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思想周报丨黑山的未来；蒙古草原气候变化之困
黑山的未来
本月初，黑山举行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二轮总统选举，36岁的前经济部长雅科夫·米拉托维奇宣布战胜长期执政的米洛·久卡诺维奇。
当地时间2023年4月2日，黑山波德戈里察，欧洲现在运动候选人米拉托维奇在总部庆祝。
久卡诺维奇被赶下台，引起了人们对这个巴尔干小国的未来方向及其对亲西方路线的承诺的重要质疑。萨拉热窝大学政治学学者Hamza Karčić在Al Jazeera发表了评论。
六十岁的久卡诺维奇在黑山的政治舞台上已经呆了三十多年。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他在1991年初第一次成为黑山的总理，当时他才29岁。从那时起，他几乎一直是黑山的掌舵人，交替担任总理和总统的职务。即使在他正式离开政府的短暂时期，在黑山和国外，几乎没有人怀疑朱卡诺维奇对国家事务的控制。
久卡诺维奇的早期政治生涯充满了争议。当他在20世纪90年代初首次登上政治舞台时，他是塞尔维亚的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的亲密盟友，当后者与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交战时，久卡诺维奇就在他身边。1991-1992年，久卡诺维奇的内阁积极支持对杜布罗夫尼克长达数月的围攻，围攻使这座历史悠久的沿海城市遭到破坏，许多平民丧生。1992年春天，在波斯尼亚战争开始时，黑山警察在西部沿海城镇赫尔采格诺维逮捕了60多名主要是波斯尼亚克（Bosniak，波斯尼亚穆斯林）的难民，并将他们交给波斯尼亚塞族部队。只有少数人幸存下来。许多黑山士兵和志愿者继续参与了在波斯尼亚的暴行。所有这些都是在久卡诺维奇的领导下发生的。
然而，在1990年代末，这位黑山领导人意识到潮流正在转向反对米洛舍维奇，迅速离开了这个塞尔维亚领导人。他与米洛舍维奇支持的政策保持距离，放弃了亲塞族的言论，接受了黑山民族主义，并慢慢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思想独立、亲西方的改革者。
2006年，久卡诺维奇带领他的国家通过全民公投脱离了塞尔维亚-黑山联盟，并将确保这个新独立的国家把加入西方主要机构作为其政治优先事项。
黑山于2008年正式申请加入欧盟，并于2012年开始入盟谈判。在尚未加入欧盟的后南斯拉夫国家中，黑山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走得最远。黑山也于2017年6月加入北约。多年来，久卡诺维奇早期作为米洛舍维奇盟友的日子几乎已被遗忘，他在黑山的统治被视为在亲欧洲愿景指导下的积极表现。
值得赞扬的是，他确实使黑山走上了成为一个和平、繁荣和高度一体化的欧洲国家的道路。他与黑山的所有邻国建立了建设性关系，并于2008年承认科索沃独立。黑山的少数民族，包括波斯尼亚克和阿尔巴尼亚族，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于在他的统治下获得的权利。他还批准黑山向1992年被驱逐的波斯尼亚克难民的亲属支付赔偿金。2021年，黑山议会通过了一项决议，谴责斯雷布雷尼察种族灭绝，并禁止否认。
当然，久卡诺维奇执政期间并非完全没有争议。他多次被指控腐败，并因涉嫌与有组织犯罪有关而受到批评。
然而，作为使黑山独立成为可能、使其加入北约并直接成为欧盟正式成员的领导人，久卡诺维奇的总统任期直到最近似乎都非常稳固。对于这位经验丰富的政治家来说，事情的变化发生在2020年8月。
在激烈的议会选举结束时，他的黑山社会主义者民主党获得了最多的选票，但未能获得足够的多数票来组建自己的政府。年轻的民粹主义者德里坦·阿巴佐维奇不顾一切地想要放松久卡诺维奇对黑山政治的控制，他与亲塞尔维亚和亲俄罗斯的政治派别结成联盟，将民主党排除在政府之外。在兹德拉夫科·克里沃卡皮奇政府短暂担任副总理后，阿巴佐维奇于2022年4月成为总理。
作为名义上亲欧洲但实际上亲塞尔维亚政党广泛联盟的总理，阿巴佐维奇承诺解决腐败问题，实施改革以加快黑山加入欧盟，并推行确保与该国所有邻国保持良好关系的政策。然而，尽管阿巴佐维奇宣布了改革和亲欧洲的议程，但黑山的许多人认为，阿巴佐维奇除了为驱逐总统创造条件外，没有其他目的——这对塞尔维亚和俄罗斯有利。很快他们就被证明是正确的。随着黑山在政治动荡中举行总统选举，阿巴佐维奇本人在2022年8月遭到不信任投票，最终失去了对权力的掌控。
在第一轮选举中，久卡诺维奇获得了35.3%的选票，而他的政府支持的竞争对手米拉托维奇在竞选时承诺改善黑山与欧洲和塞尔维亚的关系，获得了29.2%的选票。然后，在上周的第二轮选举中，该国所有反朱卡诺维奇的力量——包括那些致力于引导黑山远离欧洲、接近塞尔维亚和俄罗斯的力量——都联合起来支持他的对手，并将后者推向了总统宝座。
米拉托维奇的巨大胜利标志着久卡诺维奇漫长而有影响力的政治生涯可能结束。议会选举定于今年6月举行，但这位老牌政治家很难再卷土重来。
黑山的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在巴尔干地区和其他地区引起了很多猜测。久卡诺维奇是否会参加下一次选举仍不确定。更为关键的是，米拉托维奇将把这个拥有60万人口的巴尔干小国带向何方，也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作为一名曾在美国学习并拥有牛津大学硕士学位的经济学家，米拉托维奇无疑拥有在西方的经验。在他的胜利演讲中，他承诺在五年内使该国成为欧盟的正式成员。他还承诺与黑山的所有邻国的关系将翻开新的篇章。
然而，引人注目的是，当选总统没有提到新政府对北约的持续承诺。事实上，他几乎没有让那些担心亲塞尔维亚和亲俄罗斯势力的人放心，正是这些势力让他上了台，可能对他的总统任期产生影响。
在他下台之前，久卡诺维奇曾警告说，塞尔维亚正在寻求建立一个“塞尔维亚世界”，在那里它将控制所有与塞尔维亚有历史联系的巴尔干国家，包括黑山。
随着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在整个巴尔干地区庆祝久卡诺维奇的下台，以及米拉托维奇宣布他有野心加强与塞尔维亚的关系，至少在目前看来，黑山领导层的变化将有助于贝尔格莱德的地区霸权野心。米拉托维奇的支持者挥舞着塞尔维亚国旗庆祝他的胜利，这很能说明问题。
当然，只有时间能证明米拉托维奇是否会做人们对到他的期望，使他的国家更接近塞尔维亚。但就目前而言，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理由担心黑山周边地区的稳定。
蒙古草原气候变化之困
自4月9日开始的沙尘天气侵袭中国北方，造成全国15个省区市受到沙尘影响，最南波及江淮一带，此次沙尘天气的强度、蒙古草原退化问题成为上周舆论热点。
2023年4月12日，郑州，扬沙浮尘天气下的二七纪念塔。
中国北方沙尘暴是常客
一样的尘埃，一样的在风中堆积。实际上，每年3月—5月都是我国沙尘天气的高发季节，这与北方的地表条件以及天气系统的气雾态有密切的联系，中央气象台首席预报员桂海林表示，这种季节出现沙尘天气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根据2015年Nature出版集团旗下的Scientific Reports刊登的论文《Onset of frequent dust storms in northern China at ~AD 1100》，自然状态下，我国北方地区的沙尘暴活动自公元1100年开始大幅增强。
该研究由兰州大学、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浙江大学和香港大学的学者共同合作完成。研究利用柴达木盆地尕海湖的湖泊沉积岩芯的粒度分布，结合中国北部其他相关记录，重建了两千年以来的尘暴强度变化记录。
自然状态的改变主要包括西伯利亚高压的增强和沙源地区植被的破坏。其中，小冰期的沙尘暴频率增加，主要受控于西伯利亚高压的增强。而在百年尺度上的暖干期，沙源地区的干旱化所导致的植被破坏，会进一步驱动沙尘暴事件增强。因此，随着全球变暖和日益恶化的植被覆盖度，沙尘暴在中国北方预计将持续下去。
国家林草局的数据也显示，近20年来中国沙尘天气总体上呈现次数减少、强度减弱的趋势。中国北方地区春季（3-5月），上世纪60年代年均发生沙尘天气20.9次、70年代19.4次、80年代22.1次、90年代16.1次。新世纪以来（2000年-2020年）年均发生10.7次。
据国家林草局介绍，此次发生沙尘天气的主要成因有三：一是我国冷空气活动仍处在活跃期，蒙古气旋和地面冷锋产生的风力较大，为沙尘天气发生提供了动力条件；二是前期气温回升较快，不稳定的空气状态为起沙提供了热力条件；三是前期蒙古国和我国沙尘源区降水偏少，土壤墒情偏差，加之目前植被尚未返青，地表裸露，不利于抑制沙尘天气发生。
人们应如何适应这一长期趋势？
我国发挥大项目优势在政府层面做出不懈努力，从1978年开始实施的三北防护林计划到2001年启动的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建立起了遏制荒漠化和抵御沙尘暴的“绿色长城”。在防沙治沙的过程中，还涌现出无数默默奉献的民间治沙人。
治理环境的同时，对于生态脆弱地带的原住民，我国政府还采用生态扶贫的方式，整体搬迁、安置牧民，为牧民提供求职技能培训和上岗机会等。
蒙古草原气候变化带来的社会问题
蒙古国草原环境的持续恶化是影响我国沙尘天气的重要因素之一。近年来媒体报道蒙古国内采矿和过度放牧导致草原退化，土壤水分不足和地表变暖之间的正反馈循环导致了该地区气候更加炎热和干燥。
蒙古国是世界上气候最脆弱的国家之一。亚洲发展银行2021年的“气候风险国家情况介绍”中提到，蒙古国已经经历了重大的气候变化，从1940年到2015年，气候变暖超过2℃，降雨量下降。该介绍中警告，蒙古面临着远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的升温速度，该国到本世纪末平均升温可能超过5℃。这意味着更多极端天气和生态系统失衡。
据关注高原水系问题的媒体The Third Pole报道，在过去40年里，蒙古的降雨模式发生了变化。虽然总的来说，该国每年的降水量相差不大，但暴雨正在取代以前的小雨，以前的小雨会持续一个多星期。
2004年，蒙古国家应急管理机构（NEMA）只记录了9起暴雨和洪水事件。在此后的18年里，这一数字不断上升，仅2022年一年，官方数据就记录了72起灾害。
这些变化对一个以与土地关系深厚而闻名的国家来说是灾难性的。
澳大利亚广播电台（ABC）2022年的一则专题片“No Nomads Land: Climate Change Forcing Mongolia's Nomads from the Steppes”展现了牧民因气候变化不得不放弃游牧生活方式，迁往乌兰巴托讨生活的两难处境。
Ih nuudel在蒙古语中意为 "大迁徙"，当地人将此称为农村人口向首都乌兰巴托的创纪录的迁徙。由于各种因素，这种迁移模式在蒙古已经持续了20多年，但气候变化使其急剧恶化。
对于蒙古人来说，放牧和与之相关的游牧生活方式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民族认同和文化中。目前，在蒙古的300多万居民中，约有25%的人通过畜牧业获得经济支持，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在农村地区。
像dzud这样的气候事件——蒙古语指草原上极寒冬天导致牲畜大量死亡——的频率越来越高。2009-2010年，一场暴风雪导致超过200万头牲畜死亡，2018年，另一场暴风雪导致70万头牲畜死亡。这对牧民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
气象数据表明，由于气候变化，情况只会变得更糟。曾经每十年发生一次的dzud正在增加频率，现在预计每四到五年就会发生一次。再加上农村社区无法获得的保险计划和有限的经济前景，最终导致牧民被迫迁徙到首都乌兰巴托，但大多数牧民遇到的情况比他们离开时更糟糕。
在2017年和2020年之间，蒙古国政府对移民到首都实施了一项禁令，希望能遏制首都的人口过剩和空气污染——乌兰巴托承载了整个蒙古国约40%的人口。这一禁令造成了很多社会问题，与其说是阻止了移民的流入，不如说是让流入的人口变得不可见。他们无法获得城市的居住权，无法获得公共服务，很难找到工作，只能生活在城市边缘的定居点。此后，该禁令被取消，当地政府正在努力识别和满足这些气候移民的需求。
移民可以是适应气候变化的一种形式，但蒙古的情况也表明，牧民向城市中心的迁移是由于各种因素的推动，这也突出了移民在被迫迁移时面临的脆弱性。
那些选择留下的人，则想尽办法适应变化。德国之声2017年报道了组成合作社抱团取暖的牧民社区。在2000年初的暴风雪灾害过后，一些牧民在民间组织的帮助下，组成了管理牧场和自然资源的社区。这种合作能使牧民集中他们的各种资源，并减缓甚至停止土地的退化。
Uvurkhangai社区的负责人Batkhuyag Tseveravajaa对这些好处深信不疑。"我们一起收集干草和草料过冬。我们种植蔬菜、给羊梳毛、放羊，并确保我们的河流保持清洁。他说：“这些活动在大家一起干时更快。”他的社区还为遭受自然灾害严重打击的成员设立了500万图格里克（约9800元人民币）的基金。
国际合作
蒙古国一直积极响应国际倡议，以减轻气候变化及其影响。2016年，该国批准了《巴黎气候协定》，2018年发布了提交给《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的第三次国家信息通报。主要的国家政策文件包括《国家气候变化行动计划》（2011-2021）和《绿色发展政策》（2014-2030）。
2022年11月，蒙古在UNDP承诺设定一个无条件的减排目标，即到2030年减排22.7%。此外，还包括一个关于林业的可选部分，这将推动到2030年温室气体总排放量减少到44.9%。
沙尘暴作为波及整个东北亚的跨界环境问题，已经得到相关各国的充分重视。中国、蒙古、日本和韩国已经发展了多个双边和多边合作治理沙尘暴的机制。2002年，中日韩三国就与蒙古国合作，建立了“中日韩+蒙”东北亚沙尘暴防联控合作模式。
2011年和2013年，联合国和中国联合主办了“蒙古国防沙治沙技术研修班”和“蒙古国荒漠化防治培训班”。中国科学院在蒙古建立了两个野外观测站进行生态保护，推广草方格流沙固定技术和沙区的节水灌溉技术，集约经营比较好的土地，进行经济作物的耕种，推广温室大棚等等。
韩国林业局和蒙古国环境和旅游部在2007-2016年实施了“韩国-蒙古国绿化带种植项目”，其中包括1430公顷的梭梭树恢复项目，截至2016年，约有5000名专家参加了这些项目。该项目之后，两国继续签署备忘录，要为乌兰巴托的居民建立城市森林。
日本环境省与蒙古从2007年起开启年度双边环境政策对话，有三年的商讨议题包括沙尘治理。
对蒙古的东北亚邻国而言，合作治理沙尘未必是双边和多边关系的优先级，毕竟沙尘天气有据可循，近年来频率的确也不太高。对蒙古国来说，如何找到适应气候变化、兼顾本民族生活方式的发展之道才是更重要的。
参考文献：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rep17111
https://www.thethirdpole.net/en/climate/in-cold-dry-mongolia-floods-are-now-common-with-devastating-urban-impacts/
https://www.adb.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709901/climate-risk-country-profile-mongolia.pdf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8-022-06659-w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zN_GJKmwR0
https://www.climate-refugees.org/spotlight/2022/1/21/mongolia
https://www.dw.com/en/how-mongolias-nomads-are-adapting-to-climate-change/a-39310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