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观察室｜美欧关系的转变、裂隙与实现中国国家利益的空间
【编者按】
本文是上海欧洲学会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外交学人”合作推出的“欧洲观察室”专栏的第43篇。12月1日，上海外国语大学与上海欧洲学会举办“欧美关系走向报告2023”发布会暨“美欧跨大西洋关系影响下的欧美中俄关系”研讨会，在会上发布了《2023年欧美关系走向年度报告》（以下简称《报告》）。
欧美关系在经历了自奥巴马到拜登的曲折后，在俄乌冲突的压力下出现了明显的转折，到2023年，双方关系进入相对稳定的一年。正如上海欧洲学会会长、复旦大学教授丁纯为《报告》所写的序言所说，在相对稳定的美主欧从格局下，美欧之间的分歧并未消失，但也不应将之过分夸大。而在具体议题领域、国别关系中，美欧关系表现出不同形态和特征，也为我国发展特定关系，实现国家利益留下了空间。对美欧更加及时、细致的考察研究在当下具有更重要的意义。“欧洲观察室”自今日起刊出《报告》中部分文章。
美国是欧盟最重要的贸易和投资伙伴，也是安全领域不可替代的盟友。美欧关系是欧盟最重要的对外关系，美欧关系研究也是欧盟对外关系研究，乃至欧洲研究中的重要议题。理解美欧关系，对开展欧洲研究和国际关系研究，促进中美、中欧关系发展有着基础性的意义。
经历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尽管欧盟与美国在经济上存在竞争，政治上偶有龃龉，美欧仍然在经济、技术、安全等诸多领域保持了密切的伙伴关系。然而，自本世纪以来，美国的战略中心似乎有向亚太地区转移的趋势，美欧关系也出现了一些裂痕。先是美国奥巴马政府时期的“重返亚太”，再是在特朗普时期的“美国优先”，现在是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欧盟在美国外交版图中的地位似乎有所下降。尤其是特朗普时期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径，包括挑起贸易冲突、广泛“退群”，特别是退出巴黎协定和伊核协议，甚至以安全保证要挟北约欧洲成员国提高军费支出，不仅令欧盟经济利益损失惨重，也令欧洲对美国的信任产生了不小的裂痕。一时间，美欧关系、美德关系跌入低谷。2021年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美欧关系似乎重回旧轨，但表面的和气之下，美国的单边主义行为并未完全消退，而欧洲内部仍有对美国表达怀疑，强调对美战略自主的声音。
当地时间2023年3月10日，美国华盛顿，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晤。 澎湃影像 图
2022年俄乌战争的爆发，使得美欧关系出现了明显转折。欧洲在现实的安全压力下向美国靠拢。无论是持续援助乌克兰，还是联手对俄制裁，欧盟对美国亦步亦趋。时间来到2023年，俄乌战争陷入僵持，美欧走近的态势仍然明显，美欧之间借助G7峰会、北约峰会和美欧贸易与技术委员会（TTC）、美欧能源委员会等平台进行了密集对话协商。美欧峰会上双方更是宣称“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
目前来看，2023年对美欧关系而言是相对稳定的一年。一方面，俄乌冲突的持续使欧盟对美国的安全依赖压倒了其他议题中的分歧，甚至遮蔽了美国与欧盟成员国双边关系中的许多差异，尤其是不少中东欧国家，呈现出外交政策向美国迅速靠拢的转变。另一方面，欧盟经历了英国脱欧、新冠疫情、能源危机等种种冲击之后，综合实力显著滑坡，美欧关系的不对称性进一步凸显。欧盟作为一个整体与美国平起平坐议价的机会越来越少。
但在相对稳定的美主欧从格局下，美欧之间的分歧并未消失。经济领域，此前双方关于能源价格的嘴仗刚刚结束，美国又出台《通胀削减法案》，以丰厚补贴吸引欧洲企业迁往美国，激起了欧洲政界的普遍不满。美欧峰会上，双方亦未能就钢铝贸易问题达成共识，美国保留单边惩罚权利的要求遭到了欧盟的明确拒绝。外交事务中，美国与欧洲在对华政策、北约前途、巴以冲突上都出现裂痕。
当地时间2023年1月17日，比利时布鲁塞尔，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东布罗夫斯基斯与美国贸易代表戴琪举行会谈，就《通胀削减法案》展开磋商。
其一，美国竭力拉拢欧盟对抗中国，但欧盟并不愿意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从欧盟领导人到大国领袖，欧洲反对对华“脱钩”的声音仍是主流。尽管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提出的“去风险”从欧盟概念上升为G7共识，但在如何开展对华“去风险”上，不愿放弃对华经贸关系利益、只愿降低关键依赖的欧盟，与强调全面对抗旨在遏止中国影响力的美国思路不同。
其二，在北约前途问题上，近年来美国反复渲染“中国威胁论”，试图将中国塑造为北约的敌人，推动北约的“印太转向”，遭到部分欧洲国家的明确反对。尤其是2023年北约峰会前后法国反对北约介入亚太事务，匈牙利直接提出反对北约成为反华组织，令美国的图谋暂时无法实现。
当地时间2023年10月31日，美国华盛顿国会山，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出席参议院拨款委员会听证会，在他就以色列相关拨款请求作证时，多名反战抗议者高举“染红”的双手。 澎湃影像 图
其三，新一轮的哈马斯-以色列冲突暴露了美欧之间的分歧。美国明显偏袒以色列的立场、对以色列政府和军队不人道行为的纵容，与爱尔兰等坚持反殖民抗争的国家、丹麦等人道主义传统浓厚的国家立场相左，美欧峰会未能弥合双方分歧，美国甚至在联合国的多次投票中站到了欧洲国家的对立面。归根结底，美欧之间的经济结构相似、比较优势相近，经贸竞争不可避免；美欧国家利益不同、政治传统各异，在外交事务中也不总是同心协力。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访华前也试图澄清，欧盟“不是美国傀儡”。
不过，当前美欧之间的分歧也不应被过分夸大。双方始终是价值观念、发展阶段、政治体制高度相似的盟友，双边分歧也没有脱离正常外交机制的管控范围，更遑论俄乌冲突对美欧向心力的持续增强。只是在具体议题领域、国别关系中，美欧关系表现出不同形态和特征，也为我国发展特定关系，实现国家利益留下了空间。这些美欧关系的转变、裂隙亟需具备敏锐直觉和专业素养的学者们进行发掘。因此，对美欧更加及时、细致的考察研究在当下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上海欧洲学会和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联合支持的《美欧关系年度智库报告》正适应了美欧关系研究的现实需求。年度报告集合来自上海欧洲学会、上海外国语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华东政法大学、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上海社会科学院等沪上高校和智库的专家学者智慧，从美欧关系涉及的不同政策领域、也从欧洲次区域和国别的视角出发，立足欧洲研究的独特优势和视域，对一年内美欧关系的动向尤其是欧洲外交决策的最新走向进行总结梳理。与传统学术论文集不同，年度报告聚焦短时段内的美欧关系动向，在扎实的研究同时兼具智库作品的决策咨询导向。2023年度报告，从6月起耗费了老中青学者近半年的心血，集合了多次会议交流的成果，内容详实，不乏佳作。
不断适应欧洲研究新形势，把握欧洲政治经济外交新动态，继续发挥学术平台和决策咨询职能，是上海欧洲学会使命的重要组成。美欧关系智库报告不仅为美欧关系研究同仁提供了交流平台，也为相关决策咨询奠定了坚实的研究基础。这离不开上海外国语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忻华研究员的突出贡献和各位报告作者的全力支持。未来，上海欧洲学会还将继续支持美欧关系智库报告和其他类似成果的发展，助力上海欧洲研究再创佳绩。
（丁纯，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本文为《2023年欧美关系走向年度报告》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