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开了个“特殊门诊”，开诊第一天，号就被抢光了
“40%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大问题，更多时候是家长焦虑。”
撰文 | 崔佳慧
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近日，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学习困难”门诊引发网友关注，不少人表示没听说过学习困难还能治，也有人调侃称，想去医院挂个“赚钱困难”门诊。
事实上，“学习困难”门诊并不是新鲜事物，医院工作人员称，门诊属于心理科，已开设好几年，只在每周四开放，且下周的号源已被约满。除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外，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等地均开办了该门诊。
门诊能治好孩子的学习困难吗？治疗手段有哪些？是否如外界所言“一号难求”？“医学界”2021年实地探访了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的“学习困难”门诊，用坐诊医生吴丹丹的话说，“40%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大问题，更多时候是家长焦虑”。
以下为“医学界”2021年发文，再次分享，让更多人了解这个特色门诊。
学习困难门诊
一号难求的学习困难门诊
“这个名字说起来其实是病人帮我们想的，因为既往的门诊就诊的时候家长经常用学习困难作为主诉就诊。”吴丹丹告诉“医学界”，其中大部分孩子是多动症（学术名为ADHD，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而在此之前，门诊名叫“心理行为门诊”，求诊者络绎不绝，但没有达到“火爆”的程度。
学习困难门诊候诊大厅
改名之后，家长一眼就能明白，学习困难门诊也一下子成了大热门。儿童保健科刘倩琦主任引用了句同行的话——“我们也有能看这个的门诊，咋就没想到这个名字呐！”
“其实学习困难门诊跟心理行为门诊本质是一样的，60%的孩子存在心理行为问题，但家长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刘倩琦主任介绍道，家长一般不太会把学习的不好跟心理行为结合在一起，更不会想到心理行为门诊去看，“所以把这个分出来以后，部分家长更明确了，我就是挂（这个）科，因为他有时候很忌讳去挂心理行为（门诊），不愿意承认他的孩子有心理的问题。”
如今的学习困难门诊每周二、周六开诊，一天接诊40位左右患儿。很多时候，号源一开放不久就被抢光了。吴丹丹笑称：“第一次（号）放出去太多了！因为第一次来都是新患者，初次会诊要给到15~20分钟，看不完。第二个礼拜（我们）就开始调整这个患者数，现在基本上可以看完，老患者来复诊我了解一下他用药干预情况，有些家长就是来开个药，几分钟就行了。”
那个坚持治疗11年的孩子，
今年刚考上了重点大学
来看学习困难门诊的患儿，大多集中在6-12岁左右，9月份尤其是一个就诊高峰期，一些因为上课随意走动、学习成绩不理想的学生，常会被老师叫来家长，善意提醒“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吴丹丹表示，来看诊的患儿中，有60%左右的确是存在心理方面的问题，需要临床医学干预，而其中最常见的就是ADHD，患儿可能出现情绪问题，不太愿意上学，或者说对学习没有兴趣，容易发脾气，学习纪律比较差，又或者可能还合并了一些孤独症等其他发育问题。“这些常见的疾病大部分经过我们临床上的干预有所好转，愈后（是）可以的。”
比如吴丹丹曾接诊过一名ADHD患儿，最开始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脾气容易冲动来就诊的。她表示，患儿家庭本身也存在一些问题，父母离异，由爷爷奶奶带大。“从检查来看，他智力是没有问题的，多动症问题比较突出，可能跟他一部分家庭原因也有关系。”
后来，该名患儿从四年级开始直到高三毕业定期来复诊，坚持用药，病情比较稳定，今年刚考上南京的一个重点大学。“我们还想邀请他回来讲讲治疗的体会，给ADHD孩子和家长一些鼓励。”刘倩琦主任表示道。
虽然有考上重点大学的成功案例，但吴丹丹还是强调，看学习困难门诊并不会让所有孩子成绩马上变好，医生所能解决的只是一小部分，真正让孩子爱上学习的是兴趣爱好，这个不是看门诊可以解决的。
吴丹丹坦言，来看学习困难门诊的家长普遍很焦虑，有相当一部分其实已经去过北京、上海求诊。“他就只是到我这来求证，然后就向你来述说他这么多些年就诊的经历、经验，然后他的孩子得到了什么，有哪方面没有改善，他又做了什么，这个过程你要听他讲完，这是一个宣泄的过程。”甚至有些家长讲完，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鸡娃”“内卷”教育战下
焦虑的中国家长
来看学习困难门诊的患儿里，有40%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大问题，更多的时候是家长焦虑导致孩子出现学习问题。
“有些家长一来就跟我说孩子厌学，我就问他是不是一年级开始就厌学了？一年级没有孩子厌学的。这些家长就是不注意，比如说学习、纪律表现不好，他就会容易去批评指责，指出缺点很容易，但是你要让他肯定孩子的优点有时就很难。一旦孩子的学习跟他的批评指责挂钩以后，孩子慢慢就不爱学习，其实跟我们上班一个道理。”
吴丹丹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比如，有个孩子上四年级，家长带来的时候非常焦虑，跟医生主诉“说她家孩子有问题，经常全班倒数。”吴丹丹下意识认为四年级的倒数可能是不及格或者及格线上下徘徊，一问才知道孩子成绩考到了96、97分。
“家长也不能接受（孩子）倒数的状态，但（孩子）测的智力是好的。”吴丹丹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这个就是人为造成的焦虑，总不能个个孩子都考满分对吧？”
在吴丹丹的门诊，她很少开药给孩子，反而强调家长先去改变，比如学习在家如何夸奖孩子，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更耐心一些。“做得好的家长，不用三个月就能发现孩子明显的变化，但很多家长就是没有耐心，他觉得试一天两天效果不明显，就不干了。有部分ADHD的孩子他家长本身就是有ADHD，家长本身也很暴躁。”
医生正在跟患儿和家长解读评估报告，
制定进一步诊疗方案
碰到这样的家长，吴丹丹会建议他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喊“暂停”，关上门出去跑两圈，吃个冷饮，回来冷处理或者第二天再来解决这件事，不要和孩子顶着来。“顶着来不是在处理这件事，而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帮助。”
层层叠加的条件期待
如何回归初心？
9个多月的门诊，吴丹丹看到了各种心理状态的家长和患儿，对于社会普遍流行的鸡娃、教育内卷，作为一位母亲和医者，她如何看待呢？
吴丹丹给“医学界”讲了她和儿子的故事。
作为家长，她也承认，难免会有时候主动或者被动去攀比，产生焦虑。这个时候，她的先生就会经常提醒她：“你要注意，他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当时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健康快乐这一条，没有其他的条件。”
先生的提醒，总会让她回想起自己对这个小生命最初的期待和爱——不带任何附加条件，也让她重新审视当下自己对孩子是否要求过严过高？如今，她也常会用来提醒家长反省自己的初心：刚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你的期待是什么？有没有随着孩子年龄增长附加越来越多的期待，让你的孩子承受不住，最后来到了门诊？
“看过那么多焦虑的家长，你会发现其实你安静地等待他成长，可能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吴丹丹告诉“医学界”。
受访专家
吴丹丹
南京儿童医院心理门诊主治医师、心理治疗师
刘倩琦
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儿童医院主任医师、医学博士、硕士生导师、副教授、儿童保健科主任、儿童健康管理中心负责人
来源：医学界
责编：郑华菊
校对：臧恒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