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峰对话｜武汉专家谈社区医生培训重点：危重症治疗中如何用激素
·湖北省武汉市第五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龚子龙表示，一方面，全面放开之后脆弱人群失去保护，“裸露”在病毒面前，当然会导致病人增多。另一方面，公众需要克服恐慌和焦虑心理。建议大家，先自我判断，如果是轻症，家里又有药，就不需要扎堆去医院。
湖北省武汉市第五医院。“武汉市第五医院”微信公众号 图
国家卫健委12月26日发布公告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更名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并经国务院批准，自2023年1月8日起，解除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采取的《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甲类传染病预防、控制措施。
但属于医生的“战争”还未结束。
国家卫健委新冠疫情应对领导小组专家组组长梁万年12月27日表示，把新冠病毒感染从“乙类甲管”调整为“乙类乙管”，并不表示我们现在就完全回到了疫情前的状态，因为从全球来看，疫情仍然持续在全球流行，同时这种病毒变异的方向具有不确定性，还有很多未知。
据上观新闻报道，2022年12月24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东院发热门诊一天的接诊量为867人次，急诊科则高达1351人次。其中，120救护车送至急诊的患者有114位，这个数字是平时的5倍左右。
“武汉这轮疫情从12月9日开始逐渐爬坡往上走，应该很快也会达到重症高峰的拐点。”一位武汉三甲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12月26日告诉澎湃科技记者，近日每天接收病人超过300个，全院收治的危重症病人比例接近一半，最多的时候ICU团队一天要抢救20个病人。目前医院已经扩建重症病房，随着轻症病人入院五六天后陆续出院，医院压力能够得到一部分缓解。两周前大量阳性感染的医护，绝大部分已返岗。
“整体来说，主要是人口基数比较大，而且在短时间之内突然聚集到一起，所以就感觉冲击性很大，实际上重症和死亡率应该还是在预期范围内的。”上述医生说，死亡病例以高龄病人为主，具体病例数据每天都在监控并会上报疾控部门。
12月26日和27日，澎湃科技连续两天连线专访了湖北省武汉市第五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龚子龙。今年10月，他曾支援武汉市金银潭医院，观察到传染病医院对于患者分层、区域划分的先进经验。
龚子龙表示，武汉市正在迎来诊疗高峰，短期内就医压力较大。一方面，可以把一部分患者下沉到社区医院，建立医联体，让三甲医院和社区医院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医疗高峰期。另一方面，公众也要注意防护。
医生在照顾病人。“武汉市第五医院”微信公众号 图
【对话】
医院平均一天接收千名新冠患者
澎湃科技：最近医院情况如何？
龚子龙（湖北省武汉市第五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目前我们医院的5个内科还有发热门诊、急诊科全都在接诊新冠患者，一个诊室一天基本接诊100多个新冠患者，急诊一天的接诊量大概达到200~300人。总体来看医院现在平均一天接收1000名左右的患者。我们医院也成立了内科巡回组，具体来说，就是外科也收治新冠患者，外科大夫遇到问题，巡回组会商量解决。前几天武汉市还要求再开放6万张床位收治新冠患者，总体来看，患者确实是激增了。像我现在一天平均要看140余名病人，接受你的采访前刚结束接诊，一会还要去查房、会诊，我每天下班后都眼冒金星。
澎湃科技：患者大多情况如何？
龚子龙：我现在接触的也有发热患者，但是更多的是已经过了发热阶段，退烧4~5天以后还有症状的患者，因为症状未减轻，所以这些患者很多都有住院的诉求，因为现在医疗资源比较紧张，有些患者在各个医院寻找床位。其实就我接触的患者来看，大部分是轻症，用些药干预一下就好了，所以我最常说的一句话除了“及时就医”就是 “不要过于焦虑”。
澎湃科技：重症率和死亡率如何？
龚子龙：因为我在危重症科工作，所以重症和死亡率可能高一些。按照12月27日的数据，我们科室共有近70名患者，危重症患者有40余名。死亡也是每天都有的。重症和死亡主要集中在有基础疾病的人和老年人，因为基础疾病叠加新冠可能导致人体发生炎症因子风暴（细胞因子的过度反应，主要是人的免疫系统针对外界的病毒和感染的诱因，甚至部分药物，机体免疫系统过度反应），从而伤害到身体其他部位。
医疗高峰形成原因
澎湃科技：为何会形成医疗高峰？
龚子龙：一方面，全面放开之后脆弱人群失去保护，“裸露”在病毒面前，当然会导致病人增多，这无可避免。另一方面，公众需要克服恐慌和焦虑心理。当然，重症病人需要及时就医，但是很多年轻人以及轻症患者其实完全可以在家隔离，备点常用药，开窗通风，好好休息，这些都很重要，没必要一窝蜂往医院跑。首先，医院人满为患，排队时间过长，现在天冷，路上一不小心着凉还容易加重病情；其次，对于轻症，我们的措施也是开药，因为目前医疗资源紧张，只能把有限的资源用给最需要的人。所以我建议大家，先自我判断，如果是轻症，家里又有药，就不需要扎堆去医院。
澎湃科技：此次高峰和三年前相比如何？
龚子龙：虽然现在医疗压力也很大，但是和三年前相比，情况还是有所好转。从病情严重程度来说，三年前我们医院的死亡率要比现在高，这主要是因为病毒变异了，致病性减弱了，从应对方式来讲，我们也更从容了，毕竟这三年积累了很多经验，医生们基本心中有数，比如治疗手段、诊疗分级等，所以应对这场高峰，我们比三年前更有准备。
澎湃科技：有办法缓解高峰吗？
龚子龙：可以把一部分患者下沉到社区医院。当然社区医院压力也很大，承载了很多病患，所以我们也建立了医联体，让三甲医院和社区医院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医疗高峰期。像我们武汉市第五医院就和武汉市汉阳区社区医院结成了医联体，我已经给社区医生培训过几次了，而且我们也经常会视频会诊，12月25日我又和武汉市新民社区联合，下沉了6个病人，我们争取做到让患者在社区医院也能享受三甲医院的诊治水平。
另一方面，我之前在金银潭医院支援过，他们一直以来抗新冠的经验就比较丰富，加之本身就是专长于传染病治疗的医院，所以整个医院对患者的分层处理做得比较到位，比如有重症/非重症、ICU/次ICU之类的详细划分，而且他们的“三区两通道”模式也比较完善，即在集中医学观察场所内部，根据需要合理分区和设置通道。“三区”即隔离区、工作准备区（生活区与物资保障区）、缓冲区，“两通道”即工作人员通道、隔离人员通道。相比之下，我们是综合性医院，在患者分层、区域划分方面还需要加强。
社区医生的培训重点是什么
澎湃科技：对社区医院的培训内容有哪些？
龚子龙：北京协和医院前段时间发布了《北京协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新冠肺炎诊疗参考方案（2022年12月版）》，这也是社区医院培训的工作重点之一，即对新冠病毒感染程度进行分级以及治疗，因为现在很多社区医院的医疗设备已经很完善了，拍片、测核酸CT值等，都可以做到，所以轻症的新冠诊断基本不成问题，但是如何确诊危重症患者比较重要。同时，对一些危重症患者，我们也采取在三甲诊断开药、去社区医院输液治疗的方式，所以治疗危重症患者也是培训重点之一。还有包括对抗病毒药物的使用，一般来讲抗病毒药物在病情初期5天内使用效果最佳，但从临床来说，有些患者过了5天后病情依然较重，也可以视情况使用，而且不同抗病毒药物的使用禁忌也不同，有些药会和其他药“打架”，这个也要注意。
澎湃科技：接下来对社区医生的培训重点是什么？
龚子龙：应该还是对危重症患者的治疗，比如激素的用量。我们都知道激素有抗炎的作用，但是激素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效果好，用不好，适得其反。激素对于治疗危重症患者是比较重要的，比如在病情早期使用激素，可以帮患者扛过炎症因子风暴，但是如果用的时间太短，或者用量不够，效果不明显，如果用量过多又出现并发症，则会导致人体出现肾上腺皮质功能减退症，还有可能造成出血，比如消化性溃疡出血等，从而继发真菌感染或者二次感染。另外还有抗生素的使用，有指征就用，不要滥用。
澎湃科技：目前医院医护人员情况如何？
龚子龙：现在大部分都“阳”了，还有为很少一部分人没有“阳”的人，不过大家基本都是轻症。目前第一批感染的医护人员已经返岗了，所以总体还好。而且我们医院也成立了内科巡回组，当然你说我们缺人手吗，缺。现在还是需要做好防护措施，就跟以前一样，N95口罩、面屏之类的。
澎湃科技：医护人员感染情况如何？
龚子龙：大多数是轻症，也有比较重的，比如我们科室之前收治的一个护士，因为新冠引发了较重的肺部感染，不过经治疗后正在好转。我过一会要去看我们一个大夫，也比较重了，医护人员也是人，只不过因为掌握了医疗知识，所以需要冲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