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关于她们的故事,值得多角度诉说

戴桃疆
2018-08-14 22:02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总体政治路线偏右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再次上台之后,韩国陆续拍出了三部以日本侵略期间慰安妇问题为主题的电影,一部《鬼乡》,一部《她能说》,还有一部就是最新的《她的故事》。安倍政府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慰安妇问题真实存在,消灭证据的方式,除了静静等候时间“杀掉”所有当时的亲历者兼受害者们,另一个策略就是将“慰安妇”同“妇女挺身队”的概念混淆起来一起谈论。正因为政治环境如此,距离战后七十多年过去了,这个问题仍然值得反复诉说。

与之前从亲历者视角切入的《鬼乡》《她能说》两部电影不同,《她的故事》从非亲历者角度切入,表现群体故事,她或许在问题的分析上不够深刻,甚至不够动人,但视角的切换仍然让电影体现出了它独特的价值。

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以1992年到1998年六年期间金文淑组织的韩国慰安妇团体在日23次审判为原型,以“关釜审判”为表现核心,塑造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韩国女性群像。故事的主人公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韩国釜山一家名为“大韩旅行社”的社长文静淑(金喜爱饰),身为当地女企业家协会会员,主营对日旅游业务。文静淑身上有着九十年代韩国女权先锋的影子,自己是个和女儿一起生活的单身母亲,短发裤装,说话办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意识上强调女性作为行动和叙事的主体,反对将功劳归于男人、女人做贤内助的传统观念,主张女性群体互助。

电影努力把文静淑塑造成一个刚毅坚韧的女强人,她一手促成了釜山当地在日本侵略期间产生的慰安妇、挺身队成员自述的收集和赴日诉讼工作。这些上了年纪的韩国妇女多数都生活在贫穷的边缘,她们长期隐藏自己的过往,或者无奈地被自己的子女隐藏过往,然而战时的伤害始终没有过去,战时的悲惨经历单向度地改变了她们。

正因为她们的经济状况不好,诉讼也变得困难重重。依据国际法和国际惯例,关于慰安妇问题在日本法律中并不存在明确的法律依据为判决提供强有力的支持,仅有可类比的先例,然而慰安妇问题在日韩两国的冲突中又是比一般战时伤害更加复杂的问题。

首先是在慰安妇问题性质界定上,战后日本在表述慰安妇问题上一直含糊其辞,官方话语中强征的慰安妇和自愿出卖肉体的挺身队,概念是相互混淆的,就连韩国本土也并不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由于性别平等观念匮乏,九十年代韩国仍然将女性视为一种性资源,无论是否无辜、是不是战时的受害者,这些被强行掳去玷污的妇女都被社会视为是耻辱的,韩国政府支持慰安妇索赔、恢复名誉的意愿甚小。

在国际上,由于慰安妇问题融合了人权、少数族裔、女权问题,被视为左翼主张的大融合,引发国际右翼思想的高度警惕。

民间自发组织对国家主体发出的诉讼行为,在大环境中显得势单力薄。历史上,长达六年23次诉讼最终也并未能够为战时的受害者展示何为正义、何为公平。

回到电影本身,相比《鬼乡》和《她能说》,《她的故事》在情感上十分克制,并没有展示典型的大开大阖的韩式情感表达,所有环节都以平静的、理性的叙事为主,人物也都是高度理性化的。在保证电影的核心诉求表达同时,这种克制与冷静多少损失了电影在情感上的感染力。

更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女主角文静淑近十年无私帮助慰安妇的行为动机并没有被充分合理化,从最开始在釜山女企业家协会的劝诱下开展活动,到后续的坚持,观众无法理解在爱国、坚持正义以外的个人的、带有情绪的动机。并不是说爱国和对崇高原则的坚持不能够成为合理的动机,只是在没有其他解释的情况下,这个过分高大的动机架空了人物,金喜爱成了一枚引导剧情推进的棋子,只是向前行走。

从演出阵容上,《她的故事》意外地强大,金喜爱、金海淑、李裕英、文淑、李龙女、艺秀晶、金善映、朴正子等,都是这几年活跃在韩国影视中的熟脸,每一位在表演这项业务能力上都是过硬的,奈何这部过于克制以至于显得平淡的电影并没有为每位演员提供多少发力的空间。

《她的故事》或许并不是一部优秀到不得不看的电影,它采用了女性的视角但同时又选择了完全抛弃情感的理性叙事模式,使得整部电影毫无波澜。即便这样,它仍然值得一看,毕竟重要的问题值得反复地、多角度地诉说。

    责任编辑:张喆
    校对:余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