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apline归来:纽约废城无浪潮的北京回响

阿水
2018-08-09 09:55
来源:澎湃新闻

1970年代末发端于纽约曼哈顿下城的“无浪潮”(No Wave)运动,在2005年的中国北京有过一次遥远的回响,只是难免词不达意,荒腔走板。

当年,四支乐队(Carsick Cars、后海大鲨鱼、Snapline、哪吒)做了一次小型巡演,策划和乐评人们将之解释为年轻中国乐队向“无浪潮”的致敬,实则相去甚远。这几支当年听起来时髦的乐队后来解散的解散,成角儿的成角儿,如果说当年还因为时髦新鲜而予人对纽约荒废街区自由弥漫的想象,后来这丝新鲜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传奇的构建。

如今,沉寂六年的Snapline带着新专辑《獣化》回来,巡演即将启程。新单曲《TheAnswerS#3》发布后,有乐迷评论戏称“爷爷,你喜欢的乐队更新了”,而媒体喜用“上一次,你看Snapline的现场是什么时候?”作引子,自矜的短暂注意力和浮夸的时间感继续堆砌神秘,以致神秘过了头,更不知Snapline是一支怎样的乐队,它和无浪潮又有怎样的关系。

Snapline乐队 本文图片 张晶蕾 摄

先说无浪潮。上世纪七十年代,纽约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财务危机,以致中产阶级纷纷搬离市区,留下不少完全荒废的街区。低廉甚至免费的房租吸引大批艺术家来到下东区落户,使之迅速取代苏活区成为新的艺术中心。那里灯光稀疏,夜夜有房屋着火(大部分是人为纵火以换取政府的重新安置),枪战不断,日用品贵过毒品烟酒,几乎是无政府介入的真空地带。

与免费和危险共存的是自由。很多涌入那里的人原本是搞艺术、电影、绘画或雕塑的,却发现纽约的音乐环境比艺术圈和电影圈更具包容和活力,令他们的天马行空和激进理念得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

当时的纽约,1960年代蓬勃的摇滚乐已渐有被商业收编之势,朋克和新浪潮占据了主导。以CBGB俱乐部为中心的Blondie、Talking Heads、Patti Smith和Television等新浪潮代表乐队活跃在纽约的音乐场景,他们的音乐脱胎于1950年代以来确立的以布鲁斯为基础的摇滚,但在传统风格的基础上加速、简化或扭曲。

那无浪潮是什么?这个名字或许源自Teenage Jesus and the Jerks乐队的Lydia Lunch。别人问她,你的音乐是不是新浪潮?Lydia Lunch嗤之以鼻地答道:“哪里有什么浪潮,无浪潮吧。”

一个“无”字,代表拒绝被定义,拒绝拥抱潮流,更拒绝投入商业和主流的怀抱。这群由各路人马组成的奇怪乐队选择了彻底颠覆,而非改良传统。他们玩噪音,做的音乐无旋律、无技巧、调性古怪,“非音乐”是他们撕裂摇滚的关键武器。

1978年5月第一周,紧邻翠贝卡社区的Artists Space举行了一场为期五天的音乐节。宣传广告中没有注明任何乐队信息,传单上仅简单地写着“BANDS”。

观众中包括《纽约时报》《New York Rocker》《村声》等著名媒体的乐评人,Brian Eno也在观众其列。Eno对这些乐队的评价很高,他在这些乐队身上发现了新的东西。“这些纽约乐队的创作导向是从无到有,是在创造环境,而英国朋克仅仅是在体验环境。他们在创作着一些新的可供我这样的人去学习使用的东西,他们就像是边境线,站在音乐领域的最前沿,并能巧妙地来去自如。”

Brian Eno最后选了其中四支乐队:Mars、DNA、The Contortions、Teenage Jesus and the Jerks,为他们发行了一张合辑《No New York》。Lydia Lunch的无心之言,加上这张合辑的名字,“无浪潮”这个名字自此诞生。但是正如《纽约时报》的Robert Palmer所说:“它得名之日,也是它消散之时。”

无浪潮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一场无名音乐节,一张合辑之后,参与的乐队们很快风流云散,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孰料日后在遥远异国,竟诞生了这样几支乐队。他们成长在“我爱北京天安门”的皇城根下,却把自己搞成了“No Beijing”。他们的音乐,却不像无浪潮那样难称“音乐”。取一个拒绝拥抱主流的态度罢了。

事实上,Snapline的首张专辑《Party is Over, Pornostar》还相当好听,跳舞也完全没问题。鼓机铺底,吉他有充分自由滑入降调的阴郁中。主唱陈曦的英文带点口音,冷漠懒散,据说现场很有感染力。

乐队对Martin Atkins制作的二专《Future Eyes》非常不满,称其为“残”的,并在排练室里重新录制了新专辑全部歌曲的小样,公布在乐队的豆瓣主页上。2012年Snapline发行第三张专辑《Phenomena》,比之前更接近自己理想的样子。

是什么样子呢?每条声音线都远远离开彼此,于黑暗的房间里各居一隅起舞,完全平等,和谐无间。机械,清晰,灵光的火花此起彼伏。从这个角度来说Snapline的确是“无”的,他们既不留恋过去,也没有描绘一个未来世界,而是留在自己制造的空房间里,等待闯入者的发现。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