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之火|专访余淼杰:资本密集型产业不但没撤离,反而更倾向到中国投资
2024年全国两会召开在即,届时将确定今年中国经济增长目标。作为拉动经济增长“三驾马车”之一的外贸,2024年将面临怎样的形势?全球贸易正在面临结构性调整,中国将如何应对?
近日,国际经济学会会士、辽宁大学校长余淼杰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分享了他的观点。余淼杰认为,2024年我国外贸结构相较于去年预计没有太大变化,今年外贸顺差大概在6万亿元,与去年持平,外贸总额相对2023年略有上升,但上升得不多,对欧盟的出口会出现“量降价升”的态势。
在谈到外贸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时,余淼杰表示,从当前看,外贸结构调整面临的问题是贸易链比较分散、贸易的风险相对增大,所以在调整过程中,外贸对经济的拉动作用在这两年应该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会让位于投资。
“人民币贬值会对中国出口产生一定的好处,但是对进口而言,成本就会提升,且人民币贬值对出口的利好会在两个季度之后体现出来。”余淼杰说道。
国际经济学会会士、辽宁大学校长余淼杰
今年外贸顺差预计与去年持平,对欧盟出口“量降价升”
澎湃新闻:全国两会即将召开,届时将对今年经济增长目标作出要求,您如何看待当前的经济形势?
余淼杰:第一点,我认为我们是具有达到5.3%-5.4%的潜力的。对照一下去年,去年在全球经济疲软、中国经济还在疫情中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背景之下,中国经济还取得了5.2%的经济增速。近期,IMF上调了今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对今年的判断比去年相对乐观,同时,总体上来讲,中国经济也已经初步回暖,在这样大的背景之下,我认为今年是有望达到5.3%-5.4%的经济增速的。
当然,要达到这个经济增速,需要我们切实落实好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精神,特别是统筹好发展和安全的关系,统筹好改革和开放的关系,统筹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有效需求不足之间的关系。具体来讲,要构造全面开放的新格局,推进更大规模、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对外开放,要深化改革,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培育新质生产力,应对有效需求不足,通过积极的财政政策、稳健的货币政策来推动发展,另外,国内深化改革最重要任务是构建国内统一大市场。
我觉得今年主要还是要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换言之,消费起着基础的作用,但投资起到关键的作用,外贸是保证稳中求进,这是我认为的今年对“三驾马车”的定位。
澎湃新闻:您如何看待今年的外贸形势?相较于2023年,会有哪些变化?有观点认为,2024年外贸需要关注“价格”的影响,您如何看待?
余淼杰:今年的外贸形势,我做两个判断,第一,2024年的外贸顺差能达到6万亿元,和去年持平。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今年我国的贸易结构和去年相比,并没有发生深刻的变化,本质上还是类似的——一般贸易占了2/3,加工贸易占了1/3,来源地及附加值的比例构成也比较类似,短期之内没有发生巨大的变化,因此我认为今年的外贸顺差和去年外贸顺差基本持平。
第二,外贸总额,我认为2024年的外贸总额相对2023年应该略有上升,但上升得不多,我的判断是大概在42万亿元-43万亿元。为何做出这个判断?如果看去年的外贸总额,尽管2023年的进口数量相对于2022年有提升,但由于价格的下降,导致2023年进口总额有所下降。
今年会是另外一种形式,即出口的量会下降,但价会上升。量会下降,是由于现在地缘政治冲突加剧,比如俄乌冲突,巴以冲突,红海地区的危机等,导致我国主要的航线红海航线等受阻,换言之,我国出口的很多产品,特别是向欧盟出口的产品现在应该绕道好望角,加大了贸易的运输成本,大概加大1/3左右,这样将对我国出口的数量产生不利影响。但是,有利的一面是欧盟对我国产品的需求很难在短期内找到替代品,因此给定需求不变,但供给减少的情况下,价格会上升。换言之,今年外贸在欧盟市场体现出的架势是“价格上升、数量下降”,总额上和去年差不多。而对美国或者其他国家的市场,应该说今年的数量和价格都会温和上升。因此,总体而言,今年的外贸形势比去年好一点,会增加1万亿元到2万亿元左右的贸易总额。
外贸结构调整过程中,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会让位于投资
澎湃新闻:全球贸易面临结构性调整,在调整过程中,中国外贸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是如何变化的?对外贸企业而言,应该如何应对?
余淼杰:从当前看,外贸结构调整面临的问题是贸易链比较分散、贸易的风险相对增大,所以在调整过程中,外贸对经济的拉动作用在这两年应该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作为“三架马车”之一,外贸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会让位于投资,我认为投资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最大。
但这并不意味着外贸企业没有机遇,对外贸企业来讲,最重要的是提质增效,提高出口品质量,这点特别重要,我们现在外贸市场上靠走量、靠走低端的比较优势在下降,所以我们要向质的提升发展,提高出口品的质量,增强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同时,要注意差异化发展,高端产品主打欧美市场,紧盯欧美、深耕日韩,因为我们从日韩主要进口大量的核心中间品,然后再跟国内的中间品融合,产生“1+1”大于2的作用,这样有助于提升我国出口品的质量。
对于广大的发展中国家、新兴国家市场,我们主要是走价优物美的路径,换言之,在保证一定质量的前提之下,关键是要价优,价格有竞争力,以实用为主。
澎湃新闻:您曾经提到,新兴国家成为我国最重要贸易伙伴,是深刻的、根本性的结构性变化,我们看到去年中国与第一大贸易伙伴东盟的进出口总值增速有所放缓,您认为背后原因是什么?
余淼杰:确实,新兴国家成为中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这是深刻的、根本性的结构性变化,去年之所以与东盟的进口总额增速有所减缓,是因为东盟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速以及经济的基本面不是特别理想,从这个角度来讲,需求相对疲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因为去年我们进出口加大的重点是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而且主要在绿色贸易,像与陆上丝绸之路国家的贸易上升得比较快。所以东盟贸易增速下降是表象,并不代表说以后东盟不重要,其实相反,与东盟的贸易从长期来讲或者说在今年的表现会向好。
澎湃新闻:一段时间以来,“外资撤离中国”的声音时有出现,对此,您如何看待?对于当前吸引的外资更多是服务业等轻资产行业,您认为是否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余淼杰:“外资撤离中国”是一个不完整的命题,准确地讲是一部分低端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撤离中国,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为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在不断上涨,从产业全球化的角度出发,这类产品自然而然会转到劳动力密集、劳动力丰富、劳工成本比较便宜的国家,这是大势所趋。相反,资本密集型产业不但没有撤离中国,而且更加倾向到中国来投资,理由是资本密集型的产业最重要的是全产业链的配套以及产业的集聚,这两点特征是中国的优势,因此很多资本密集型企业会倾向向中国投资。因此,“外资撤离中国”是一个不完整的命题,只看到了一部分——劳力密集型产业在撤离,但资本密集型产业并没有这样的情况。
澎湃新闻:近年来,“新三样”出口表现不俗,但考验也逐渐出现,您认为2024年“新三样”出口面临的挑战和机遇有哪些?对整体外贸的影响是怎样的?
余淼杰:我认为“新三样”在2024年一样是面临着很好的机会。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新能源汽车产销国,我们的新能源汽车相对已经成熟,锂电池等配套体系也都是有助于出口的,同时,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出口也是促进绿色贸易的一个体现,是促进全球保护环境的具体体现,所以在这一块,我的判断是方兴未艾,还有很大的空间。
人民币贬值利好出口会在两个季度之后体现出来
澎湃新闻:2023年以来,人民币汇率波动起伏较大,您如何看待波动原因及未来走势?对外贸具体的影响如何?
余淼杰:去年人民币汇率发生了比较大的波动,这也是一个市场化的结果。如果人民币贬值,其在两个季度之后会对中国的出口产生一定的好处,但是对进口而言,成本就会提升。人民币贬值对加工贸易会是一个挑战,但对一般贸易而言是利好,因为我国一般贸易的比重大于加工贸易,所以人民币短期贬值有利于中国的出口,这种利好会在两个季度之后体现出来。
但是,从长期上来看,人民币应该还是升值的趋势,这是因为一个国家的货币在长期中是升值还是贬值,主要看全要素生产率的变动,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是在上升的,在全球范围内也是走在前面的,因此从长期来看,人民币是有升值空间的。
澎湃新闻:有外贸企业反映,人民币汇率波动大影响企业财务稳定性,在防范策略方面,您有何建议?
余淼杰:人民币汇率波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企业财务的稳定性,这是正常的,那么企业怎么防范?我认为,可以采用一些金融产品来对冲风险,同时,也要认识到,如果加大对俄罗斯等国家的出口,特别是以人民币作为结算货币,实际上是不太会受到人民币和美元汇率变动的影响,当然也要“因企而异”。
总体来讲,企业总是要练好内功,一个成熟的企业一定要面对多种多样的挑战,我们现在面临风高浪急的国际环境,汇率波动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而且是相对比较小的波动的方面,企业只有经得过这个考验,建立起比较好的稳健的财务体系,自身竞争力提升,才能够在竞争中应对自如,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是经过这个风浪之后,企业也会越做越强,实现中国企业走出去、走进去、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