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站在文明背景上写作,这样的大诗人该如何翻译?

澎湃新闻记者 徐萧
2018-10-17 09:41
来源:澎湃新闻

俄罗斯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罗茨基曾说过,在他心中,W·H·奥登和英国是同义词,他更是将奥登视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心灵”。

这样一位和T·S·艾略特并峙的英语诗人,尽管对中国诗人的影响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全面而深入地被译介到中国。

从左自右:编辑顾真、蔡海燕、马鸣谦、胡桑,摄影 徐萧

2007年前后,诗人、作家马鸣谦和浙江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蔡海燕开始共同翻译奥登作品,并于2016年将这部奥登自愿保留的诗歌全集以《奥登诗选》(上下卷)为书名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出齐,填补了这一缺憾。马鸣谦在后记中说,初步将奥登诗作较完整地引入中文读者的世界。

《某晚当我外出散步:奥登抒情诗选》书影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日前,两位译者选取了《奥登诗选》中最为脍炙人口的篇目,推出了《某晚当我外出散步:奥登抒情诗选》。作为上海译文出版社“奥登文集”系列中一种,诗人胡桑翻译的散文集《染匠之手》也在同一时间出版。10月13日晚,三位译者做客建投书局上海浦江店,带领读者走近奥登的文学世界。

理想的译者搭配

作为一位成熟的诗人,马鸣谦有着良好的语感和诗歌敏感度,而蔡海燕长期研究奥登,对文本背景和诗人经历十分熟稔,这是相当理想的译者搭配。但面对这位复杂而深邃的诗坛巨匠,他们仍然感觉到不够,所以两人对奥登生前的交往圈、读过的书,乃至每一个生活的细节都进行了梳理。

奥登

比如奥登给监狱里一个小偷读者回信、整夜陪伴一位失眠的老夫人、暗中资助牛津大学生等轶事,他们希望通过这些细节感受真实的奥登、生活中的奥登,他的性情和诗歌写作的关系。

因为每一首诗都不想只是进行表面文字的翻译,所以整个的翻译过程是,马鸣谦先做初译,蔡海燕则在此基础上增加注释和对翻译细节上提供意见和修正。所以尽管比较克制,但仍然出现了大量的注释。

“他是站在一个文明背景上,不单是站在文学、书写或者诗歌创作的角度,因此奥登本身阅读面和思考幅度、深度都非常宽广。这个翻译对象异常的丰富和复杂,我们为译文做注释也是非常有必要的。”马鸣谦说。

“恰恰因为这些注释,让奥登文学遗产的受托人——爱德华·门德尔松教授非常欣慰。他看到了译者对奥登的诚意。”蔡海燕介绍道。

此次新出版的《某晚当我外出散步:奥登抒情诗选》保留了《奥登诗选》翻译上的特色,选取了奥登最为脍炙人口的抒情诗,《某晚当我外出散步》《葬礼蓝调》《诗悼叶芝》等经典名篇尽数收入,而其中比较晦涩的、具有实验性的的篇目则被“剔除”,让更多中国读者亲近和逐渐熟悉这位复杂而深邃的文学巨匠。

“真正的翻译会触摸到母语的质地和局限”

《染匠之手》收录了奥登精彩纷呈的散文作品,包括他作为牛津大学诗歌教授发表的著名讲演录。书中的文章题材广泛却又互有关联,对诗歌、艺术和人生的种种境况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所思、所感独出机杼,不落窠臼,核心的关注点虽然是文艺,立论的背后却是作者在二十世纪中的全部经验。

奥登

“这是奥登自己最看重的一本书,里面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有思想资源和文学资源,几乎可以说他实践了本雅明的理想——用引文去写作。”这对译者来说,显然是个挑战。

“奥登曾说,要把英语词典当做垫屁股的书,才能出真正的诗人。布罗茨基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把大牛津词典垫在屁股底下,就是奥登。他的词汇量非常大,所以特别难译。”翻译《染匠之手》的这两年,跟胡桑“最亲密”的也是词典。而且,胡桑还经常为了一个句子、一个词而遍求世界各地的师友,就是想还原他的思想语境。

在胡桑看来,真正的翻译会触摸到母语的质地和局限。“如果没有认识到母语的质地是什么,局限是什么,没有感受到母语在表达其他语言传达的作品时的边界在哪里,这种翻译是没有价值的。换言之,这句话在原文那很好理解,但说成汉语怎么摆来摆去都不像,这个时候,你就能意识到这是在做翻译。

“如果发现从头到尾都很顺畅,这种翻译没必要做太多。另外可能就是翻译态度有问题,你没有发现你的母语边界。真正好的翻译是一边翻译,一边创造语言,一边阅读,一边创造自己,同时也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胡桑认为,这同样适用于读者,“如果读者读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不足的,这时候你是一个好的读者。”

“做翻译就是要汲取语言的力量,通过外国语言文学来刺激我们母语的思考和创作。”马鸣谦也表示。

《染匠之手》书影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葬礼蓝调》

马鸣谦、蔡海燕 译

让时钟全都停摆,把电话线拔掉,

给狗一根多汁的骨头让它不再吠叫,

让钢琴静默,让鼓声低沉,

抬出那灵柩,让哀悼者登门。

让头顶盘旋的飞机悲歌一曲

在空中拼写出“他已逝去”。

为鸽子的白颈系上绉纱领结,

让交通警戴上黑色的棉手套。

他是我的北,我的南,我的东与西,

我的工作日和休憩的星期日,

是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

我原以为爱会永续: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让它们都熄灭,

裹起月亮,再把太阳拆卸,

将大海倾空,把森林连根拔除;

因为现在一切都已于事无补。

1936年4月

    责任编辑:张喆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