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中东｜俄战机被击落背后：俄罗斯和土耳其在叙利亚的角力

一架俄罗斯战机2月3日在叙利亚西北部的伊德利卜省被击落，而根据俄罗斯国防部的消息显示，击落俄罗斯战机的是活跃在伊德利卜省的极端组织“解放沙姆阵线”。俄罗斯战机飞行员跳伞之后，被“解放沙姆阵线”武装人员打死。事发之后，俄罗斯开始对“解放沙姆阵线”活跃地区发动了空袭，并且协调叙利亚冲突各方，力图找回飞行员的遗体。

上一次，俄罗斯战机被土耳其击落

对于俄罗斯来说，这并不是其战机第一次在叙利亚境内被击落。在2015年，俄罗斯战机在叙利亚北部靠近土耳其边境地区上空执行军事任务时，曾经被土耳其所击落，飞行员也随后被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打死。这次事件导致了土耳其和俄罗斯关系僵冷，直到2016年7月土耳其未遂军事政变之后，埃尔多安领导的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政府开始全面倒向俄罗斯，疏远自己与美国和西方的关系。

随后土耳其在叙利亚问题上成为了俄罗斯的重要伙伴，双方与伊朗一起共同主持召开了一系列阿斯塔纳会议，帮助在叙利亚西部地区建立了四个“冲突降级区”，希望能够帮助叙利亚国内恢复和平；土耳其也成为了俄罗斯主持的在黑海海滨城市索契召开的叙利亚问题对话大会的参与方，也多次表达了对于“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而不是“军事解决叙利亚问题”的认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也成为了普京总统的常客，从2015年下半年至今，两人会晤已经不下十次，土耳其总理耶尔德勒姆，外长恰武什奥卢更是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多次会面，频繁交换有关国际和地区问题的意见与建议。

俄、土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分歧

尽管土耳其和俄罗斯在2015年下半年以来关系持续走近，但是并不代表双方在所有问题上都有着一致的立场。具体到叙利亚问题上，首先俄罗斯和土耳其曾经长期在叙利亚库尔德人问题上存在分歧。土耳其认为，叙利亚库尔德人主要政治力量“民主联盟党”是土耳其境内库尔德“恐怖组织”“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机构，因此反对“民主联盟党”及其领导的“人民保卫军”在叙利亚北部尤其是幼发拉底河西部地区存在。而俄罗斯和美国则都认为，“民主联盟党”领导的叙利亚库尔德人武装，是抗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重要力量，因此对于“民主联盟党”予以支持。普京也曾多次希望邀请“民主联盟党”代表参加叙利亚问题会议，但是都被土耳其所拒绝。

其次，土耳其仍然秉持“巴沙尔必须下台”的政治主张，这与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的政治立场截然对立。俄罗斯一直视叙利亚巴沙尔政府为叙利亚人民的合法代表，而2015年直接出兵叙利亚，更是为了帮助叙利亚政府军稳固战场态势，最终帮助叙利亚政府逆转战局，成为了当前叙利亚内战的“赢家”；而土耳其则从2011年叙利亚动荡爆发之初，就成为了叙利亚反对派的重要支持者。无论是土耳其积极参与的“叙利亚之友”外交平台，还是土耳其支持的活跃在叙利亚北部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都使得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之间的关系陷入僵冷。而尽管在2016年末，土耳其表态赞成“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而不是“军事解决”，显示出在叙利亚问题上的某种让步，但是土耳其仍然坚持“巴沙尔必须下台”的主张，而且叙利亚国内仍有媒体高呼“巴沙尔必须下台”，这使得土耳其与叙利亚政府之间的关系依然存在挑战，也进一步影响了土耳其和俄罗斯在叙利亚问题上的默契。

最后，更为重要的是，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很可能威胁到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全盘考虑。一方面，通过阿斯塔纳会议所确立的“冲突降级区”，土耳其在叙利亚西北部伊德利卜省树立了自己“维持和平”的角色，并希望将该地区变成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大本营”，帮助安置自己支持的一些叙利亚反对派武装。

在2017年12月31日“解放沙姆阵线”武装分子袭击俄罗斯驻叙利亚赫迈米姆空军基地之后，俄罗斯和叙利亚政府军开始大举空袭盘踞在伊德利卜省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阵地，叙利亚政府军也从地面上向伊德利卜省发动攻击，而这导致了土耳其的不满。土耳其在2018年1月初多次照会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要求土耳其和叙利亚政府停止攻势。尽管国际社会将“解放沙姆阵线”定义为“恐怖组织”，认为其与“基地组织”存在密切关系，但是土耳其事实上纵容和默许“解放沙姆阵线”在伊德利卜省的存在，将其视为制衡叙利亚政府的重要武装团体。“解放沙姆阵线”在未来必然会持续成为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威胁，而土耳其控制下的伊德利卜省对于“解放沙姆阵线”存在的默许，也必然会在未来某一个时间点影响土耳其和俄罗斯的关系。

另一方面，土耳其希望在叙利亚北部建立自己主导的“缓冲区”，用来安置土耳其境内多达300多万的叙利亚难民。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时，土耳其曾经一度认为叙利亚内战将会很快结束，巴沙尔政府将会如利比亚的卡扎菲政府一样迅速倒台，因此并没有在安置难民的问题上做出太多的准备。时任土耳其总统的达武特奥卢甚至曾经公开表示，土耳其境内的叙利亚难民“绝对不会超过十万”。结果随着战事的延长，叙利亚北部地区成为了政府军和反对派武装争夺的焦点，而与叙利亚北部相邻的土耳其，也就成为了叙利亚难民逃散的重要目的地。在此背景下，土耳其并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帮助安置数量如此庞大的叙利亚难民。因此土耳其希望能在叙利亚北部建立一个“缓冲区”，用来遣返滞留在土耳其境内的叙利亚难民。而建立“缓冲区”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清除在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组织“民主联盟党”。

被击落的战机与俄土关系面临的风险

在2018年1月，土耳其支持的“自由叙利亚军”开始在叙利亚北部发动针对“民主联盟党”控制的叙利亚西北部阿弗林地区的军事行动（土耳其将此次军事行动命名为“橄榄枝”）之后，土耳其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就陷入微妙的境地。在“橄榄枝”行动开始之前，阿弗林地区是俄罗斯军队的存在区域，而军事行动开始之后，俄罗斯主动撤离了该区域，事实上“授权”土耳其在此区域的军事行动。

但是对于阿弗林军事行动的授权，并不代表俄罗斯对于土耳其针对其他库尔德人控制区的军事行动的认可。在未来，土耳其的军事目标恐怕并不限于阿弗林，而是一直向东直达幼发拉底河西岸的曼比杰，甚至跨过幼发拉底河，一直向东直至叙利亚-伊拉克边境。而土耳其如果一味在叙利亚北部展开军事行动，也必然会引发叙利亚政府和伊朗的关切，进而导致俄罗斯和土耳其关系出现一定的裂隙。

此次俄罗斯战机在伊德利卜省被“解放沙姆阵线”极端组织所击落，飞行员被“解放沙姆阵线”武装分子杀害，必然会促使俄罗斯发动一系列军事行动来对伊德利卜省进行报复。在俄罗斯的军事打击下，如何处理打击极端组织“解放沙姆阵线”和自己在叙利亚战略目标的关系，将会极大的考验土耳其的政治智慧，也会给俄罗斯和土耳其关系带来巨大的风险和挑战。

（作者系以色列海法大学政治科学学院博士候选人；西北大学叙利亚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