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当卡车司机成为视频博主
原创 新窗报 新窗报
进入市场化媒体时代以来，卡车司机是各大媒体报道和纪实影像中的常客。从《南方人物周刊》的《3000万卡车司机的苦累》，到央视拍摄的纪录片《开卡车的艺术家》，再到新媒体平台钛媒体制作的《百万亿物流路上的夫妻“蝼蚁”力量》……围绕“卡车司机”这个群体，媒体产出了不少反映其工作和生活状态的经典作品，让更多人开始关注、关心这个庞大群体的状况与诉求。
随着自媒体平台的发展，短视频成为人们展演职业身份、专业知识和职业技能的重要渠道。相较于以往被动地由媒体进行职业形象塑造，依靠其进行公共表达，自媒体的出现和互联网用户的激增，让卡车司机们得以主动地展现工作生活，并在其中有意或无意中打破职业刻板印象，自主表达公共诉求。
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拥有着庞大的自称“卡友”的卡车司机群体。这个庞大的群体催生出了不少头部网红，不断刺激着更多的卡车司机加入视频博主的行列。
作者 | 吴金桁 杨若曦 黄源轩 杨硕
指导老师 | 朱雅婧 王童辰
审稿 | 新窗编辑部
责编 | 黎藜 刘品娴
成为博主：生计下行中的增收新思路
根据《2019年卡车司机收入状况调查报告》，只有1.2%和2.4%的自雇卡车司机对收入感到非常满意和比较满意。
由于市场的恶性竞争、货源减少、车辆折旧费增加等原因，81.3%的自雇司机的收入在逐步下降。2018年自雇卡车司机的年收入均值为131563元，中位数为115000元。
疫情期间，货运行业进一步受到影响。《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调查显示， 63.82%的货车司机对其收入状况不满意；31.28%的货车司机对目前的收入满意度一般；仅有4.9%的货车司机对目前的收入情况表示满意，相比2021年满意度持续降低。货车司机扣除通行费、油费等成本的收入总体处于中等水平。调查数据显示，货车司机月均纯收入集中在5000-8000元，占比为28.13%；纯收入8000-10000元之间的占比为23.05% 。
与此同时，贷款和养车让卡车司机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车上赚钱车上花，一分别想拿回家”是自雇司机群体中流传的俗语。
学者周潇在文章中用“下行螺旋”一词形容卡车司机的生计。成本上涨、运价降低随之而来的收入大幅下滑，已经让卡车司机们难以忍受。
卡车司机的家庭负担往往十分沉重，他们的收入通常是家中的主要收入来源。对平均年龄为36.6岁、近一半育有两个孩子的男性卡车司机来说，妻子跟车意味着两人共享一份收入，而留守在家的妻子中也有接近六成没有工作。
在经济因素的驱使下， 运营短视频成为多数卡车司机增收的一种新思路。长期处于高强度的劳动中，卡车司机很难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其他副业，短视频创作是卡车司机们比较适合进行的劳动的再生产。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卡车司机都适合成为视频博主。一般来说，长途卡车司机相比城配卡车司机更具备创作短视频的条件。城配卡车司机的工作间隙很短，而长途卡车司机到达目的地后有着一天以上的卸货与找货间隙，给他们提供了稳定的创作时间。不断地流动也使长途卡车司机有着更丰富的创作素材。
重复的视频内容，卡车司机博主凭何吸粉？
在抖音平台上，卡车司机的头部博主达到了百万量级。在抖音搜索“卡车”、“货车”关键词（截止2023年5月27日），可以找到20位超过百万粉丝的博主。
卡车司机是一个极具性别化的职业，根据《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货车司机中男性占比为97.99%。有趣的是，在卡车网红中，女性司机占据了极大的比例。
相比于男性卡车博主主要展现劳动和生活的过程，女性卡车博主的视频内容呈现更加多元，她们往往会在视频中加入歌舞元素。在男性为主的职业中，她们被视为“女强人”，与传统刻板印象形成反差的新形象让她们吸引了很多受众。我们爬取了3位男性和3位女性抖音网红最热视频下的评论，形成了词云图：
通过词云图可发现，观众们除了欣赏卡车博主们的乐观、努力，表达对博主们高强度工作的关心，还会特别讨论女性博主的外表和气质。
通过挑选六位卡车网红博主探究其粉丝画像，我们发现：男女卡车博主的粉丝中，男粉丝都占绝大多数，而女卡车博主的女粉丝总体占比更高。
卡车博主的男性观众总体更为年轻。观察视频中的评论可以发现，很多中青年男性对卡车司机这个职业抱有向往，他们会通过观看卡车博主的视频观望是否入行，或发出“生活不易”的共同感叹。比如卡车小品的视频中，“货车司机真的不容易！”的评论得到了高赞。而女卡车博主的粉丝中，有不少粉丝会赞叹博主作为女性的独立。四丫头的视频中，就有观众评论：“女中豪杰，谁说女人不如男，女人也顶一个天。”
流量之下，被暴露的行业问题
以卡车为拍摄主题，卡车司机发布的短视频几乎包含了他们生活和劳动的全过程。尽管成功“出圈”的头部博主的短视频收入远超开卡车的收入，卡车对于部分头部博主来说，逐渐变成短视频的展演场景。但身处货运行业之中，行业问题仍不可避免地被展现和暴露，货运过程中遇到的种种问题也成为卡车博主创作的素材。
睡眠是卡车司机面临的一大难题，由于运价低、时效赶，卡车司机在货运过程中往往难有吃饭和睡眠的时间。以博主卡车小品为例，为了多拉活和保证时效，他会选择在晚上出发、凌晨赶路，直到到达目的地之后才会睡觉。《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3》中访谈的女卡车司机LH说，自己拉货时不会去铺位睡觉，困了就在驾驶座靠一会儿，“太怕自己躺下睡过头就麻烦了，又没人叫起！”
卡车司机的用餐时间往往也不固定，难以保证营养和卫生。由于赶时间和服务区饭食的低质量，卡车司机通常会在车上备有大量干粮和零食。卡车小品的妻子没有跟车，他会边开车边用电饭煲煮粥、鸡蛋等易烹饪食物，“到了下一个服务区就有的吃了。”由于卡车司机在货运过程中难以吃到符合胃口的饭菜，饮食问题成为很多卡嫂选择跟车的因素。
熬夜、不定时的用餐、久坐、过度劳累，相同的劳动过程导致了卡车司机们往往都存在着职业病。脊椎病、胃病、腰痛是卡车司机群体中最常见的职业病。
由于长期奔波在外，不能兼顾家庭是卡车司机面临的又一大难题。妻子留守在家的卡车司机中，有超过一半要间隔8天及以上才能回一次家。长期与家庭分离，使得他们在家庭中难以扮演好父亲、丈夫、子女等角色，养育学龄期的子女、做家务、照顾老人等一系列家庭责任只能交由留守卡嫂独自承担。
生存环境改善，需要社会各界共同努力
卡车司机的自我表达，以及学界、媒体的持续关注，让社会意识到了卡车司机的生存困境。2021年底，经国务院同意，交通运输部会同中央网信办、国家发改委等16个部门建立了道路货运高质量发展部际联席会议制度。旨在加强部门协同联动，共同推动解决道路货运行业面临的突出问题，切实保障广大货车司机的合法权益，维护公平有序的市场竞争环境，促进道路货运行业健康稳定地高质量发展。
部际联席会议制度的确立在国家政策方面为改善卡车司机的生存状况创造了更大的空间。《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显示，通过政策支持，目前乱收费、乱罚款现象明显好转，偷油现象有所减少，网上证件申领也变得更加便捷。
针对未来的政策诉求，调查数据显示，诉求最多的是降低高速公路收费水平，占比为80.84%；其次是规范托运人拖欠运费等侵犯司机权益行为，占比为54.77%；再次是制定公平竞争运输格式合同，占比为50.68%。
当然，卡车司机生存状况的改善不可能一蹴而就。卡车司机的生存状况是技术、市场竞争、国家政策等多种因素构成的结果。自媒体平台给卡车司机们提供了自我表达和创收的机会，但仅仅依靠短视频不可能改善全国3000万卡车司机的生存状态。增加卡车司机的幸福感、获得感和安全感，还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
(本文系数据新闻课程小组作品）
参考资料
[1]传化公益慈善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1》，2018。
[2]传化慈善基金会公益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2：他雇·卡嫂·组织化》，2018。
[3]传化慈善基金会公益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3》，2019。
[4]周潇.深入实践调查研究的厚重成果——《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三部曲评介[J].行政管理改革,2021,No.142(06):91-95.DOI:10.14150/j.cnki.1674-7453.2021.06.011.
[5]陆晔,赖楚谣.短视频平台上的职业可见性：以抖音为个案[J].国际新闻界,2020,42(06):23-39.DOI:10.13495/j.cnki.cjjc.2020.06.002.
[6]陈大可.卡车司机纪实影像的创作策略[J].视听界,2019,No.207(01):79-82.DOI:10.13994/j.cnki.stj.2019.01.019.
[7]周潇：《2019年卡车司机收入状况调查报告》，载传化慈善基金会公益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主编《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第397-409页。
[8]沈原 喻加耀：《2019年卡车司机被克扣、拖欠运费状况调查报告》，载传化慈善基金会公益研究院“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主编《中国卡车司机调查报告No.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第410-422页。
[9]《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
原标题：《数据 | 不务正业？当卡车司机成为视频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