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香港立法会议员吴杰庄：希望探讨沪港数字资产交易互联互通

·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吴杰庄（Johnny Ng）表示，虚拟资产只是香港发展Web3.0的第一步，“Web3.0也包括底层技术以及和实体经济的结合。如何将各个产业与Web3.0结合，改善我们的生产力，提高效率和效益，这是香港打造整个Web3.0生态系统的目标。”

·“上海也有数字资产交易所，这些交易所未来与香港拿到牌照的虚拟资产交易所是否可以互联互通？我非常希望以后会有这些方面的探讨。”

7月28日，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吴杰庄（右三）在北京工业和信息化部与相关人员进行交流。

香港特区政府致力于推动香港成为全球的Web3.0中心，而作为香港发展Web3.0的首条赛道，虚拟资产备受政府重视。“在我看来，Web3.0的虚拟资产一定要在金融中心发展，才会有更好的前景。而不论是在宽度还是在深度上，香港都是一个公认的金融中心。”近日，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吴杰庄（Johnny Ng）在接受澎湃科技（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虚拟资产只是香港发展Web3.0的第一步，“Web3.0也包括底层技术以及和实体经济的结合。如何将各个产业与Web3.0结合，改善我们的生产力，提高效率和效益，这是香港打造整个Web3.0生态系统的目标。”

生于1974年的吴杰庄是一位从香港公屋“闯出来”的青年创业者。在获得香港理工大学博士学位后，他于1999年创立了高锋集团，主力投资大中华地区的概念技术初创企业。2022年1月当选香港特区第七届立法会议员后，吴杰庄持续推动香港的Web3.0政策，为赴港创业者创造更好的环境。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吴杰庄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提交了一份《关于推进Web3.0（编者注：文件原文为Web3）产业发展的提案》，并于7月28日在北京工业和信息化部与相关人员进行交流，希望在联动国家产业发展的同时推动香港Web3.0技术发展。“未来的Web3.0发展要着力技术及产业应用才能释放价值，我们要发挥好香港在资本领域的优势，并利用国家产业优势，推动聚集香港的技术落地。”

“上海是我国的金融中心，有许多出色的金融企业。在沪港通的平台，上海和香港的股票市场也都是无缝对接的。上海也有数字资产交易所，这些交易所未来与香港拿到牌照的虚拟资产交易所是否可以互联互通？我非常希望以后会有这些方面的探讨。”吴杰庄在采访中表示，希望未来香港与内地有更多的金融合作机会。

此外，吴杰庄还表达了加大两地人才往来力度的热切期望。“Web3.0是全球都在参与的新兴行业，可以为更多年轻人创造机会。目前香港在Web3.0的短板是技术人才短缺，我们非常希望与内地城市开展人才流动合作，为香港Web3.0的底层技术提供支持。”

Web3.0激活“金融中心”新潜力

澎湃科技：香港现阶段的Web3.0生态如何？

吴杰庄：随着香港政府在去年10月发布《有关虚拟资产在港发展的政策宣言》，立法会也通过了虚拟资产交易所牌照制度，该制度于6月1日正式生效，基本上Web3.0整个行业的雏形也就出来了。目前香港的Web3.0不仅吸引了香港本地的开发者，更吸引了海外的投资者。在今年的《财政预算案》中，特区政府也投入5000万港元建立Web3.0的生态。Web3.0的整个产业链是很长的，不单只是虚拟资产交易，也包括了其他元素，例如区块链的应用、元宇宙、人工智能，以及如何和实体经济结合。目前在这些方面已经有一些大型活动正在进行，过去几个月来也有几百家公司来到香港进行实际的注册。但这些公司大部分与虚拟资产相关，技术性的项目正在一步步来，如果底层技术的项目也来到香港，整个Web3.0的生态链才能打造起来。

位于九龙的香港数字资产交易所线下店。

我身兼全国政协委员，也有在今年3月提出一份关于推动整个国家Web3.0发展的提案，正在与工业和信息化部进行商讨，希望加强内地与香港的合作，实现产业化落地。内地很多的省、市也出台了有关元宇宙的发展政策，这也是Web3.0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相信国家对于Web3.0的发展持积极的态度，并且能够发挥国家工程师和技术人才的优势，推动技术发展。

澎湃科技：今年《财政预算案》提到虚拟资产是Web3.0生态圈的重要一环，香港政府为何目前在Web3.0领域着重发展金融服务和虚拟资产？

吴杰庄：香港是一个很适合发展虚拟资产的地方。作为金融中心，我们的金融产品、股票市场交易额、债券市场的深度、资产管理的规模、银行的数目在亚洲都是首屈一指的。香港也有能力为虚拟资产的交易提供大量场景，实现资产上的流动，激活市场潜力。

在虚拟资产方面，证券背书是归入证券监管的空间，非证券类的会归入新的交易所法例进行规管，我们的角度一直都是反洗钱、保护小投资者。对于整个香港而言，虚拟资产的实际作用在于，这个时代的科技能够帮助一些有需求的人收藏、交易虚拟资产，而我们就为买卖双方提供一个有序、透明、安全的交易空间。这也为香港不同的专业人士提供了许多就业机会，例如会计、保险、技术开发人才等，我相信这对于香港总体的发展能够提供新的动能。

澎湃科技：现有政策对于金融服务和虚拟资产等领域的发展有什么帮助？这对于香港计划成为全球Web3.0中心有何意义？

吴杰庄：目前虚拟资产交易所发牌法律法例已经生效。等当局审批到一定的合法交易所后，我相信这会产生一个效果，一些企业可能为了吸引Web3.0行业的高端人才的消费，某些高端服务会接受加密货币的支付。之前那些传统的企业就会担心，自己拿到了加密货币却又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如果将来有合法的交易所，企业就可以通过合法交易所来即时兑换法币（例如港元），将来不少企业可能会愿意提供多一些支付的方法。

这对于香港希望成为全球Web3.0中心具有一定的意义，香港既能够助力那些想吸引Web3.0的传统企业，也能够让本身做Web3.0的朋友愿意在香港生活发展。许多大额交易如果能用比特币（BTC）或泰达币（USDT）等加密货币来支付，将有利于企业进一步拓宽客户群体。我相信香港未来会有更多新的支付方式。

目前正进行稳定币的咨询

澎湃科技：香港Web3.0立法时面临了什么挑战？目前的法律有哪些可以优化的空间？未来还会有什么政策创新？

吴杰庄：我们已经制定了虚拟资产交易所的牌照制度，目前正在进行有关稳定币的咨询，这也是Web3.0虚拟资产里大家非常关心的一个方向。稳定币究竟是私人做，还是政府监管，还是政府用自己的资源来发行稳定币再应用于市场，其实目前我们都还没有定案。我们咨询完意见、参考了市场，才有可能在今年年底或明年进行稳定币的相关立法。我相信现在的法例还可以有优化的空间，例如相对来说，现在其实是比较严格地监管交易所，这主要是为了保护小投资者。但交易所本身的企业发展能不能兼顾到呢？如果监管得很严，交易所没有发展空间，也不是好事。我们希望既保护小投资者，也从行业发展的中间点出发，做到“负责任的规管”，即同一个风险，同一套法律，同一个监管，让Web3.0行业更好地发展。

在香港数字资产交易所线下店内，顾客在咨询加密货币交易问题。

我们的法律也有一些空间需要进步。例如我们只是监管交易所，但是一些零售的层面暂时没有法律。目前市面上一些零售的虚拟资产兑换不受现有法律监管，这也是一个风险，我希望未来法律能够更加完善，保障到所有投资者。其实目前交易所的监管已经足够保护到小投资者，一些街铺如何纳入适度的规管，以及这些企业和客户的关系，都是未来可以研究的方向。

此外，客户的资产会交给交易所运营的企业，这些资产是否会被挪用等也是大家很关心的方向。其实这些内容在我们的发牌制度里已经有了足够清晰的规定，要求企业有行为素质，并且由符合资格的人来做责任的承担。企业本身的资金是否足够、企业是否买保险来保护客户的资产、黑客会不会影响到这些资产……这些是我们常常在区块链世界听到的新闻，政府这几年也累积了足够的经验，希望将每一个漏洞塞住。但是归根到底，最重要的就是投资者教育，因为投资者始终是逐利的，一旦有利润他们就会跑过去，可能很多时候就会忘记同时存在的风险。现在我们需要进行很多的投资者教育，让投资者知道自己是在投资什么东西，它的风险有多大，可能会带来什么损失，让投资者有更多这方面的教育和知识，那么投资市场也会健康很多了。

“通过Web3.0发展实体经济是行业目标”

澎湃科技：Web3.0未来计划在哪些领域进行应用？是否会和元宇宙、人工智能等技术结合？

吴杰庄：我认为，Web3.0未来有机会应用在生活的支付场景中。香港金融管理局目前推出了“数码港元”的试点，研究全面支付、可编程支付、离线支付、代币化存款、Web3.0交易结算和代币化资产结算等潜在应用。有中国银行(香港)、恒生银行、Alipay Financial Services (HK) Limited（运营支付宝）等16所金融科技或Web3.0相关企业参与试用场景。试点是香港惯常的做法，即在一个受监管的环境下，通过一些试用的场景来尝试新事物，看看有什么问题，以便之后更好地立法。虽然加密货币未必这么快会在实体中应用，但我们可以期待“数码港元”的支付场景在未来与一些项目进行结合与落地。

此外，政府也发放了代币化绿色债券，代币化是一种资产记账的新方法，效率也有所提高。以前传统债券的发行需要5个营业日（T＋5）的交易时间，用代币化的话只需要1个营业日（T+1），并且整个信息链会更加清晰、透明、可预见。

除了支付上的应用，我们也计划尝试在旅游、文化创意、娱乐文化等行业与Web3.0结合，例如元宇宙旅游、元宇宙演唱会、NFT（非同质化通证）艺术品和IP，这些都和市民生活息息相关。有关人工智能，政府也给予了许多政策、资金上的支持，比如今年计划预留30亿元加强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等科研工作、筹备兴建人工智能超算中心，希望给不同的行业去提供算力，从而帮助更多中小企业或新的创科企业。

澎湃科技：疫情后香港经济复苏的环境下，Web3.0的发展对于实体经济有什么样的作用？是否能够帮助中小企业完成数字化转型？

吴杰庄：通过Web3.0发展实体经济是整个行业的目标，如果不能和实体经济结合，那么这其实也只是一个虚火而已。我们也很希望现在有更多的项目与人才来香港，一起去发掘、投入和建设Web3.0项目。我自己是对此乐观的，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新兴的Web3.0公司出现。

Web3.0的核心一直是生产要素关系的改变，从以前的中心化到现在的去中心化。“去中心化”指的是利益分配的方法，如果一些小的企业或个体去做大企业平时做的交易，其实是比较弱势的。但是在Web3.0的去中心化平台里，所有的用户其实是公平、平等的，Web3.0或能更合理地分配用户和企业之间的利益分配，中小企业也会比较容易找到成功的机会。

吸收各国发展Web3.0经验

澎湃科技：立法会资料研究组已集中探讨新加坡、日本、韩国与阿联酋发展Web3.0的经验。这些国家各自在生态、政策上有何特点？香港政府计划如何吸收这些国家的经验，以及如何应用在香港Web3.0不同领域的发展中？

吴杰庄：去年12月，我去信要求立法会进行相关调研，了解我们周边城市、国家有关Web3.0的发展情况。立法会秘书处有关香港周边地区Web3.0技术发展的报告已于6月发布。这份文件也详细地指出各个地区在政策和发展中有不同的侧重。例如韩国侧重于元宇宙的发展，而新加坡在交易方面有比较多的政策。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有值得借鉴和参考的价值，我认为不同地区发展Web3.0也会有良性的互动，而香港应该结合特区自身的特点来发展。

我们的长项是稳健、可持续、透明的金融体系，但我们的短板是技术人才不足。我们希望与大湾区、内地城市合作做好人才流动，通过举办不同的活动来宣传香港的政策和优势，希望吸引内地和海外的技术人才来香港建立创科项目，从而与实体经济和场景结合。香港的城市比较集中，而市民也愿意尝试和使用新兴事物，相信这些产品可以很快在香港应用，并发展到大湾区和海外，这也是香港Web3.0发展“从零到一”的机会。但是香港目前人才短缺，因此看完这份报告后，我认为香港需要在技术方面加大吸引人才的力度。

吸引创科人才方面，政府也制定了很多政策，并且投入了100亿港元设立“产学研1+计划”，鼓励大学将其科创项目进行产业化，我相信大学里也有不少Web3.0研究项目、人才和资源。例如去年，香港理工大学在加密资产及区块链技术资讯平台（CoinDesk）最新发布的《2022年区块链最佳大学》中排名第一。我们希望这些人才不仅会读书，未来更能够在产业里有所贡献。政府也有设立“引进重点企业办公室”，引进Web3.0等对于香港有重要策略价值的企业。对于这些重点企业，政府除了在土地、税务方面有不同的安排，也有投入300亿港元设立“共同投资基金”，特区政府希望借助项目来吸引Web3.0行业的巨头在香港落地发展。

“希望与内地有更多人才往来”

澎湃科技：香港未来还会和内地进行哪些相关的Web3.0合作？你认为内地在哪些方面能为香港的Web3.0发展提供帮助？

吴杰庄：香港特区与内地不同省、市的政府有许多更高级别的合作，而不只是停留在单一的项目，例如香港特区政府有与浙江签订教育相关的合作。在民间层面，我创立的创业孵化和加速平台G-Rocket高诺国际加速器已经在杭州签订了合作与落地，最近也在福建厦门签订了合作。除了实体空间以外，这些平台也会发放一些资金投入回青年Web3.0的创科项目。其实官方和民间也在积极推动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合作。

我们也非常希望与内地有更多人才往来。港府正在积极推动高才通和人才清单，这里面包括了Web3.0的人才，例如金融科技、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领域的专家，这些其实都是吸引不同人才来香港发展的途径。我们正在推动Web3.0人才的人力资源架构，但由于Web3.0的人才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我们希望针对Web3.0特定领域不同的岗位，以考试、面试等更多机制进行人员的筛选和资格评定，做到清晰化、官方化、专业化，从而让企业更有针对性地开发Web3.0行业，令整个行业更加突出。我们也希望香港和内地的城市能够携手做大、做宽Web3.0的人力资源平台。此外，香港与内地在文化创意、娱乐等行业都有合作的空间，比如内地歌星在元宇宙上的演出，也可以和香港一起进行合作。

上海是我国的金融中心，有许多出色的金融企业。在沪港通的平台，上海和香港的股票市场也都是无缝对接的。上海也有数字资产交易所，这些交易所未来与香港拿到牌照的虚拟资产交易所是否可以互联互通？我非常希望以后会有这些方面的探讨。

澎湃科技：粤港澳大湾区对于香港Web3.0的发展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吴杰庄：我们香港是大湾区的一分子，而粤港澳大湾区是“一国两制”，三种货币，其实在Web3.0的发展赛道是非常广泛的。我认为最快可以结合到的就是元宇宙的合作，香港可以提供一些场景，内地提供很多人才，例如软件和硬件的开发。这一定可以补充到香港特区在这方面的人手不足，因为深圳本身就有大量的人才，我相信中央政府也支持人才的自由流动，尤其是粤港澳大湾区的一小时生活圈，高铁让香港与内地的来往更加方便。香港到深圳的高铁其实也只要十多分钟，未来也有机会将其地铁化，不需要提前购票选位，随时上车随时到站，我想这些都是中央政府对整个区域融合发展的支持。

大湾区其他城市都有各自的文化底蕴，也可以提供许多不同的场景去试用，例如中山和珠海等城市的人民文化，他们的内容题材可以和我们未来的文化类Web3.0产品结合，并在当地适用。我相信大湾区具有不同特色的城市可以互补优势。

澎湃科技：香港未来是否会与海外进行Web3.0相关合作？

吴杰庄：我认为Web3.0是不分国界的，整个地球村都玩、一起做，现在还说要把链的存储做到太空。在支付方面，香港也有与泰国、阿联酋互通的跨境贸易支付（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Project mBridge）。我们可以考虑结合现在的技术和各地的监管规例，以一个创新的模式有序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也希望香港能在这方面做到一个服务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