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行僧斗篷中旅行》:一个英国作家的巴基斯坦寻根之旅

2018-02-10 15:06
上海

丁海笑

【编者按】旅行写作界的风向标,爱德华·斯坦福旅行写作奖于2月1日在伦敦颁出2018年全部奖项,其中,“斯坦福·杜曼年度旅行书”大奖的归属备受瞩目,它被授予保加利亚籍诗人、作家卡帕卡·卡萨波娃的《边境:在欧洲边缘旅行》(Border:A Journey to the Edge of Europe)。而在该奖项的入围名单中,还有包括菲利普·霍尔的《潮起星落》(Rising Tide Fallinig Star)、库沙纳瓦·乔德哈利的《史诗之城》(Epic City)、伊桑巴德·威尔金森的《在苦行僧斗篷中旅行》(Travels in a Dervish Cloak)等6本好书,本栏目拟于近期刊发 “斯坦福·杜曼年度旅行书”的系列书评,对上述值得一读的旅行文学佳作进行一一介绍。

《在苦行僧斗篷中旅行》(Travels in a Dervish Cloak)的作者是一名年轻的英国驻外记者伊桑巴德·威尔金森(Isambard Wilkinson)。他的写作风格细腻,并不易读。许多生僻词整本书仅出现一次,单从书名来说就够令人迷糊了——“德尔维希”(Dervish)是伊斯兰教苏菲派的苦行僧,在传统伊斯兰教中苏菲派往往被当作异端,受南亚本土宗教禁欲、守贫传统的影响,有些神秘主义,“苏菲教团的信徒们对教主的信奉远远胜过对真主和使者。” 但如果你知道这些,是不是就不用担心这是一本枯燥的巴基斯坦纪行了呢?也许这本游记也像许多西方人撰写的南亚游记一样,充满着嬉皮与宗教神秘色彩,和我们概念中的伊斯兰世界相去甚远。

从19世纪开始,威尔金森的祖母就一直生活在印巴分治前的印度。当她回到爱尔兰,无论是生活还是社会关系,依然与次大陆息息相关,所以当威尔金森18岁时,就跟着他的祖母参加了她远在拉合尔(巴基斯坦城市)的朋友贝格姆的儿子的婚礼。在他大学毕业后,依然多次前往巴基斯坦短途旅行,后来他决定住在那并和他哥哥谢夫一起穿越这个国度,可这个宏大的计划因为他的肾脏疾病而不得不中止。

《在苦行僧斗篷中旅行》(Travels in a Dervish Cloak),Eland Publishing 2017年9月出版

威尔金森对于前往巴基斯坦还是很挣扎的,一方面他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记者,过传奇的、令人兴奋的人生;另一方面他又惧怕死亡、担心被恐怖分子绑架或斩首。天性让他贪生,但野心却促使他不断地请求《每日电讯报》的编辑将他派往更有挑战的地方。他终于如愿以偿——前往伊斯兰堡。他离开巴基斯坦已十年,“你必须尽快来……这个国家很快会变得面目全非。”祖母的朋友贝格姆告诫他。

书的开章他就已经来到伊斯兰国度巴基斯坦——一段他和他祖母朋友贝格姆的对话,是所有对穆斯林地区的写作都会涉及的话题——仆人、白人的溢价问题、和巴基斯坦女人结婚的皈依问题,都以玩笑似的口吻展开。贝格姆想帮他介绍一个有钱的巴基斯坦女人,这样的对话在中东地区是最寻常的茶余饭后谈论了。最后贝格姆说出了他对威尔金森的担忧——“小心点,我们是一个狡诈的民族,巴基斯坦是一个艰难的国度。”

但威尔金森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的首次邂逅,就显得非常滑稽。他所居住客栈里的邻居,是一个天主教救济会派来做地震救援工作的美国人,那人有些粗鲁,还有一个同居的当地女朋友,晚上经常被迫听到他们在鱼水之欢。有一天,他看到美国人的巴基斯坦女友在门口啜泣,威尔金森决定尽早找房子——找房是每个游记作家探索城市的秘诀。

伊桑巴德·威尔金森厌倦了西方世界那些陈词滥调,他希望通过那些神秘主义者、部落首领、圣人,以及对南方的俾路支斯坦和信德省、中心的旁遮普省、北部的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联邦直辖部落地区的访问,去找到巴基斯坦的真髓,为这个国家构建一个立体、贴切的肖像。

他利用一切机会逃离首都,像一个游荡的苏菲派一样不受约束。出乎大部分外人的意料,巴基斯坦是一个集合了印度教徒、锡克教徒、穆斯林圣地的地方,就算是穆斯林与非穆斯林、穆斯林内部的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界限也经常模糊不清。

威尔金森对村中神汉不屑一顾——“我花了好几个小时盘腿坐着,听一个保守的毛拉胡说八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到偏远的乡间,严格的社会控制和神学理论在那里没有市场,异教徒在那些地方发扬光大。

伊斯兰堡街头即景。

在写作方面,威尔金森擅于从他在旅途中碰到的人物的体态特征去抓住他们的性格,譬如他描写一个虔诚的将军——“他的思想像一根手杖。” 作者的幽默时常体现在他雇佣的厨师和司机上面,因为他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偷懒。

威尔金森还有一双擅于发现美的眼睛。无论是在高山还是伊斯兰堡周边绵延的乡村,作者都用了大量的篇幅描绘景色和气氛,去烘托出一种强烈的地方感,譬如“成百上千座白雪皑皑的山峰被铜色的光照耀”。他还特别擅长描摹节日,或城市街道的热闹场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擅于书写印度的英国作家奈保尔。

虽然这是一个否认印度种姓制度的穆斯林国家,巴基斯坦内部的鄙视链依然存在:旁遮普族穆斯林看不上理发师,理发师瞧不起那些清洁工——他们通常是黑皮肤的基督徒和低种姓的印度教徒,巴基斯坦错综复杂的种姓、等级和族群让威尔金森晕头转向,特别在雇人上面,有经验的巴基斯坦人依然先会问对方的姓氏,这个姓氏关系到部落(整个南亚都很像),威尔金森就吃了这上面的亏。作者显然对那些讲英语的中产阶级更为熟悉,特别是在那些酒会和大麻派对上。

虽然作者绕过了对一些敏感话题的讨论——克什米尔问题,但丝毫没有削弱此书的价值。这本书中不乏严肃的新闻报道。2007年,针对巴基斯坦前总理贝娜齐尔·布托流亡归来的炸弹袭击,书中就有许多难得的一手资料。颇为可惜的是,这本书结尾以阴沉的情绪收尾,因为身体原因,威尔金森不得不中段报道——他进行了又一次的肾脏移植手术,而这次手术是捐献者是他的哥哥谢夫。从他离开后,巴基斯坦一直在左右徘徊,暴力和政治危机不断,宗教保守主义在摧毁相对宽容的传统。但也开始有一些积极的改变,塔利班接管了斯瓦特山谷,新的“中巴经济走廊”为巴基斯坦的未来提供了前景,世俗社会并没有完全消亡。

本文作者:

丁海笑,作家、旅行者、法学硕士;创作涉及游记、小说、诗歌、影像等,著有跨文体作品《搭车十年》、《环亚旅行》,参与十余本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的写作,曾获多项国内外旅行、摄影大奖。个人公众号:我本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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