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十条”满月|四位专家共论:要监测毒株、“压峰”和保障药物
“要把脆弱地区、脆弱人群保护起来”。
1月7日,防疫“新十条”届满一月,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不同专家都认为,加快引入、研发和审批上市有效的抗病毒药物、长效的疫苗,以及保护脆弱人群是接下来防疫的重点。
7日,也是春运首日,据交通运输部副部长徐成光此前介绍,初步研判,今年春运期间客流总量约为20.95亿人次,比去年同期增长99.5%。
目前,一些城市度过感染高峰,还有许多地区正在“爬坡”,或在艰难面对“重症”高峰。在病毒学家陆蒙吉看来,春运将对农村等防疫脆弱地区带来巨大冲击,因此亟需控制人流“压峰”,与此同时,要加快培训社区医生,识别高危人群并及时给服抗病毒药物,以减少重症发生。
“治本的药物才能够真正阻止病情发展”,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院长卢洪洲认为,有效的抗病毒治疗药物非常重要。行政法学者沈岿则建议,“在人命关天的紧急形势下,采取应急流程,保障有效药物进口”。
“监测”也是受访专家提到的关键词。“我们要掌握第一手的资料,否则做出来的判断是不精确的”,陆蒙吉呼吁监控感染情况和毒株变异动向。卢洪洲也认为,接下来有必要对病毒的致病性做更严密的监测。
“这个疾病的防控非常困难,要从科学性的角度重新来判断,理性地来判断。” 流行病学专家姜庆五说。
以下是澎湃新闻对病毒学家、德国埃森大学教授陆蒙吉,美国微生物科学院院士、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院长卢洪洲,流行病学专家、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姜庆五,和行政法学者、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沈岿等人的采访。
“医疗资源储备,人员培训等工作要早做”
澎湃新闻:就你的观察,这一个月来,有哪些问题显现出来是需要关注的?
陆蒙吉:我们前面一直提倡要进行医疗资源储备,就是指药品。现在治疗新冠相关疾病需要的药,一个是抗病毒药,一个是一般对症的药,最基本的就是退烧,咳嗽,鼻塞这些。另外要进一步治疗的话,就是氧气,现在一些地方还比较缺。
第二个就是人员培训问题。像对社区医生培训如何使用抗病毒药,这个工作应该早做。
张文宏教授讲得很清楚,社区在黄金72小时内,必须要采取行动。首先一点,你要去监控,进行风险评估,这个人的年龄、身体状态、基础疾病情况,感染以后的身体状况,有没有高烧,肺的情况,有没有发生肺炎……然后做出一个比较合理的决策,要不要对他投入抗病毒药。这个工作都是需要前面进行培训的。
假如发现有些人指标都不好的话,肯定要开始用药。Paxlovid在感染以后第二天到第五天用才有用,不然的话没有意义。
现在基本的判断,都有很清楚的指南,应该怎么做,像社区医生也是可以掌握的。有些用药以后还不能够阻止重症发生的,再送到医院去。
大部分情况,在社区肯定是可以解决掉的。很多农村地区疫情还在发展之中,现在还来得及,这个工作要去做,需要政府来投入。
上海闵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给患者问诊开药。
另外,疫苗接种率有必要提高,包括最后一点,我从前年开始一直讲的,一定要进行全民教育,把我们现在的知识要传授给大众,让大众能够做出一个比较好的判断。
卢洪洲:我觉得要让老百姓知道新冠可以引起肺炎,尽管青壮年症状比较轻,但是老年人、肿瘤病人,有基础疾病的人群还很可能出现重症肺炎,有生命危险。所以感染以后,需要使用有效的抗病毒治疗药物,阻止病人发展为重症。
现在病房里面有这么多的重症病人,如果他们起病后,家属第一时间能够意识到这个病人有可能发展为重症,给他口服五天药,就不至于发展到重症——我说的这个药物,一定是真正的抗新冠病毒的药物,现在我们很多宣传用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降低体温,缓解症状,那个是治标不治本,治本的药物才能够真正阻止病情发展。
而老年人、有基础疾病的人,最佳的用药时间是感染后的第一个礼拜,等到第二个礼拜、第三个礼拜,他发展为重症,再用这些抗病药物效果会差很多,一旦出现呼吸衰竭,多器官功能衰竭,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第一时间给他用上对应治疗新冠病毒感染,抗病毒的治疗药物,非常关键。
此外,我们如果能够早点接种疫苗,即使不能够完全避免感染,也可以减轻症状。三个月之内接种过(新冠)疫苗的有一些感染者没有出现典型症状,是因为疫苗的保护作用。而这一波疫情,我们大多数人的疫苗接种时间已经超过了三个月,免疫保护作用已经失去了,所以重症病人多了,大家都有症状了,两者是有关系的。
澎湃新闻:这一波疫情下来,你觉得有可以总结的经验吗?
姜庆五:我觉得疫苗的效果需要科学家好好地评估,要把最好的药物和疫苗给到民众,尤其是把年纪大的、有基础疾病的人保护起来。
我们这一回,一些药物没有组织好、准备好,造成抢购,要吸取经验教训,不能把这个事情光看做民众的抢购行为,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渠道来改善,也学习国际上疫情来了药物流通的情况。
比如说辉瑞的专门治疗新冠的药物(Paxlovid),在中国香港,以及日本、英国、美国等地区,如果感染者年纪比较大、出现持续高烧、有一些基础病、慢性病,可以通过家庭医生,社区医生开这款药,病人拿着适当的证件到药房领药,所以医院的压力相对缓和一点。
Paxlovid 视觉中国 图
如果这个药的副作用是在可控制的情况下,供应可以放开一点,不要限制很紧。如果高风险人群一开始就能拿到最好的药,我觉得会减缓重症的情况。
其次,有些公共场所的防护措施我觉得还可以保留,比如说公共交通上要强调戴好口罩,做好个人的防护。我们一定要经过这样的过程,社会才能真正的放开。
建议采取应急流程,保障有效药物进口
澎湃新闻:目前国内还处于防疫转型期,短期内发热门诊、急诊、重症等科室医疗资源紧张,用于新冠治疗的抗病毒药物也存在抢购或代购高价药、仿制药的情况,你觉得政府层面可以采取哪些举措,有利于改善当前的情况?
沈岿:同这个问题直接相关的法律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以下简称《药品管理法》)。总体上,我认为政府应该监督和保障药物的合法进口、合法生产、合法供应以及合法使用。
在这样的一个大的指导方针之下,具体来讲,我认为有几点是需要注意的。第一,保障有效药物的进口,在人命关天的紧急形势下,应该对药物进口采取相应的应急流程。
第二,在药物供应紧缺的情况下,一方面,政府应与国内外的企业沟通和联系,加强进口、生产和供应;另一方面,政府对于民间的抢购代购应当予以适度的宽容,但不是无底线的宽容,还是要适当地进行监管,预防出现假药、劣质药物的风险。
第三,目前就医非常困难,我觉得可以通过网上问诊方式来加强指导。因为一方面政府也希望轻症尽量不要去医院,避免挤兑医疗资源;而一方面,民众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网络问诊(电话或视频)可以让患者本人、患者家属、养老机构等都获得专业人士的指导。
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我从微信群中了解到,有个群友的家中老人在养老院,老人肺部出现了白点,但是因为抗原试剂紧缺,没办法检测是新冠感染,还是冬季的肺炎发作。在这种情况下,养老院的护理人员也不清楚该用什么药,只能询问家属的意见要不要打抗生素。但家属不是专业人士,在群里问医生朋友,也很难得到明确的指示。我相信这不是简单的个例,在一定范围是普遍存在的。
第四,要坚决打击哄抬价格等药品价格违法行为,这个在《药品管理法》第84条有明确的规定。
澎湃新闻:你此前提到必须首要关注脆弱人群的健康安全问题,具体有什么建议吗?
沈岿:第一,要加强对脆弱人群的统计,有针对性地保证供应。比如说抗原试剂、药物的供应,也许对于青壮年者和脆弱人群可以有不同的调配。在清零政策实行的时候,政府动用基层的力量,对脆弱人群进行统计,为独居老人提供生活必需品等。到了防疫转型期间,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社区可以通过微信、电话、上门等方式及时知道脆弱人群的一些需求。只有统计作为一个基础,才能够更好地调配有限资源。
2022年12月22日,山东枣庄,山亭区徐庄镇流动医疗救治小分队在米山顶村向村民免费发放退烧药。视觉中国 图
第二,要保障脆弱人群购买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需要注意孤寡老人。我曾经在美国疫情特别严重的时候,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因为当时的商品供应比较紧张,有的商场就采取一些措施,规定8点到9点只让老人进来购物,9点以后其他的顾客才能够进去。我也看到商场里有许多代购人员,相当于我们这边的快递。我觉得这些都是很有效的照顾脆弱人群的方式。
第三,要保障对脆弱人群的医疗问诊。怎么能够保证脆弱人群的医疗问诊,在疫情暴发时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尤其是,他们一开始可能是轻症,如果采取措施不当,很有可能会转变为重症。我看到张文宏医生提到黄金72小时是非常重要的,怎么让脆弱人群在黄金72小时内得到及时的医疗问诊,包括但不限于通过上面所说的网络问诊,我觉得是需要认真考虑和对待的。
人口大规模流动对农村地区的冲击巨大
澎湃新闻:目前防疫主要面临的挑战是什么?
陆蒙吉:现在所有的挑战都存在,一个是医院门诊,很多人说门诊数量降低。但像春运这样大的人流,肯定要增加感染人数,这里边就会有一部分人需要就医,可能门诊也会排队,而且不单是在上海排,会在郊区排队,在农村排队。
2022年12月15日下午,广州番禺区石楼镇社区服务中心发热诊室门口。澎湃新闻记者 陈绪厚 图
目前在大城市,重症人数正在爬峰,很难预测爬到什么样的高度才能停止。1月6日发布了一个数据,春运客运总量要达到20亿人次,20个亿代表了疫情一个非常大的冲击波。
要干预的话就应该控制人流,这是非常重要的、基本的。当然,抗病毒药这些医疗储备要投放,这个有共识。
我们可以在很多环节上进行缓解,但是最重要的,要从源头(人流)上去管理,否则后面产生的病人数量是源源不断的。
澎湃新闻:人口大规模流动,你认为会给防疫带来怎样的压力?
陆蒙吉:就是感染人数增加,而且会在目前疫情还没有展开非常强烈的地方,特别是一些农村地区,会展开加剧传播。这些地区的医疗资源可能比大城市缺乏,它造成的后果我们现在还是无法估计,也不愿意去想象的。
我觉得现在很多人对这个问题可能还没有认识。我昨天看到一个报道,有地方政府号召非必要不返乡,底下(评论)都是“我是非必要,但是我要回乡”,他可能不了解医院里面现在的情况。
这种规模的感染可能对农村、对老人会造成很大打击,他可能长久不能再参与社会活动,不能给你照顾小孩子,需要年轻人照顾。
这个数量是很庞大的,你想想对我们国家整个的健康压力是多大。
澎湃新闻:对于春运期间的防疫,你有哪些提示?
沈岿:今年春运与前两年不同的是,以往清零政策下整体的环境基本是“干净”的,绝大部分人不是病毒携带者,只有很少的人携带病毒。大家相对比较放松。现在相当于说病毒随处可在,传染病毒的可能性毫无疑问比以前更强了,要更加引起防范。
第一,政府可以倡议,但是并不强求,春节期间减少外出。当然,这种倡议是要有一些理由的,比如说可以减少传播规模的扩大,减少对家里老人的传染风险等。
第二,应该要求公共交通工具的使用者佩戴口罩,尽管有的人已经阳康了,觉得自己不会再传染了,但是我觉得政府还是应该提出要求。戴口罩不仅是照顾自己,也是照顾他人。
第三,我曾经在国际旅行时,见有国际航班给每名乘客发一小包消毒湿纸巾。一般的乘客坐下来之前,会把自己的桌子、椅子、安全带等都擦一遍。我觉得政府其实也可以要求铁路公司和航空公司继续坚持消毒处理,并考虑给乘客提供消毒湿纸巾,一旦提供了,大家就会想到对自己的乘坐空间还可以做相应的消毒。
第四,增加清洗和消毒公共卫生间的频次。
我觉得这些措施并不能够完全防止疫情的传播,只能是尽可能地减少高载量病毒的传播和减少传染的可能性。
XBB是否会成为优势毒株,尚待时间检验
澎湃新闻:现在美国流行的毒株XBB,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它?
陆蒙吉:现在的研究就是说,它确实是有一定的免疫逃逸率,可能会成为优势毒株,但是在美国,它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XBB现在主要是在东部传播,是不是会在美国全面展开。可能性有,但是我们所有研究这些优势毒株的,都是一个历史性的回顾,很难说就是它。
之前也有很多看着会成为优势毒株的,最后在全球没有流传。比如阿尔法没有全球流行,伽马主要局限在巴西或者秘鲁,它确实有一定传播的广度,但是对在欧洲的影响相对来说比较小。
所以XBB是不是会成为全球优势株,这个我们不清楚。但是你不能排除它。
假如它已经在国内出现,很多人问,会不会造成二次感染?我说不是二次感染,因为我们现在有很大的人群还没有感染过。它假如跟BA.5、BF.7竞争有一定优势,能够取代它的话,我们接下来几个星期看到的,可能就是XBB的疫情。
如果没有及时监测,未来风险是非常大的。因为全球不光有这几个毒株,它们的动态变化非常大,随时可能会发现一些新的毒株,在局部突然有一个非常大的扩散。
具体在中国到底是哪一个毒株后面继续流传,必须要经过比较系统的监控才知道。目前普遍认为XBB毒株的致病性没有增加,但是随着感染例数增加的话,大家会得到更准确的答案。
“要压峰,要监测感染情况和毒株变异”
澎湃新闻:你认为下一阶段防疫的重点是什么,有哪些建议?
陆蒙吉:重点还是要缓慢整个感染过程。目前国内感染波在一部分地方可能逐渐在消退,但是重症波在很多地方还在爬坡。(像德国)在感染爬坡的情况下,都会收紧政策——不做的话,波就会越扩越大。
我认为必须要压峰。压峰就是要进行人流的管理,阳性病人要继续进行检测,我们现在一般采用的就是抗原检测,及时隔离阳性患者,通过这样来减缓传播速度。
目前很多人认为有些地方已经过峰了,对于有些居住密度比较高的城区,可能现在确实已经过关了,但是对非城市中心的或者是农村地区,它的感染程度远远没到过峰的时候。所以在其他这些地区,疫情继续发展的话,现在大医院已经满员了,很多病人找不到床位,可能造成巨大的额外伤亡。这是在公共卫生管理中间不应该出现的,而且我们是有可能避免的。
最重要的一点,我还是要呼吁,先把监测做起来,我们要掌握第一手具体的资料,否则不可能做任何的判断,或者做出来的判断也是模棱两可或者不精确的。越不精确,大家就越不好去做将来的一些计划。
而且现在是第一波,我们现在都在讨论第二波第三波的问题,(没有基础数据)它的预测就更困难。
先把监测做起来,一个是感染的情况,通过各种抽样调查的方法。现在各地的疾控中心有很多的检测点,可以通过检测点来进行检查评估。另外一个是要监控有没有一些突变株。比如现在讨论很多的XBB的情况。
很多人说我们也做了检测,但是做的量非常少,这就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我们这方面信息掌握不足。
不确定性,是对整个长期经济行为一个最大的障碍,所以目前要恢复经济活力,首先一点,要让大家放心。
可能2023年是一个波动最厉害的年份。因为前面一直是封控,现在疫情才是真正在扩展,我们也知道了,整个疫情的波动性是非常强的。
卢洪洲: 第一,要严密监测病毒的变异,对病毒的致病性和传染性要做更严密的监测。
第二,没有接种疫苗的要尽快接种,已经接种过、超过很长时间的,要再接种其他的疫苗,效果才能好,比如说接种重组蛋白疫苗、腺病毒载体疫苗、多肽疫苗、mRNA疫苗等。
要靠科技力量,加快疫苗的研发和上市、加快治疗新冠的小分子药物的研发和上市,加快对mRNA疫苗、多肽疫苗、口服小分子药物的临床研究、新药上市的审批速度。
一定要研发更好的疫苗,更有效的疫苗、长效疫苗,像国产的小分子药物要大量地供应,因为国产的药物价格低廉、性价比高、有效,我们现在二期、三期临床研究,国产的小分子药物效果都很好,要加快审批,要有绿色通道。
澎湃新闻: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陆蒙吉:对于个人来讲的话,第一点,没有感染之前,你不应该去推动这个疫情,应该戴上口罩,保住社交距离,应该做清洁,做好个人防护措施。
另外一个就是免疫接种,我们还要继续提倡的,包括阳康以后,还能继续去做。因为随着时间过去,你的免疫力会降低,在一定的时间段内,你就必须要去打加强针。
感染了以后,假如身体比较好的话,也要遵守现在的一些基本原则,包括要测一下,注意自己有没有缺氧的情况。有很多的东西你要经过社区医生的指导,或者医院给你的一些支持,才能够克服。不要把病拖得很重了,再去治疗。很多人现在说我感觉身体很累,你就知道感染对身体还是有相当的冲击力的。
2022年12月31日晚,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松江院区内,医护人员在输液室内为患者提供医疗服务。 中新社记者 殷立勤 摄
“我们所做都是为了尽可能减少代价”
澎湃新闻:随着防疫重心的调整,你认为政府与民众应当怎样进行有效的“风险交流”?
沈岿:防疫转型期间,进行有效的风险交流,增进政府与民众之间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除了我之前曾经呼吁的公开、透明、坦诚的沟通与交流以外,也要注意风险交流与风险管理的适配性。如果风险管理不合法、不合理、不及时,再怎么沟通、交流,也可能是无济于事的。具体而言,有以下建议:
第一,在防疫转型期内,政府采取的措施要既合法又合乎情理。一则, 防疫转型期,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仍然是政府主导负责的公共卫生事件治理的头等大事,这跟我之前提出的政府部门不能过度退位、失位是一以贯之的。
二则,政府采取的措施是必须有法律依据的、在法律权限范围内的、按照法定程序作出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仍然是需要再三强调的。
三则,应该从情理上考虑政府监管的适当性。比如,之前提到,对于民间的药物抢购、代购行为,可以打击哄抬药品价格的行为,打击供应假药、劣质药物行为,但对于民间的抢购、代购行为还是要有一定的宽容。毕竟,转型前期准备不足,药物供应紧张是民众更为关切的事情。现在,经过了一个月,供应量慢慢加强了,药品需求也相对缓和。
第二,政府采取的措施要及时响应民众的需求。比如,《药品管理法》第3条规定:“药品管理应当以人民健康为中心,坚持风险管理、全程管控、社会共治的原则,建立科学、严格的监督管理制度,全面提升药品质量,保障药品的安全、有效、可及。”防疫转型初期,相应的抗原试剂、提前干预药物等的充分供应,就是民众的迫切需求。政府就必须竭尽全力保证药物的“可及”,若迟迟不能保证,也会影响通过风险交流增进信任的效用。
第三,政府要密切关注舆情,及时回应和交流公众关切的问题。民众可能会对政府采取的一些措施有不同的看法,甚至会有一些怀疑和质疑。其实,根据世界范围内的经验,几乎没有一个风险防范的措施是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或者同意的。这个时候,政府应当与民众加强公开、透明、坦诚的交流。
至于说到完全公开政府掌握的信息是否会引起民众恐慌的问题,我个人认为,首先,如果不涉及到国家安全等方面的信息,应该在相信民众承受能力的基础上尽可能公开,至少要让民众觉得他们切身感受到的东西跟政府发布的东西是基本一致的,或者即便有明显出入,也应该是有非常具有说服力的解释的。
其次,风险交流是有一些专业性较强的策略和方法的。据我了解,在国外,涉及传染病风险交流的,会有一些医学专家、心理学专家、公共政策专家等一同来商量应该怎么发布相关的信息?应该在什么范围内告知民众?怎样措辞能更好地让大家有信任,不至于过度解读等。这些都是需要有专业应对的。要么压制信息的自由流动或公开,要么完全把知道的所有内容不加任何整理、不加任何修辞、不考虑会给民众造成怎样的心理冲击地告诉大家,这是两个极端。
最后,我想说的是,要让每一个属于脆弱人群的人都能得到所有的保障,这是很难做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们无非是在做尽可能减少代价的工作。
澎湃新闻:从1月8号开始,新冠病毒调整为“乙类乙管”,接下来的防疫,我们应该关注哪些方面?
姜庆五:不要聚焦于新冠病毒管理从“甲类”调到“乙类”,要去想现在是“乙类乙管”我们该做什么事情。要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推翻以前原有的做法,重新思考防控策略。这个疾病的防控非常困难,不要拿着前面我们的思路来想后面的事情,要从科学性的角度重新来判断,理性地来判断。
我觉得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把它放到“丙类丙管”,流感是“丙类丙管”。因为新冠和流感的传播途径一样,传播的方式一样,就是病原体不一样。
经历了这一波疫情,我们要重新再思考如何应对下一个传播期。我觉得要把疫苗打好,把药物储备做好,要把它看成呼吸道传播疾病,关注它固有的一些规律。
有很多东西是科学的,今天我们不行,争取明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