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补短板，海河流域特大洪水半年后水利恢复重建加快推进

从北京城区向西北行驶约1小时便进入永定河山峡段，站在门头沟区妙峰山镇水峪嘴村幸福广场眺望几十米宽的河道，受强冷空气影响，永定河已经部分结冰，径流量减小。很难想象，2023年夏季这里经历了一场流域性特大洪水的侵袭。

北京市门头沟区妙峰山镇水峪嘴大桥水毁栏杆已经修复。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刁凡超摄

永定河流域投资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山峡段综合治理与生态修复工程项目负责人刘振华指着不远处的水峪嘴大桥说：“你看到桥上的栏杆没有？洪水来的时候，桥上的栏杆全部被超大漂浮物冲毁。”

2023年7月29日，北京出现连续强降雨，本次降雨天气过程记录到的降水量极值为1014.5毫米，为北京地区有记录140年以来最大的降雨量。子牙河发生大洪水，大清河、永定河发生特大洪水，水利部命名此次洪水为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

2024年1月8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水利部海河流域委员会(简称“海委”)获悉，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过后，海委按照水利部统筹安排，充分发挥流域管理机构作用，积极谋划开展流域灾后恢复重建水利重点工作。

当前，海河流域灾后恢复重建各水利项目正在加快推进。海委表示将聚焦提升流域防洪减灾能力，指导支持有关地方扎实开展重点水利项目建设，加快完善海河流域防洪工程体系，为流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水安全保障。

给洪水以出路

水峪嘴村地处永定河山峡段末段，这里的河道有50多米宽，得益于2020年门头沟区对山峡段进行了拆违腾退，河道从十几米拓宽到50多米宽，为泄洪腾出了更多空间。

但山峡段洪水源短流急，在极端降水情况下山洪来势凶猛。

水峪嘴村上游几公里处，有一条苇甸沟，它从群山深处一直通向永定河河道。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这条沟都处于干涸状态，2023年7月底，由于周围山区的特大暴雨，苇甸沟短时间内汇聚了惊人的径流，大水夹沙带石，以拔山倒树的力量向永定河冲去。

妙峰山镇下苇甸村村民张学义，今年62岁，他的家正好就在苇甸沟口，在洪水中，他的房子被拦腰冲断。

妙峰山镇下苇甸村村民张学义的家位于苇甸沟沟口，在“23·7”洪水时房屋后墙冲毁，目前正在恢复重建。

张学义告诉澎湃新闻记者：“7月30日就开始下暴雨，到了第二天中午沟里开始涨水。一开始没有想到水会那么大，从发现涨水到水和屋子齐平，只有很短的时间，来不及跑出去了。这时上游冲下来很多沙石，还有树木、汽车什么的，堵住了门口那座桥的桥孔，洪水一下子就漫了上来，瞬间就冲垮了墙角。水最高时淹到房子的一半，临河的几间屋子也塌了，家里不少大件家具家电都没了，万幸的是人没事。当时也出不去，村里都成了一片泽国，后来等水渐渐退去才转移到对面的电站去。”

下苇甸水电站坐落于苇甸沟与永定河的交汇处，在去年的洪水中，周围的很多电杆被冲走，附近居民家里不但泡了水，还断电达一个月之久。在此期间，电站为周围的居民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下苇甸水电站站长周俊杰回忆说，当时苇甸沟上游的几座桥梁都已经塌了，沟两侧的居民无法通行，后来老百姓通过电站后门，从109国道那边绕过来。那时候电站里也有很多淤泥，后来工作人员找到公共服务区，用铲车清出了一条道来。电站里当时有一些方便食品和饮用水，就提供给了附近居民，后来救援直升机又在电站旁边的龙王庙空投了一些生活物资，缓解了燃眉之急。

时隔近半年，洪水的痕迹仍然留在苇甸沟口。上游冲下来的巨石、淤积的泥沙、梗在沟中的树干以及断裂的桥梁，使人不难想象那浊浪滔天的景象。

张学义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据他回忆，苇甸沟经常一整年都是干涸的，只记得1971年前后发过一次大水，但迅猛程度也不及“23·7”这次。“事前谁也没有料想到这条‘干沟’会有这么大的洪水。”张学义说。

经过这次大水，张学义表示，之后修缮房屋不但要重新加固地基，还要向岸上缩进3米，尽量离沟渠远些，确保行洪通道更加安全。

拦蓄洪水的水库

永定河山峡段洪水源短流急，迫切需要上游增设拦蓄设施，控制区间洪峰。

落坡岭水库大坝正在更换闸门

目前永定河山峡段仅有珠窝、落坡岭两座控制性水库，在2023年永定河特大洪水应对过程中，两座水库拦蓄洪水削减洪峰、减轻了下游的防洪负担，但同时也遭受了重大损失。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落坡岭水库大坝12孔闸门及大坝主体受到超大漂浮物的冲击受到不同程度破坏，边坡及下游河道冲刷损毁严重，杂物及淤泥大量在水库底部沉积。

“当时还差15厘米洪水就要淹没大坝了。”站在落坡岭水库19.5米高的大坝上，刘振华回忆说。落坡岭水库1971年修建，水库库容虽小，但蓄洪、泄洪能力强。今年海河流域“23·7”特大洪水发生前，水库提前两天泄水腾出库容，洪水来临时水库蓄水两百万立方米，为下游洪水错峰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洪水也造成了水库严重淤积，对库容产生影响。

眼下，落坡岭水库库区水位已经排空，几台挖掘机正在清淤作业。刘振华说，这是水库运行以来首次清淤。按照北京恢复重建总的思路和北京市水务局要求，水库灾后重建第一阶段目标是基本功能恢复，2024年汛期前完成清淤、危险边坡治理、闸门安装和更换等工作，实现安全度汛。第二阶段是功能提升，包括研究和论证珠窝水库和落坡岭水库大坝有没有加高的可能，提高防洪标准，全面提升水库信息化、自动化、智能化水平。

目前，北京珠窝、落坡岭水库水毁修复工程已经开工建设，下马岭电站、下苇甸电站应急水毁修复工程已获市发改委核准批复，正开展招标等建设前期准备工作。

削峰的湿地

永定河在王平镇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了峰环水抱的独特景观。皑皑白雪覆盖着远处的山峦，蓝天之下，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十分耐看，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这里不仅景色壮美，也有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在古代，永定河谷是华北平原通往宣府、大同的交通要道，数百年来，留下了很多迁客骚人的离愁别绪，也见证了数不清的“将军白发征夫泪”。著名元曲作家马致远的故居就位于王平镇。

“那边有一座小桥，河岸上有一株枯树，树上真的有乌鸦，正好应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站在王平湿地大桥上，刘振华对澎湃新闻记者说，“这本来是动植物的栖息地，也为百姓提供了一个亲水平台。”

据刘振华介绍，永定河山峡段原本规划了三处湿地公园，除了发展旅游，建设王平湿地的主要目的是水源涵养和水质净化，另外还可以充当生物多样性的科普基地。湿地2023年7月25日才完工验收，时隔6天就遭遇洪水侵袭，然后一直关闭至今。

虽然一建成就遭受破坏，但刘振华认为，王平湿地还是为防汛和行洪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以前，永定河常年断流，很多老百姓都在河滩上开垦田地，甚至私搭乱建，使河道淤积、变窄。为了建设湿地，我们对河漫滩进行了大规模的疏挖整理，恢复原有河道，提高了行洪和蓄水能力，及时有效地削减洪峰，保护了下游的安全。假如河道中的那些农田和建筑物仍然存在，损失将大大增加。”

王平湿地原有绿化12公顷，栽种了符合河道规划的陆生和水生等各类植物3万余株。在海河流域“23·7”洪水中，湿地的16个岛有11个被冲毁，大门不知所踪，观景台由于地势较高幸免于难，但通往观景台的道路被冲断，至今无法通行。与上游的两处湿地相比，王平湿地的水毁程度相对较轻，有4个观水平台和部分园区道路仍然完好。

关于湿地的未来发展，刘振华认为，虽然现在还不具备条件，但将来要跟门头沟区合作，把湿地重新恢复起来，植被要复绿，设施也要重建。当被问及将来再遇到洪水怎么办时，刘振华说：“‘23·7’洪水本来就是很罕见的，这么大的水流过后，湿地还是有相当大一部分保存了下来。建设湿地只用补种部分植物和修复少量设施，但对防洪和涵养水源意义重大，所以该建还是得建。”

王平镇沿河的一侧，有不少敞亮的小楼，暖和一些的时候都可以作为民宿出租。刘振华指着这些小楼说：“这次发这么大水，王平大桥也保持安全，镇上也没什么损失，如果湿地恢复开放，这些民宿还可以挨着一个山明水秀的景点，估计生意会更好。湿地要是重新建起来，环境也好了，水质也好了，老百姓在河边遛弯儿感觉都会不一样，这也是我们建设‘流动的河’‘绿色的河’‘清洁的河’‘安全的河’的意义所在。”

落坡岭水库正在清淤，远处丰沙铁路一辆货运列车驶过。

永定河的恢复重建只是海河流域灾后恢复重建的一个缩影。澎湃新闻从水利部海河流域委员会获悉，海委以问题为导向，复盘检视防洪工程体系，系统摸排短板弱项，派出专业技术骨干参与工作专班，全力做好以京津冀为重点的华北地区灾后恢复重建提升防灾减灾能力水利方面重点任务安排，为灾后恢复重建工作提供顶层设计和工作指南。

海委立足流域全局，围绕项目建设依据和必要性、建设内容和规模等，组织规划审核，明确重点推进项目清单，积极争取国债专项资金支持；组织对永定河、潮白河、北运河等骨干河道治理重点项目进行合规性审查，统筹协调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治理，确保规划目标顺利实现，任务得到有效落实；会同有关单位对小清河分洪区、永定河泛区、东淀等国家重要蓄滞洪区治理项目进行技术审核，确保工程建设方案与流域防洪体系优化布局有效衔接，工程建设标准相互协调，防止防洪风险不当转移。

海河“23·7”流域性特大洪水过后半年间，流域灾后恢复重建水利重点项目正在加快推进。海委表示将继续聚焦提升流域防洪减灾能力，指导支持有关地方扎实开展重点水利项目建设，加快完善海河流域防洪工程体系，为流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水安全保障。

落坡岭水库紧贴着丰沙铁路落坡岭车站，去年7月底，洪水一度逼近到只比路基低两米的地方，曾有列车在此滞留三天三夜。站在水库大坝远眺，丰沙线已经恢复往日的繁忙，群山间一声汽笛长啸，一列货车隆隆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