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创作即是毁灭,毁灭乃是重生

2023-03-02 11:17
上海

根据熵增定律,一切都会往混乱的方向发展,消亡是全宇宙的宿命。艺术家蔡国强的作品则试图在创作与毁灭、逝去与留存之间寻找艺术的张力,乃至永恒的艺术之道。

「艺在人为」EP.01,我们造访了蔡国强在新泽西的家与工作室,目睹了一件新作的创作过程,与其畅谈了他近来的艺术与人生体悟,并邀请他的女儿蔡文悠为我们拍下她眼中的艺术家父亲。

《Life and Arts集锦》二月刊封面人物蔡国强,特别邀请蔡文悠担任摄影。

在犹他州与亚利桑那州交界的沙漠与山谷中,蔡国强与家人度过了2022年的年末时光。从2月的北京冬奥会到12月的卡塔尔世界杯,去年整个世界与他本人都逐渐走出了此前疫情笼罩下的压抑与沉寂。在家人的陪伴下,静静矗立的山川、恢弘的旷野,还有一望无际的黄褐色成为了这忙碌一年的句点。一家四口徒步、游船,也自拍了许多合影。在嬉笑与难得的闲暇之余,蔡国强不安分的眼睛与思绪却又被周遭的环境所调动。

蔡国强在峡谷旅行中小憩的瞬间,被女儿蔡文悠捕捉到。

已然游历世界的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无论是鲍威尔湖、羚羊谷,还是纳瓦霍族的文明,当地的风貌、文化与历史对蔡国强是全然新鲜也极具震撼力的。从犹他州回来后,蔡国强就着手将本次旅途带给他的触动转化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这也是他今年创作的第一件作品——火药绘画《还未淹没的峡谷》。

2023年伊始,《Life and Arts集锦》造访了蔡国强在新泽西的家与工作室,目睹了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也与其畅谈了他近来的艺术与人生体悟。我们到来时,蔡国强已在A4纸上绘制了数稿草图,包括最初配以文字说明的铅笔底稿,还有上色的效果图。本次旅行中拍摄的诸多照片也被用作这幅画作的素材。“我满脑子都是这幅画。”蔡国强创作的兴奋劲溢于言表,“要是把它搁置得再久一些,也许就变味了。”

蔡国强在工作室内,背后是其今年创作的第一件作品《还未淹没的峡谷》。

《还未淹没的峡谷》是一幅宏大的作品,长7.5米,高3.6米。它的巨幅尺寸不仅是对那片壮阔山水的映射,同时蕴含了当地原住民的宇宙观,以及蔡国强对生命、历史、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和追问。它也是一件在创作上和观念上都格外复杂的作品,叠加了一重又一重的矛盾。创作的过程与最后画布上的图像同等重要。

马蹄湾的人文与自然风光。©图片来自网络

首先蔡国强试图绘制出最美丽的风光。画面中央是亚利桑那北部的著名自然景观马蹄湾,它处于鲍威尔湖的下游。湛蓝的河水在这里呈270度的圆润弯道,环绕着赤色的巨岩,也同时被山谷所围绕。画布的其他角落散落着花草、秃鹰和当地原住民的身影。

在这一切通过爆破完成后,蔡国强会用一层灰黑色的火药将其湮埋,“像是一潭死水。”他说。作品在经历了这个阶段后,也会被更名为《被淹没的峡谷》。他表示最后的那个步骤会让自己心痛,但只有真正感受到这份深入心扉的不舍,才意味着自己艺术构想的实现。创作与毁灭,逝去与留存间的张力也正是这件作品深邃和动人之处。

《淹没的峡谷》手稿局部示意图。

《淹没的峡谷》创作过程记录。

在美被创造之时,哪些事物被牺牲与毁灭?

苍茫天地中,何者是永恒的?何者不过瞬时而已?

这些矛盾是《还未淹没的峡谷》与《被淹没的峡谷》的核心,也与蔡国强的艺术理念一脉相承。火药这一媒介是他艺术实践的基底,集美感与诗意,表现性与哲学性于一身。点火时,绚烂以灰烬作为承载。烟花终有消散时,而它直入观众内心的感动却可长存。但该作品对这些问题的探寻超越了材料的层面,它包罗了蔡国强在本次旅行中体悟的人文地理的时间性乃至宿命感。

时间回到圣诞节那天,蔡国强与家人泛舟于鲍威尔湖,沿着绵长蜿蜒的湖岸线缓缓行驶。湖上几乎没有其他游人,万顷碧波水平如镜,赤褐色的砂岩倒映在清澈的水里,美不胜收。但蔡国强随即了解到,鲍威尔湖并非一个天然湖泊,这个全美第二大的人工湖乃是1960年代初为建造格伦峡谷大坝(Glen Canyon Dam)将格伦峡谷淹没后所形成。

鲍威尔湖的风光。©图片来自网络

泛舟时,船上的水位计会不断显示湖水的深度。看到他们所经之处的湖水竟有近百米之深,在倍感惊讶的同时,他的思绪随着水中的倒影不断下沉,他不免开始想象这深不见底的水下有些什么。镜面的反射将我们的目光限于可见的湖上风景,然而船下我们的视线无法企及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我们和这看不见的世界间有何种关联?如此美丽的湖泊因大坝而生,但在蓄水之后,哪些东西被淹没和埋葬了?这些问题持续在他脑海中发酵,也成为了《还未淹没的峡谷》与《被淹没的峡谷》这两个阶段构想的重要框架。

在纪录片《DamNation》中展示的犹他州与亚利桑那州交界处的格伦峡谷大坝,大坝的效能现已大不如前。

©版权属于Ben Knight/Patagonia

格伦峡谷大坝的用途是为干旱的美国西南部地区进行水利调节和能源供给。但它的建设至今备受争议。几十年来,它严重影响了当地的生态系统。河水中不再有充盈的泥沙和适宜的水温,加速了当地鱼类的灭绝。比如尖头叶唇鱼原是当地原住民的重要食用鱼类,水坝竣工后却愈发濒危。从建成起,环保人士就不断呼吁政府拆除大坝,放空鲍威尔湖的湖水。

上图:尖头叶唇鱼是北美洲最大的鲤科鱼类,曾广泛分布于其原生地──美国西南部的科罗拉多河流域,以前为印地安人和欧洲移民重要之食用鱼种。后来数目及分布范围已减小到使之于1967年被列入濒危物种。

下图:An aerial view of Glen Canyon Dam in 1965. Credit:Bureau of Reclamation ;拍摄于1965年的格伦峡谷大坝鸟瞰图 。©版权属于Bureau of Reclamation

自然生态之外,鲍威尔湖也淹没了重要的历史遗迹和原住民的精神归宿。美国的原住民早在千年以前就在这一带定居。随着大坝的建成,他们山崖上的栖居之所浸入水中,他们曾经使用的陶器等物件也沉入湖底。对在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生活的原住民而言,我们看来美如碧玉的湖水实则摧毁了他们的故里。格伦峡谷的山水对纳瓦霍人而言是富灵性的,也是他们进行许多部落仪式的载体。不少他们视为神圣的岩石和泉水现已没于湖水之下。科罗拉多河和圣胡安河在这片峡谷相遇。两河的汇聚处是纳瓦霍人的圣地,以往他们会在此摆放圣物,举行祭祀活动,以保护族人免受疾病或恶劣天气的影响。可如今它同样被湖水所淹没,纳瓦霍人的仪式也无法再在这里进行。格伦峡谷百万年来由河水冲刷及风雨侵蚀而成。

上图:纳瓦霍人。©摄影:H.S. Poley,版权属于Western History/Genealogy Department,Denver Public Library

下图:亚利桑那州卡伦塔的纳瓦霍民族保护区覆盖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和犹他州近7000平方公里。

©版权属于Sharon Chischilly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蔡国强一行乘舟观赏两岸的岩壁,仿佛穿梭于历史的裹挟之中。地质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在这里相遇与冲撞。自然百万年耐心的雕琢,有时抵不过人造工程十年间的更变。在了解鲍威尔湖的故事后,蓝宝石般的湖水深处不免透出几分森然。这片纯净的水体仿佛是口巨大的棺材。水下有多少幽灵?如镜的湖面反射的莫非是死亡的倒影?

本次旅行中,蔡国强还到访了纳瓦霍部落的保留地。光影迷人的狭长的羚羊谷,形态别具一格的彩虹桥,它们在纳瓦霍的文明中都是神圣之所。羚羊谷此前是叉角羚羊的栖息处,也是纳瓦霍人冥思和与天地沟通的场所。彩虹桥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桥梁,是纳瓦霍人心中的圣桥。在他们的传说中,彩虹桥是神明赐予的礼物。数个世纪以来,他们在此祈求雨水、食物与庇护。

上图:羚羊谷,风蚀和河流冲刷形成的峡谷。©摄影:Paul Van Cotthem

下图:彩虹桥,是世界上最高的天然桥梁。©摄影:Breanna Klemm

这幅将淹而未淹的峡谷似是一座巨大的纪念碑,同时致敬并哀悼这里独特的自然历史和文化遗产。“美”在这件作品中是不安的存在,它既崇高又卑鄙,在对与错之间摇摆,在技术进步与传统间徘徊,在惋惜和赞美中汲取力量。一种美好在峡谷被注水时即死去,但另一番壮美又在湖水渐涨时诞生。“美”在这件作品中究竟该呈现怎样一种面貌,蔡国强本人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创作中,艺术家正如这幅作品中孕育的冲突那样,是焦虑和忐忑的。

蔡国强正在创作《还未淹没的峡谷》。

第一次爆破给山川染上了淡彩薄薄的底色。当被问及“满意吗,蔡老师?”蔡国强会迟疑,盯着画布看的他回答“不知道”。然后他会拿起火枪,再对细部做进一步的处理。

第二阶段的爆破后,画面中央马蹄湾幽蓝的湖水动人心魄,让人无法将目光移开。粗火药凸显了枯花草的针状线条。周围的岩石与植被染上了紫色、粉色、土黄色、橙色、绿色等诸多色调,阴影的对比也更加强烈。

当再被问到“满意吗”的时候,他的回答依旧是“还不知道”。

他仍需要站在画布前,就像他站在犹他的山谷前那样,对其细细感受。也许还要进行擦拭和水洗,或是再次爆破。蔡国强表示,做这件作品尤其要有耐心。“作品刚开始的时候充满矛盾和混乱,这不是坏事。”“有时作品会越炸越糟糕。”他也坦言。不似油画,火药爆破的效果往往不可逆转。但火光与余烟消散后画布上留下的印记是艺术家对美本身不断追求的见证。

蔡国强将火药绘制在画布上,并用火枪处理细节处。

在新泽西的两天里,作品的创作尚未发展到第二阶段,我们并没能看到峡谷的淹没。蔡国强的作品有时只用一两天就可完成,有时要花上一年半载。他也常常会回顾已经创造的作品,再重新对它们进行完善。他下一步会在已经绘出的山川、河流与花草中,加上祭祀仪式中的纳瓦霍人的幽幽身形。最后,一潭黑水会将这些人影和风光全然淹埋。他希望这片黑水可以呈现出半通透的效果,在遮掩的同时仍能够微微透露出底层的图像,成为这逝去与留存的,可见与不可见的临界面。

上图:《还未淹没的峡谷》,蔡国强,2022。

下图:《被淹没的峡谷(手稿)》,蔡国强,2022。

©摄影:Mengjia Zhao,版权属于Cai Studio。

这件作品创作即是毁灭,毁灭乃重生的格局与蔡国强2021年创作的《返回暗黑》有相通之处。在玻璃镜面上,蔡国强用从西藏带来的颜料绘制了一座坛城。这照应了藏传佛教中坛城沙画的传统。每逢大型法事,僧人就会以沙粒创作出华美而艳丽的坛城。它象征着藏传佛教中的宇宙观,是理想的佛国世界和圣众聚会修行之所。

上图:蔡国强与大昭寺僧人尼玛次仁,2021。©摄影:蔡文悠,蔡工作室提供

下图:蔡国强创作火药画《返回暗黑》,2021。©摄影:罗桑,蔡工作室提供

沙画往往需要众人耗费数日才能完成,但在法事结束后,这座沙做的坛城会被驱散。尘世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本就无常且变迁不断。蔡国强在点火前并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因为他不熟悉这些颜料的属性,全然是抱着实验的心态。但点燃后,那些明丽的色彩随着坛城精密的结构一起消失了,留下的是一片无垠的暗黑,却遍布着星星般的亮点,仿佛浩瀚的宇宙。唯有一丝明黄色撕裂着夜空,似是宇宙大爆炸的痕迹。蔡国强的艺术很大程度上是随机与不可控的。但《返回暗黑》的偶然却给予艺术家巨大的惊喜。蔡国强说:“这就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故事。”

在最终的成品《被淹没的峡谷》中,黑灰色会盖住斑斓的色彩。蔡国强承认这件作品的基调是沉重的。新冠疫情以来,黑色愈发出现在他的创作中。他以黑火药创作了不少作品,为人类的命运忧虑,比如以巴黎圣母院玫瑰花窗为蓝本的《黑光No.1》以及宛若死神降临般的《蝙蝠的眼睛》。另外,他的奶奶和双亲也在近年相继离世,更加剧了他的哀愁。

上图:《黑光 No. 1》,2020,火药、画布,360 x 600 cm。©摄影:Christopher Burke,艺术家本人收藏,蔡工作室提供

下图:《蝙蝠的眼睛 No. 2》,2020,火药、画布,263 x 450 cm。©摄影:蔡文悠,艺术家本人收藏,蔡工作室提供

“奶奶在这里,父母也都在这里。”蔡国强注视着《还未淹没的峡谷》说道。死不是消亡,而是转化。

蔡国强在工作室内。

在北美原住民的观念中,万物有灵,土地是他们精神的归宿。疫情以来,蔡国强大多数时间住在好友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的位于新泽西乡间的家中。在这里,他也目睹了自然的循环与生生不息。

蔡国强位于新泽西乡间的住所。©摄影:Stefan Ruiz

每年迁徙至此的鸟儿会叼走他池塘里的鱼,不时造访的狐狸也会捉住草丛中的野兔,然而生命也始终在繁衍与延续。两天的爆破工作结束后,蔡国强走出工作室的门,正是落日时分。他掏出手机,记录下了天边此刻紫红色的晚霞。如《还未淹没的峡谷》画面上的花草、老鹰与山水,它们都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

“不是天堂地狱,而是生于自然,归于自然,化为自然的一部分而永生。”他在为其作的一张草图上写道。

生活中的蔡国强,在自然中显得十分放松。

家人是蔡国强艺术的启蒙,也始终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哪怕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可见。奶奶让他思考如何灭火,爸爸火柴盒上的景致让年幼的他感悟到艺术可开拓的广阔天地。“谁能想到,之后我会带着爸爸的火柴盒走遍天下。”他拿出珍藏了几十年的火柴盒对我们说。

通过作品,他与已不在身边的家人对话,保留并延续他们的爱与回忆。著名的《天梯》是他送给奶奶的百岁礼物。而疫情期间完成的一幅作品中,灰白的底色上遍布着红鸟。他解释道,有一晚他梦到奶奶了,漫天的红鸟也来到自家的院子。两天后他就感染了新冠,梦中的这些红鸟似是奶奶在向他传达什么。在创作《还未淹没的峡谷》时,蔡国强用点燃的香在撒过火药的画布上直接作画。时而他潇洒地勾勒出植被针状的形态,时而又仿佛中国水墨画中的皴法般,打点出山川的肌理。儿时和奶奶一起拜佛的时候,拿着香玩耍的他就开始在地上画出各种图案。用燃着的香绘图对蔡国强而言,是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途径,是带有灵性的。它象征着对先祖的追忆,亡灵的超度和信仰的虔诚。香淡淡的味道也晕染在画布上,与火药的浓烈融为一体。

蔡国强用点燃的香作画。

“逝去的人和活着的人,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蔡国强表示。

火光间也藏着他和大女儿蔡文悠的默契。文悠从小看着蔡国强的爆破长大,也常跟随父亲满世界跑,用镜头记录下他在全球各地艺术项目的实施。“她拍爆炸拍的特别好。”蔡国强谈到女儿时,藏不住的笑意。在爆破的刹那按下快门,捕捉到火光的瞬华,对极富经验的摄影师而言都并非易事。可文悠总能做到最好。

艺术家蔡国强在工作室内。

在创作《还未淹没的峡谷》的间隙,蔡国强收到小女儿蔡文浩的短信,给他看自己刚刚完成的油画作品。“大赞!!!”蔡国强的回复加上了好几个感叹号。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像,一幅是文浩画的他,一幅是他画的文浩。为彼此画肖像已成了父女二人十几年来的新年传统。“她越画越好,我越画越差。”他打趣道。

自上世纪80年代起,蔡国强就把他从小对看不见的世界的兴趣转化成一种艺术的沟通形式。艺术于他是一种沟通方式,无论是与离世的家人,还是与沉没的历史,他都是试图与另一个世界产生冥冥之中的关联。这与看不见的世界交流与连接的热切渴望也不断推动他艺术题材和形式的演化。

早年他构想了一系列《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的爆破项目,他试图“通过火药、中药等材料与不同能量的结合,探寻在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世界之间的艺术方法论”。

《胎动二:为外星人做的计划第九号》©摄影:Masanobu Moriyama

疫情的隔离中,他重读了自己八九十年代的笔记本,顿感在人类社会混乱与迷茫的当下,他愈发需要与可见世界之外的事物沟通,进一步思考宇宙是什么,“美好的天堂”又是什么。2021年为个展“远行与归来”所作的装置《与未知的相遇》将不同历史阶段和不同文明的宇宙观非线性地综合在一起,爱因斯坦遇上了玛雅文明,天使和外星人相见。疫情以来,人们越发反省与自然的关系和与他人的关系。蔡国强的作品旨在促成这番交流与融合,并激发我们的想象与好奇。

《与未知的相遇》,2021。©摄影:顾剑亨,版权属于浦东美术馆

2022年蔡国强推出了一系列NFT作品。年底他宣布与Kanon联合打造其最新的区块链项目《EET》。“EET”是“与外星人的一次对话”(Exchange with the Extraterrestrials)的缩写。该作品是与另一个未知世界连接的触点。每次交易后,用户会得到一“卦”和一个“EET运势”。蔡国强设想用户会问从俄乌战争、经济局势到个人的爱情在内的一切问题,他们会得到“当代的神谕”。每个疑问和每个对命运的推测都会成为区块链上永久的一环。哪怕与未知时空的关系只是瞬间的,蔡国强希望用户能通过这件“治愈”的作品“向无限的自然和历史中借力”,思索何以对个人与社会的历程做出积极的改变。

他表示NFT对自己艺术的影响尚待时日才能见分晓。但让他感到兴奋的是NFT作为另一个世界载体的潜力。他说自己至今的创作很大程度上受现实条件所限,无论是关乎材料,还是政治与经济的架构。但虚拟的世界有另一番的现实,可以让他打破许多既有的创作中的制约,进行全新的尝试。刚开始理解数字艺术的时候,他感到很费力。但他发现对于他的女儿而言,这无非就是日常的一部分。她们成长在电脑游戏里,生活在社交媒体的平台上,既能区分现实与虚拟世界,又能将二者无缝地衔接。此外,NFT能让观众欣赏并收藏他创作中的过程性与表演性。在这虚拟的世界里,也许火药终不会有灰飞烟灭的时刻,也许烟花可以被一次次地燃放,直至永恒。

艺术创作对于蔡国强而言,从不是单向的,更像是一番对谈。

以《还未淹没的峡谷》进入新的一年的蔡国强展现出对生命更深切的思考。过去几年世界与家庭的伤逝让他感慨命运的短暂与无常,却也让他更执着地相信亘古的灵性。他创作的步骤也顺应着自然与历史的规律。若需最终完成《被淹没的峡谷》,毁灭是重生的前提。将峡谷湮没的死水,或也是另一番生命之水,把过去的记忆封存,成就新的璀璨宝石般的美好。在挽歌中,我们赞叹自然的壮阔,生命的循环,文明的韧劲。艺术创作对于蔡国强从不是单向的,而总是一番对谈。以画布或镜面,以火药与熏香,从实体世界到虚拟世界,他不断与过去的自己,与故人,与历史,与环境,与未见未知的时空展开对话。他无比珍惜过往,却总是在一次次爆破时,带我们进入一个个前所未及之地。

「艺在人为Artist-Made」EP.01 蔡国强《还未淹没的峡谷》

一件艺术品的诞生,和创作它的人。

用看得见的东西,去描绘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艺在人为 Artist-Made」

by《Life and Arts集锦》

摄影师 蔡文悠

撰文 赵文睿

视频摄像师 Jabari Canada

策划 Max Li 、吴亦飞

编辑 张弓准

制片 王小绿

剪辑 万妍

视觉 enkit

排版 lilili

原标题:《蔡国强:创作即是毁灭,毁灭乃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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