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红领巾乐队: 一帮超级乐手们组了个“应试摇滚”的局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8-06-07 20:38
来源:澎湃新闻

第一次听说“红领巾”这支乐队是采访五条人的上一张专辑《广东姑娘》,邓博宇担任录制和巡演鼓手。“我还有支乐队过几天有演出,来听听呗。”

真正听到他们的现场是在去年的内耳音乐节。在600张套票售罄的对的场合,红领巾是一众登台者中最大的惊喜。

第一次听,很难摸准他们的风格。爵士、迷幻、噪音、实验、即兴、金属都有,还有民族的东西,编制是纯器乐无人声。密度和信息量巨大,细节又处理得细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能酣畅得一听到底。

吉他手李星、管乐老丹和鼓手邓博宇三个来自中国北方的男人有多年交情。他们一度像超级乐手,哪里有有点意思的世界音乐、即兴音乐项目就去参加。

红领巾乐队

还有一位当年与他们合作过也交情甚笃的音乐人叫海青,和李星、邓博宇一样也来自内蒙古(老丹是丹东人)。去年海青的首张个人专辑《肉蛋蛋》请红领巾的三位老友担任主要乐队成员,38岁才出首专,一出手就是杰作。

可以把海青看作一支叫“海青”的前卫摇滚乐队,有蒙古音乐的旋律痕迹和海青对人世的思考。词曲愈简朴,器乐愈精彩。李星是专辑的制作人,他的作业比很多音乐人有更强的理性色彩。他曾在采访中试着简析编曲意图:“《肉蛋蛋》这首歌里我做了时间线塑造创世过程,中间的‘孕育’使用了序列似的平行移调,后半段肉蛋蛋出世则用 Grunge 似的张力来表现,出生即地狱。专辑中相似的思考有很多。”

三位成员的音乐角色并无固定,创作自由,每个人把动机给到李星之后由他把吉他部分编曲,然后录demo发给大家。再由老丹确定使用什么音色的乐器,邓博宇编排节奏。

最近他们低调地在摩登天空旗下厂牌BADHEAD发布了新专辑《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专辑录制用了两天,排练得也不多。却也不是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前期还是花了不少功夫用在确定主题,商量每首歌用什么方法和声场感觉。

当初红领巾的成员们离开世界音乐和实验音乐的场景,是因为找不到“民族文化里老的、古典的东西与现代声音语境之间的桥梁”。而在这支乐队,他们可以自由地往里面添加一切经历过的、学习的、被告知的、不管好的坏的东西,甚至还有幽默,他们管这个叫“应试摇滚”。

《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撒谎》

专辑五首长曲,是一部没有文字的个人/集体成长史。相比专辑名字,最后一首《畸形秀》对之的形容似乎更贴切。本来想请他们用文字解释一下每首作品,后来作罢。尽管听起来像金属制品的废墟场般凛冽又让人胆寒,但因为空间和情绪的完整,因此不用文字,这个世界也是闪闪发光的。

问题是,他们实在很小众。去年内耳演出后,在合肥看过他们演出的乐评人邱大立在朋友圈感慨:“红领巾去年合肥站,创造了三个成员演给三个观众的中国Live house新票房记录。今天,他们面对的是600张套票的新行情。中国摇滚是否真的膨胀了200倍?看来需要更多、更猛的噪音!”

大立赤心侠胆,但市场远比3VS600复杂得多,和宣传以及天时地利都相关。然而无论流行的风向怎么转,从城市民谣、Hip-hop到电子,红领巾做的音乐总归是小众,更多更猛的噪音解决不了问题。但不妨去听听看,唯一需要的只是比听别的音乐更多的专注。

澎湃新闻:为什么会觉得世界音乐和实验音乐“假大空,是强加的概念而非与生活处境相关”?更多是音乐类型本身的问题还是处境的问题?

红领巾:这就像太监去了阿姆斯特丹,你无法找到民族文化里老的、古典的东西与现在声音语境上的桥梁,所有的强加都会变成一种标榜、居心、自以为义。民间有好的东西,带耳朵去听就够了。

澎湃新闻:红领巾开始于2014年底李星和老丹的噪音即兴二重奏《殺殺殺》,这样的声音是怎么找到和确立的?从这张专辑到现在,你们做过什么重要的调整吗?

红领巾:就是常规乐器,想着怎样发出不常规的音色,低保真录音也符合当时的情绪表达,现在回头听比较独特的是两个乐器在一起的声场感觉。当时一些概念会在意识中生长,我们一直在做调整和变化,下张专辑又会完全不一样。

澎湃新闻:有过做世界音乐的经历,加上老丹的专业是竹笛,应该对传统乐器的音色产生过兴趣。后来为什么会转向现在的以电声乐器为主框架?

红领巾:主要是表达自己,用什么乐器不重要,给我们些石头、布、木头演奏出来也还是红领巾。只是受西方现代音乐影响多,用电声乐器更擅长,你在里面也能捕捉到民间的影子。

澎湃新闻:和传统三大件的配置相比,贝司被管乐取代,总体声音上的高频更多,这是你们要的效果吗?在编排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红领巾:乐器的音色都会考虑低音频段。有些歌李星会用一把中音吉他来填补低频,现场演出吉他会输出两路到吉他音箱和贝司音箱。我们没有做持续重复的节奏律动段落,所以贝司没有特别考虑。

澎湃新闻:老丹在专辑里面用了萨克斯、竹笛和唢呐,具体到在何处使用哪一种,是直觉还是有长期以来形成的定式?

红领巾:没有具体的定格,大部分是按照李星吉他demo的感觉来添加,也可以说是直觉。

李星

澎湃新闻:你们都喜欢迷幻摇滚和噪音吗?为什么喜欢,是因为广度、自由度、背后的文化,还是一些曲式规则?

红领巾:就是把印象里的,受过影响的声音全部捏在一起,新专辑里能听到爵士乐的曲式和结构,前卫摇滚的配合与节奏,迷幻噪音的声场,自由即兴的挑逗,激流金属的热血等等。

澎湃新闻:李星和小宇有过系统学习爵士乐的经历,爵士教会你们什么,放开手脚、一种方式?

红领巾:聆听和即兴。

澎湃新闻:录制时对录音室的要求高吗?录音室和现场演奏有什么不同?

红领巾:三人能同期录音就可以。但是比较担心录音师如果是保守的、经验的,那比较难沟通。在录音室会过于冷静与理智,缺少现场演奏的情感连贯和空间不确定性。

澎湃新闻:主题段落和即兴部分的比例大致是多少?都以情绪为导向吗?

红领巾:主题1/3、即兴2/3。以主题的空间延续和情绪为向导。

澎湃新闻:对没经过训练的听者来说,你们音乐里大量的信息处理起来已很困难,很难把握住整首曲子的结构。实际上它们有遵循的结构吗?

红领巾:不需要处理,只需要多听,都是有迹可循,没有什么是新的东西。

邓博宇

澎湃新闻:认可每遍演奏都不一样的哲学,和精心打磨力求完美的哲学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即兴的哲学,和反复排练至产生况味也是很不一样的。三位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前一种哲学的,为什么?

红领巾:就是自由是什么,绝对的自由是否又是另一种捆绑。尽量不重复自己,警觉,每一个作品都提出问题。

澎湃新闻:这种哲学会影响到生活的其它方面吗?

红领巾:会有影响,但在生活里相对保守很多。

澎湃新闻:第三首《海上耗子》的空间感比其它四首都空旷,器乐的感觉也更复古,放在中间的感觉就像穿过甬道抵达的大厅。它的位置,演绎的方式是有意为之的吗?

红领巾:这首主题和即兴做了极大反差,即兴部分在情绪上做了极度的克制。你可以理解成一只肥头大耳、作恶多端的耗子在粘鼠板上被扔到海上漂流产生幻觉的故事,再加点“乡下宁册污开头硬”的意思。

老丹

澎湃新闻:专辑插画用了王宁德的作品,因缘是什么?钝重色块构成的图画,和你们的音乐是相似还是互补?

红领巾:使用王宁德的作品是因为张晓舟的推荐。王宁德的创作手法和素材使用跟红领巾很相似,用相对轻松有趣的手法说了很严肃的事情。

澎湃新闻:国内的即兴器乐场景并不发达,你们会有身处贫瘠中的压抑感吗?

红领巾:这类型音乐在国外也不景气,其实是有些私密的像音乐家自己同自己的对话,乐迷会聆听的就会打开另一扇门。压抑感是来自生活,钱花光的时候会压抑。

澎湃新闻:对于参加别人的乐队担任乐手,或者作为他人制作人的心态,是渐趋开放还是越来越挑剔?

红领巾:有些矛盾,很想开放却发现越来越挑剔。看成工作的话,合作起来大家都会专业些,掺杂过多个人感情就容易失控。

澎湃新闻:除了红领巾,三位各自还有什么音乐计划?红领巾的容量有多大,够放进你们的大部分想法吗?

红领巾:每个人都不断有自己的作品计划在进行,也会跟不同领域艺术家合作,这些都会丰富红领巾的体量。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