃及人数激增，欧盟已经提供援助打击这类移民潮。

如今在俄乌和巴以两场冲突、美联储连续加息以及邻国苏丹和利比亚战争等影响下，埃及经济形势陷入困境。首先是俄乌冲突推高了小麦和石油的进口价格，埃及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进口国，谷物消费一半靠进口，对于高度依赖粮食和能源进口的埃及而言，导致该国外汇储备耗尽。其次是巴以冲突外溢的影响。由于也门胡塞武装在红海与亚丁湾海域的袭击行动造成红海航运量锐减，埃及通过苏伊士运河航运得到的收入大幅减少。此外，由于以色列对加沙最南端城市拉法的地面攻势，或将迫使数十万人逃离至埃及的西奈半岛。

2月23日，阿联酋阿布扎比发展控股公司宣布向埃及投资35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520亿元），为埃及央行提供外汇缓冲，也为埃及放开汇率浮动提供了初步的资金保障。3月6日，埃及央行突发“重拳”，将政策利率上调600个基点，并放开了埃镑的汇率管制，允许自由浮动。这一决策瞬间将埃镑对美元的汇率贬值幅度高达40%。

埃及财政部长3月10日在记者会上表示，政府财政压力很大。“埃镑汇率自由化后，一条面包的成本升至115皮亚斯特（注：1埃镑等于100皮亚斯特），而售价仅为5皮亚斯特。”

埃及通货膨胀、经济是否稳定等问题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卫报》分析称，在经济、贫困等问题的压力下，许多埃及人选择前往欧洲。丁隆表示，对埃及来说，这份协议侧重于经济层面。在埃及面临经济危机、恶性通胀的背景下，阿联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和欧盟都向其提供经济援助，能够暂时改善埃及的外汇困境，帮助其暂时渡过难关。

欧洲的选举牌和非洲战略

从欧洲国家的角度看，在以色列持续进攻拉法、埃及国内经济仍处低谷的情况下，希腊和意大利等地中海沿岸国家“特别担心”再次出现难民风险的情况。出席协议签字仪式的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表示：“我们必须防止新移民路线的开辟，我们将与埃及密切合作，确保实现这一目标。” 对此，丁隆分析认为，“虽然目前欧盟经济并不景气，但给埃及的‘大礼包’证明，难民问题已经开始困扰欧洲，欧洲国家希望通过援助先发制人，尽量堵住潜在的难民潮。”

此外，欧盟多国出现了极右翼政党抬头的情况：德国极右翼选择党（AfD）在德国民调中排名第二、法国国民联盟党（RN）在法国民调中排名第一。对于难民问题，欧洲右翼一直持坚定的反对态度。今年1月，德国选择党被曝出曾在2023年11月与极端分子讨论驱逐移民的计划。梅洛尼此前曾向其他欧盟国家发话，称遏制非洲的移民潮“不是做慈善，而是欧盟各国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开展强有力的合作，同时向这些非洲国家进行战略投资。” 今年2月，梅洛尼宣布了一项名为“马泰伊计划”（Mattei Plan）的政策，向非洲地区提供援助资金。该计划旨在创造工作条件、发展经济的同时，减少涌向欧洲的难民数量。

今年6月，欧洲即将迎来议会选举。由于距离选举只剩下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且目前民调预测极右翼党派的支持率将激增，有分析称，欧洲国家领导人热衷于表现出反对移民的坚定态度。丁纯向澎湃新闻分析称，欧盟与埃及的协议，未必直接与议会选举，或是解决右翼政党得到许多支持的现状挂钩。“为了不让右翼党派主导民意，欧洲主流政党希望能够在一些方面努力。比如与埃及签协议的举措，这对于主流政党和极右翼那些‘反难民的标题党’争夺民意是有益的。”

在移民问题上，德国前总理默克尔曾于2015年8月发表过“我们可以做到”的口号。当时，由于战乱等因素，许多来自叙利亚、阿富汗、伊朗等国的非法移民进入了欧洲。有分析称，尽管当时德国在应对难民危机的问题上起到了带领作用，但在经历了当时的难民潮后，欧洲国家领导人能吸取的教训是：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欧洲在这个问题上正处于“我们没法做到”的境地。丁纯表示：“难民会导致欧洲国家出现边境问题、内部安全和成员国之间可能出现矛盾。比如，2015年的难民危机，让欧盟成员国在义务分担上出现了明显分歧矛盾。”

此外，欧洲长期以来一直关注北非地区，既有历史原因，也有欧盟自身的战略考量。丁纯认为，“在目前地缘政治变动的时刻，欧盟希望从多方面审视各项计划和目前的形势，考虑其长期的战略计划。”

近年来，俄罗斯、印度、土耳其等国家纷纷加强对非存在，而欧洲在非影响力下滑。欧洲“失去非洲”危机感加重，纷纷调整对非政策。2021年底，欧盟推出投资3000亿欧元的“全球门户”计划，表示其中一半的资金将投向非洲。2023年，德国、荷兰先后发布对非新战略，加上意大利的“马泰计划”，欧洲国家加强对非投入态势显著。

在与埃及签订这份协议前，欧盟曾与突尼斯、利比亚、毛里塔尼亚等北非多国签署合作协议，包括打击非法移民、加强边境管制等内容。至于欧盟是否把眼光放在了北非地区，丁隆认为，在历史层面，突尼斯、摩洛哥等北非国家都曾是法国的殖民地，因此这些国家之间的经济、人员往来较多，比如“欧洲-地中海伙伴关系”。“欧盟在帮助北非发展经济的同时，能从北非获得劳工且能在北非为欧盟贸易寻求发展的机会。”

根据欧盟边境管理机构Frontex的数据，2023年共有38万名非法移民进入欧洲，这是自2016年以来最高的数据。不过，欧盟委员会在一份文件中称，“尽管非法移民问题常常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但现实情况是，非法移民只占欧盟移民总数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