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伦新歌词作黄俊郎：最伟大的作品，最困难的尝试
原创 丁文佳 生活周刊
在笼罩着油画质感的巴黎，想象一艘小船静静往返。这艘小船的终点究竟是“马蒂斯的海岸”还是“雷诺阿的浅滩”——是一道纯靠个人感官经验的主观题——来源于周杰伦在创作新歌《最伟大的作品》时与作词人黄俊郎之间的分歧。
即使我们现在听到了“马蒂斯的海岸”这一“标准答案”，但黄俊郎如今再审视一番，发觉原先写下的“雷诺阿的浅滩”依然恰到好处，而周杰伦执着敲定的“马蒂斯的海岸”也很稳妥。这不禁引人思考：如何在艺术创作里安放自我？
《最伟大的作品》MV截图
知者行之始
抛下顾虑 勇敢表达自我
我们不妨先跟着黄俊郎的思绪下一个论断，即艺术品和艺术创作是两回事，可以从颇受争议的“最伟大的作品”这个歌名来源说起。
“一开始我给这首歌取名为‘第十五号作品’，代表这是周杰伦第十五张专辑的意思。”当黄俊郎把歌名告诉周杰伦时，彼时周杰伦还沉浸在歌词所描绘的1920年代活跃在巴黎的艺术家和他们的艺术品中，竟带着玩笑口吻脱口而出，“什么第十五号作品，这应该叫‘最伟大的作品’吧！”
不料这一句不假思索的戏谑之言竟让黄俊郎瞬间被击中，他诚恳地告诉周杰伦，“没错！所以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这个歌名，哪怕别人希望你改，你都不要理，它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黄俊郎，周杰伦新歌《最伟大的作品》的作词人，同时也是一位画家。欧阳木木 摄
黄俊郎与周杰伦搭档近20年，深谙歌曲进入主流市场的秘诀和创作者的顾忌，“很多时候你很难彻底自我，你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别人的反应。”但同样身为画家的黄俊郎对歌词中提及的艺术作品再清楚不过，“他们在艺术史的地位尽人皆知，这自然决定了作品的伟大，但他们的人生附加值也很重要，他们的遭遇能引发人们对自我的思考。”
很多艺术家终其一生都未成名，甚至生前不见得能卖出几幅画作，但显然不影响后世对作品的判断。“最伟大的作品，必须是诚心诚意创作出来的，如果对作品没有自信，那为什么要拿出来？”这也是黄俊郎最终说服周杰伦的理由，同时揭开了艺术创作与艺术品的区别。
《最伟大的作品》MV截图
黄俊郎告诉记者，“如果艺术品最终都需要用交易价格和流量等来衡量是否伟大，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谈论艺术了。”在他看来，这样的艺术品不过是一件成功的商品，不管艺术品最终能取得什么样的社会成就，先前认真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已然是纯粹又伟大的。
新歌问世后的市场反应果不其然。初闻未经释义的歌名后，不少人开始指责周杰伦太狂妄，误以为他在说自己的新作品。黄俊郎则认为创作艺术一定在表达自我，关乎自己对世界的看法跟感受，不做自己行不通。写歌自然也是艺术创作的一种，既然自己认定了将歌里出现的艺术作品定义为“最伟大的作品”，那就必须要勇敢表达出来。
行者知之成
艺术也是不断推翻自我
“唱法变了，这句歌词长度需要调整一下。”每当收到周杰伦发来的类似消息，黄俊郎总是立马配合，哪怕翻来覆去改上好几遍。
“你这幅画还好，但配色有点尴尬。”而当周杰伦看了黄俊郎的新画作后发表看法，他无不调侃地表示“懒得理”。
这是黄俊郎对待写歌词和画画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一言以蔽之即“写歌需要与周围互动来平衡各种因素，而画画是完完全全地做自己”。
黄俊郎解释，“写歌词时我压力比较大，因为我很怕写的不是对方想要的，我需要考虑周围的一切。”画画在他眼里却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属于他个人的世外桃源。“哪怕有一堆人觉得很烂，我也觉得没关系，甚至我自己画完都觉得它烂透了。”
“烂”的定义来自于他对绘画的另一种近乎人生轨迹一般的解读，“我的很多画都是一堆错误堆叠在一起才成型的，很多人很怕画错或者不好看，但我认为画画最重要的不是好看。”如果第一笔下去自认为不好看，那就在错误的基础上继续画，直到渐渐确认出明确形状。
在《最伟大的作品》歌词里出现的艺术家里，黄俊郎最欣赏的是马蒂斯的野兽派画风，而马蒂斯正是在简洁线条和鲜明色彩里找到了发泄真情的机会，主观构建出他内心幻想的一切。
亨利·马蒂斯作品
很多时候，黄俊郎因为工作召集大家到画室开会，而他边画边发言，大家在会议结束后惊叹一幅画作的乍现。“画了这一笔，你的第二笔就会配合第一笔的角度下去，有第一个颜色再来决定第二个颜色，先画就对了。”黄俊郎的画作最终呈现多以人像为主，但又不见得是轮廓清晰的人像。这多少有些像超现实主义者创造的“自动性绘画”，摈弃学院派的写实，变成无意识的内心游走。
黄俊郎坦言，这也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想象力，通过绘画寻找各种可能性。一旦接受系统的比例、色彩等知识，就很难再画出充满幻想的东西。以往他在摄影时故意关闭观景窗进行盲拍，回去冲洗底片才发现某些角度会比较好看，“如果没有这种锻炼，会有自己习惯性的角度去诠释事物。”
“艺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推翻自己。”黄俊郎表示，哪怕创作出一样不错的作品，自己也不会满足，艺术需要的不是“最好”，而是一直想着有没有更多全新角度去诠释同一件事情，“如果能够把自己的一生当成一件艺术品来过的话，你会找到很多不一样的自己。”
创作心得
最伟大的作品 最困难的尝试
这次《最伟大的作品》的歌词呈现，黄俊郎自觉不见得是自己创作以来最完美的一次，但绝对是最难的作品。以往写《以父之名》《夜的第七章》等充满电影或者小说画面的歌词，只要掌握整体感觉就只管放手去写。但这一次，周杰伦丢过来一个拍好的MV，指定了五位艺术家的命题，“他就是想要看我能写出什么，然后再来一起讨论。”这不仅增加了很多创作时间，还必须具备常年积累的艺术史，并且不能生搬硬套。
每句歌词要一一对应已经剪辑成型的MV画面，这直接导致合作过程是片段式的，为了方便修改，周杰伦直接把黄俊郎喊到自己家里不分昼夜地边唱边改。黄俊郎表示，由于可能尝试无数种歌唱方式，每尝试一种就需要修改一次字数或结构，因此早已不记得修改过多少遍，“如果只少了一两个字，那很容易修正，可有时候他原本只唱4个字，突然他觉得有些弱，瞬间想加速变成9个字，那就非常头痛了。”
《最伟大的作品》MV截图
不仅如此，整首歌充斥着丰富情感需要平衡，MV营造了轻松诙谐的基调，而聊起艺术来又往往有些庄严，其中还要穿插周杰伦自己做音乐的霸气态度。尽管一遍遍改得“怨气横生”，但黄俊郎还是忍不住称赞他，“在讨论争吵的过程中，你就会彻底发现他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他作为艺术家展现人类本能、不断表达自我的同时，依然对世界观察入微，是个完美的平衡体。”
周杰伦也给黄俊郎留了很多发挥空间，也仿佛留给他一块画布，恣意描摹忍不住想要加进去的想法。黄俊郎在微博上机械地罗列了歌词中出现的画作、艺术家、文学家，却没有讲太多创作过程。
他说，“如果你跟我用同一个角度去看作品，那就证明这作品的生命力不强。”在他看来，艺术的魅力也在于引发讨论，在不同看法中寻求共鸣，这才是艺术品的生命力。
黄俊郎微博发长文解析歌词中隐藏的艺术“彩蛋”
好在他向记者分享了细节，得以窥见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停在康桥上的那只蝴蝶，飞往午夜河畔的翡冷翠。”黄俊郎直接以“蝴蝶”隐喻徐志摩，最主观的原因在于他认为“徐志摩”三个字放在这句里唱起来不好听，此外，“蝴蝶”是冰心用来形容徐志摩的，甚至带着对其情史的不满。这是黄俊郎想要暗示艺术家的人生亦有缺陷，达利贪财、凡·高身患精神疾病、常玉一生穷困潦倒、徐志摩对爱情的处理难以让人欣赏。还有一点在于，他想到徐志摩在康桥受挫后飞到翡冷翠寻求归属感的优柔寡断，用“蝴蝶”来对应飞行再合适不过。
网络上除了引发对歌词所涉及艺术品的解读热潮，歌词收尾的核心句“这世上的热闹，出自孤单”也不断让人激动心魂。黄俊郎其实写了好几个版本，也给出不少解释，不过这里只能卖卖关子，权当保护伟大作品的生命力。
文字：青年报记者 丁文佳
原标题：《周杰伦新歌词作黄俊郎：最伟大的作品，最困难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