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展细读|浓缩的欧洲油画史(上)

2023-02-06 16:02
未知

原创 上海博物馆 上海博物馆

2023年1月17日至5月7日,上海博物馆首度联手英国国家美术馆,推出“对话世界”文物艺术大展系列的第二个展览——“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展览通过52件大师杰作,为观众奉上一场视觉盛宴,讲述欧洲绘画的故事。

漫步展厅,眼前呈现的仿佛是一片欧洲油画史的缩影。展览第一至第五单元,主要展现了从早期文艺复兴至巴洛克时期(15世纪至17世纪)的绘画作品。那么绘画是如何成为艺术的?欧洲油画的技法从何而来?当时艺术行业的生产模式又是怎样?透过作品,亲近艺术史,本期我们将与大家一起细读欣赏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前五单元的内容。

欧洲早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就有类似于今日的绘画艺术,但岁月悠远,盛况难以悉知。今人所熟悉的欧洲绘画传统,兴起于15-16世纪的意大利及欧洲北方。这一时期艺术家开始为公众所瞩目,出现了艺术收藏,有人撰写画论和艺术家传记,欧洲最早的美术学院也应运而生,简而言之,绘画开始从手艺转变为艺术。

图为《艺苑名人传》1568年版本封面。《艺苑名人传》是由16世纪意大利画家、建筑家瓦萨里(Giorgio Vasari)所著,该书讲述了260多位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杰出艺术家的生平及重要作品,被认为是西方艺术史上第一本重要著作。

By Giorgio Vasari, Public Domain.

伴随着艺术的觉醒,绘画技术突飞猛进,油画逐渐取代坦培拉(即蛋彩画,Tempera)成为优势画种,速写也首次被艺术家用来记录灵感,这时期有许多艺术家投入到对透视和解剖的研究中,迫不及待地把新知识用于创作。就在短短的两三百年间,欧洲社会对绘画的态度、画家的精神风貌以及绘画技术都发生了惊人的改变,后世怀着敬畏之心把这一时期称为“文艺复兴”(Renaissance),是不无道理的。

在本次展览第一单元中,波提切利、梅西那等画家展现了15世纪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的生机勃勃。若对比梅西那《书房中的圣哲罗姆》与前代画作,不难看出经过15世纪大师们的努力,两个绘画问题已经得到了开创性的解决。首先是单个人物的造型问题,即怎么把一个人物画得浑圆立体、有呼吸、有质感;然后是画面空间问题,即怎么把人物与背景之间的关系画得令人信服的问题。

《书房中的圣哲罗姆》安托内罗·达·梅西那

约1475年,石灰板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文艺复兴时期的大量画作都是依附于建筑和器物的壁画、祭坛画等,能来到中国观众面前的架上绘画杰作尚属少数,其基材是木板与画布兼用,技法是坦培拉与油画兼用,这一时期是坦培拉技法最为辉煌的时期,也是坦培拉向油画过渡的时期。

坦培拉技法是主要以蛋黄加水作为媒介剂来调和颜料的一种作画技法,它色彩透明,干燥后坚固稳定,很适合湿壁画(Fresco)的要求,但由于干燥速度太快,使用时难以调色,只能通过往单一颜色中调白、调黑来控制明度的变化,像素描排线那样描绘,逐笔依次形成明暗过渡的素描关系。这种技法在佛罗伦萨有很强的传统,由于它天然倾向于用素描和线条来建构画面,因此佛罗伦萨画派也被称为“素描派”。

《圣泽诺比乌斯的三个奇迹》

桑德罗·波提切利

约1500年,木板蛋彩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油画是以油作为媒介来调和颜料的作画技法,用于罩染和厚涂均合适,且干燥速度适当,便于调色,经得住反复修改和塑造。油画是北方的传统技法,本次参展的戈塞特、昆廷·马西斯等北方大师都用油画技法,他们的作品往往色彩饱满,刻画精细,对皮毛、布料、砖石等材料的质感表现也属一流。

《年轻公主(丹麦多萝西娅?)》

扬·戈塞特

约1530-1532年,橡木板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宝座上的圣母子和四位天使》

昆廷·马西斯

约1506-1509年,橡木板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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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自15世纪中期以后,意大利画家为了拓展坦培拉的表现力,普遍在坦培拉底色之上罩染油性色层,发展出坦培拉与油画技术相结合的技法。当时威尼斯与北方画家接触较密切,是南方最喜欢布面油画的地区,威尼斯画派的代表人物提香、丁托列托等强调肌肤色彩的生动感,对轮廓线和服饰进行虚实处理,也开始注意笔触的表现力,形成了与讲求素描的佛罗伦萨派不同的艺术取向,被称为“色彩派”,两派艺术取向不同,由此开启了持续至19世纪的素描与色彩之争。

《女子肖像》

提香

约1510-1512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文森佐·莫罗西尼的肖像》

雅各布·丁托列托

约1575-1580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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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艺复兴社会的普遍观念中,艺术家仍保留着手艺人的大部分特点。当时展览、拍卖等艺术市场机制还没有出现,艺术家的主要行业模式是委托订制(Commission),即先由委托人(Patron)提出要求,画家再根据要求完成画作。画家多半是本地行会的注册师傅,他组建自己的作坊,招收学徒作为助手。学徒平日里磨制颜料,熬胶放稿,从事各种杂务,也练习作画,他们的目标是有朝一日也成为独立行业的师傅。作坊既是生产单位,也是教学单位,大型绘画尤其依赖学徒的协助,最终交付的作品,有些只有关键部分是师傅亲笔所作,其他部分常常交由学徒完成。观念转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16世纪开始,大约经过三百年的时间,作坊师傅变成了画室里单打独斗的艺术家,不过委托订制从未消失。在15世纪大师的作坊里,走出了文艺复兴盛期的诸位巨匠。米开朗基罗出自吉兰达约的作坊;拉斐尔出自佩鲁吉诺的作坊;提香出自乔瓦尼·贝利尼的作坊。

滑动看看文艺复兴的艺术作坊里大家都在做些什么

《油画的制作》,史特拉丹奴斯,约1596年,版画,美国库珀·休伊特国立设计博物馆藏

16世纪,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先后前往罗马,为天主教世界最大的委托人、拥有最重要古典雕刻收藏的教皇工作。本次展出的拉斐尔《圣母子与施洗者圣约翰(加瓦圣母)》,大约作于他到达罗马不久后,当时他正处于风格转变的关头,在随后几年中他以稳健有力、和谐典雅的新风格完成了签字厅(Stanza della Segnatura)壁画,成为照耀百代的艺术伟迹。

《圣母子与施洗者圣约翰(加瓦圣母)》

拉斐尔

约1510-1511年,木板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签字厅一角,著名的壁画《雅典学院》即出自其中。

17世纪的艺术家面对文艺复兴的巨大遗产,也面对着天主教和新教分裂的欧洲。意大利已经成为欧洲艺术的中心,法国和西班牙王室很久以来就礼聘意大利艺术家服务于自己的宫廷,两国的年轻艺术家也把游学意大利看作成才的必由之路。

普桑毕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罗马度过,他虽是法国人,却只有待在意大利的古典废墟中才觉得回到了家,他是17世纪古典主义和素描派的代表人物,他的画有种永恒的秩序感,得到后印象主义大师塞尚的盛赞。

《酒神的养育》 尼古拉·普桑

约1628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另一位人称“克劳德·洛兰”的法国人同样以意大利为家,他是风景画发展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探索过户外作画,还把废墟引入画中,他擅长用晨曦和落霞赋予画面一层滤镜般的色调,“克劳德式的风景”成了一个特定的审美意象,强烈地影响了18世纪的英国美学。

《圣乌苏拉登船的海港》 克劳德

1641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17世纪北方新教地区的艺术家失去了天主教会的大宗订件,一部分画家离开本地前往国外,鲁本斯的学生凡·代克即在英国为朝臣贵族画肖像。刚刚独立的荷兰共和国是这旧世界中的新国家,在那里,新的委托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风景、静物、室内景和风俗画等新题材。17世纪,布面油画取代木板坦培拉成为具有统治地位的画种,正是在这个世纪里,荷兰最具有影响的画家伦勃朗与鲁本斯、委拉斯贵兹一道,发扬了油画笔触的表现力,完善了油画语言的武库。

委拉斯贵兹以“直接画法”出名,所谓直接画法就是彻底抛弃三百年来的坦培拉底色,用纯粹的油画颜料直接作画,他第一个这样做,使得油画完全摆脱了坦培拉。委拉斯贵兹在画家生涯的各个时期用过不同画法,他四十多岁效力于西班牙费利佩四世宫廷时,用直接画法画了一批名作,包括本次参展的《费尔南多总主教像》。此画以黑红两个大色块衬托出人物的面容,摒弃精致的线条,略去服饰和衬布的细部,痛快地画出而不是制作出主教的神情,潇洒的笔触留在画面上,成为欣赏的对象。

《费尔南多总主教肖像》

迭戈·委拉斯贵兹

1640-1645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伦勃朗是整个绘画史上最杰出的肖像画家之一,他年轻时候有过一段称心岁月,中年迭遭变故,晚岁贫病交加,人们相信他的苦难经历给他的肖像画注入了忧患和深沉。他一生留下多幅自画像,本次参展的《63岁的自画像》以强烈的光影对比突出面容,用阔大的笔触和厚涂法(Impasto),寥寥数笔便塑造出结实的块面。其利用光影对比来建构画面的手法,可以通过卡拉瓦乔,追溯到莱奥纳尔多·达·芬奇的明暗法(Chiaroscuro)。

《63岁的自画像》

伦勃朗

1669年,布面油画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16世纪威尼斯画派的画家就意识到笔触的表现力,但直到伦勃朗和委拉斯贵兹的时代,笔触才广泛为画家所接受。笔触的模糊性有时比清晰的刻画更有余味,它什么都不像,却又什么都像,它调动观众的想象参与到欣赏中去,补充画家实际上并没有画出的东西。这是一种高超的艺术手法,优秀的文学家也都知道怎么用。除此之外,有意识地把笔触留在画面上,留下作画过程的痕迹,承认这是一幅画而非画中所描绘的现实,让观众体验艺术与现实之间的来回转换——这种态度使绘画超越了再现而成为表现。绘画语言本身成为欣赏对象,这正是艺术成为艺术的关键所在。

下期我们将继续细读珍藏展第六至第八单元部分,敬请期待。

*本文选编自《欧洲油画五百年: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简介》,有删节。作者:万木春(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原文刊于上海博物馆编,《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23年。

“对话世界”文物艺术系列大展系列

《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集》

上海博物馆 编

图录为英国国家美术馆指定独家销售商

特展图录收录了本次展览全部52件作品,每件配有精美图片和作品介绍,更有两篇中英专家文章,分别对英国国家美术馆的收藏史和本次展览做了详细的介绍。

编辑丨李宏洁

初审丨褚馨、石维尘

终审丨汤世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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