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士人王崇简的夫妇之情与家庭观念

范喜茹
2022-08-19 14:00

王崇简是数以万计的明代士人中的普通一员,经明清易代的社会巨变,清朝时他仕途顺遂,与长子王熙曾先后任礼部尚书,成为清初汉官门第颇为显赫者。受礼法的束缚,明清士大夫的闺闱之事在个人的文集中大都只是偶有一二生活片段的记录。王崇简却是个颇具生活情趣、情感细腻的士人,家庭观念浓厚,重视亲情,重视家庭生活。在其诗文集、年谱中,王崇简或触景生情即兴写诗,或回顾人生、追忆往事,将整个生命历程中与一妻六妾的生活点滴记录下来,为我们提供了窥视明清之际士人一生夫妇生活的第一手材料。学界对王崇简的研究大多只关注到他在明清之际的际遇与诗歌创作。笔者梳理王崇简与妻妾的生活记录,深入其家庭生活,以期呈现明清之际王崇简与妻妾鲜活生动的生活图景。王崇简亲笔书写了自己与妻妾的情感与生活,他对夫妇生活、情感的体悟,对当时夫妇间伦理规范的看法,或明或暗、或深或浅地流露于字里行间。王崇简叙写家庭琐事的诗文承载了明清之际士人的家庭观念。

王崇简的生平

王崇简,字敬哉,顺天府宛平人,生于明万历三十年(1602),卒于清康熙十七年(1678)。为便于王崇简与妻妾生活的展开叙述,现通过其年谱、行状、墓表等传记资料,整理其生平,大概如下。

万历三十一年,王爵将两岁的王崇简过继给其弟王爱为嗣。王崇简三岁随父王爱到陕西任所,五六岁时父母就教他诵诗习字,他也自幼喜文好学,十三岁就想参加童子试。但他人生坎坷,七岁丧父,十四岁丧母,十六岁娶梁氏为妻。夫妇共同生活二十三年后,梁氏病卒。梁氏去世后,王崇简连纳三妾却都早逝。在明朝灭亡前的四十余年里,王崇简是个孜孜苦读、希望博得功名的普通士人。从他的自撰年谱看,从八岁出就外傅开始,直到崇祯十六年(1643)中进士,他的生活基本是在拜师问业、访友求学、庵寺苦读、不断应试中度过的。王崇简十七岁、二十岁、二十二岁三次参加童子试后才成为顺天府学附学生,二十三岁、二十六岁两应乡试后中举。从崇祯元年至崇祯十三年,十几年间王崇简五次应会试五次落第,直到崇祯十六年八月第六次参加会试,才终于以第145名考中,殿试三甲第282名,在户部观政,时年四十二岁。在明朝末年动荡混乱的社会中,王崇简是京城里一个汲汲于功名的读书人。但刚中进士不到半年,还未授官,明朝就灭亡了。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起义军攻陷北京,王崇简携家眷避难吴越间。未几,清朝定都北京。顺治二年(1645),王崇简返京,顺治三年考选庶吉士,后授秘书院检讨,累迁国子监祭酒、宏文院侍读学士、詹事府少詹事,寻迁国史院学士,又擢为吏部右侍郎、左侍郎,最后升任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顺治十七年,其长子王熙加礼部尚书,以父子同列礼部尚书,引为盛事。是年王崇简得下血病,在顺治十八年解任调理,并于康熙三年以原官致仕。王崇简悠游林下凡十几年,康熙十七年患病,于同年十一月病卒,时年七十七岁,赐谥“文贞”,入祀乡贤祠。

王崇简品性醇厚,为人处事谦谨和善,明清之际的文人名士都喜与他往来结交,如董其昌、吴伟业、龚鼎孳、孙承泽、宋琬、申涵光等人。他们或流连山水寺庙间,或雅集楼台亭园里,相互间诗文唱和。王崇简所作之诗,或幽忧沉郁,或清新整丽,其为文则典雅翔实,见重当世。有《青箱堂诗文全集》《冬夜笺记》《谈助》等行世,还辑有《畿辅明诗》。王崇简还工于书画,且喜好收藏书画、古籍。

王崇简自顺治二年返京补官,十余年累迁至礼部尚书,仕途上一帆风顺,生活安逸,尤其致仕后的晚年,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他的六个儿子也都相继入仕:“长熙,保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次槱,桃源县知县;次然,广西布政使司布政使;次照,浙江金华道参议;次燕,贵州巡抚都察院副都御史;次默,刑部郎中。阀阅之盛,时无其比。”王崇简晚年能子孙满堂、家业兴旺,他的一妻六妾功不可没。《宛平王氏宗谱》卷3《本族宗支鉴定》中比较完整地记载了王崇简的妻妾及其子女的情况:

夫人梁氏,同邑人,抚治郧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应泽第二女,万历三十年闰二月十八日生,崇祯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卒,年三十八,合葬公墓,赠淑人,晋夫人,又晋一品夫人。副赵氏同邑人,明万历三十八年三月初三日生,国朝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卒,年七十四,封宜人,赠恭人,晋夫人。周氏同邑人,明崇祯七年五月十五日生,国朝顺治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卒,年二十,赠夫人。田氏大兴人,年二十二卒。黄氏同邑人,年二十七卒。李氏,大兴人,年六十三卒。蔡氏,同邑人,年五十五卒。并葬公墓次。子六。熙梁夫人出,槱、然、照赵出,燕、默周出。女五。长适国子监博士安肃陈万策孙、锦衣卫堂上佥书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居恭子、安徽寿州州同承吉;次适太仆寺卿大兴张邦经孙、天启丁卯科举人永桢子、福建按察使弘俊;次适太仆寺少卿同邑米万钟孙、江苏沭阳知县寿都子、翰林院编修汉雯。并梁夫人出。次适张弘俊胞弟庠生弘佐,赵出。次适都察院右都御史吏部左右侍郎大兴孙承泽子、湖南岳州知府道林,田出。

通过宗谱中对王崇简一妻六妾记载的顺序和生卒年月的详略,明显可见在后世子孙心目中王崇简的妻妾有着地位高下之分。身份和生育子女的情况决定了她们在家族中的地位。梁氏生一男三女,因儿子王熙官至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而诰赠一品夫人,又是正妻,地位最尊。妾赵氏生三男一女,妾周氏生二男,均以所生子为官而诰赠夫人,位居梁氏之次。妾田氏生一女,黄氏、李氏、蔡氏无子女,在宗谱中她们的生卒年月都未记载,地位又低于赵氏、周氏。王崇简与一妻六妾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在王崇简的情感世界里她们的地位次序是否与其在家族中的一致呢?

王崇简对妻子梁氏的追思悼念

崇祯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王崇简年仅三十八岁的妻子梁氏病逝。王崇简随即写了五首诗来抒发丧妻的悲痛:

(一)昼亦仍有日,夜亦仍有月。如何朝夕眼前人,容光一旦歇?

(二)物物经营心,事事笔墨迹。奈何委弃衣裳不复惜?

(三)十六为妇靡弗劳矣!二十三年式相好矣!

(四)吁嗟乎!天高其上,地厚其下。天地无情,使我与汝一死一生!

(五)我入自外,塞默哽咽。丝竹铯响,衾枕寂然。儿女遑惑,当食不食,当眠不眠,望其母来还。

这五首诗是王崇简对妻子梁氏深厚情感的一种表达。王崇简“塞默哽咽”只因夫妻一生一死,生死相隔,永不得见。丧妻后的“衾枕寂然”“儿女遑惑”更使王崇简思念“二十三年式相好矣”的梁氏。二十三年的共同生活,让王崇简追忆不已的是夫妻朝夕相处中梁氏“物物经营心,事事笔墨迹”的生活点滴。

在梁氏去世的第一年,王崇简压抑不住内心伤怀的情感,写下了很多情感真挚、凄婉的哀悼诗文。花红燕语的春日,“空闺春气至,白日照窗前”,王崇简“思乱恒多悔,忧深不识天”。荒店夜雨的旅途中,王崇简将丧妻的万端愁绪倾注笔端:“微雨一灯照,潇潇空外音。人从今夕老,愁自去年深。”月凉影疏的秋夜,王崇简孤枕难寐,一首《多忆》满含对梁氏离世的不尽哀思:“多忆愁难寐,无聊恒夜分。孤眠依故剑,灭烛想遗文。”深秋月冷星高之夜,王崇简形影相伴,忽然梦醒,满目人去室空的凄凉场景,忆起与亡妻昔日相濡以沫的时光,难禁思妻之情:“半生无契阔,一日竟成虚。……断肠当轩处,桐阴叶复疏。”京城夜晚繁华热闹的街巷对丧妻的王崇简来说充满哀伤与凄凉,月影伴着楼钟与宫漏在凄凉之中倾诉着王崇简丧妻的悲愁和孤独:“月影照不寐,孤情何所将。幽香怀燕寝,华烛忆私妆。风定楼钟细,星高宫漏长。愁人无意绪,街巷独彷徨。”

王崇简在丧妻后的寻常日子里悲愁难寐,到了悼祭亡人的时节追忆亡妻,更是肝肠寸断。在十月朔寄寒衣之时,“不堪举首泪纵横,肠裂心摧恨未平。泉室有无知节序,寄衣果否到幽冥。寒云肃肃深秋色,残箨潇潇草木声。可记去年今日事,尚摧楮絮上先茔”。梁氏去世后的第一个忌日,王崇简将丧妻一年的悲痛和哀念倾注于《亡室初忌》一诗:“去年当此日,恻恻到于今。剩字含悲拾,遗红拭泪寻。怀深终夜梦,痛历四时心。何地幽魂在,寒风吹暮林。”元夕之夜本该是灯火辉煌、游人如织、家人团聚的热闹佳节,但丧妻后的王崇简却:“年来哭汝泪,嘉节倍难禁。儿女生前梦,琴书死后心。临灯无仿佛,对月但萧森。此夕知何夕,空闻漏响沉。”

王崇简对梁氏的追思悼念不光在梁氏新亡之时,在王崇简后半生三十多年里不时撰写诗文追忆。琴断六七年后,王崇简对亡妻梁氏的思念依旧。顺治二年,王崇简流寓江南,远在他乡想起亡妻:“谁说能忘却,思来泪满襟。镜空当日影,琴断六年音。龟茧持贫意,糟糠约己心。孤坟明月冷,狐兔可无侵。”入仕清廷、官位荣显后王崇简依然难忘梁氏。顺治三年,本是高兴的观剧娱乐之时,王崇简作诗表达不能与梁氏共享优越生活的憾恨、愧疚之情:“灯前一夕事,梦里七年心。尚有衾裯泽,何闻琴瑟音。”“歌后多兴感,伤心揾泪频。悲予有此日,愧汝是全人。”康熙五年,王崇简致仕在家,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忆起梁氏与自己共同生活的艰辛:“携手当良宵,高天月正午。相为伉俪缘,忻畅何栩栩。莫云连理枝,莫云双栖羽。慨叹糟糠人,半生徒辛苦。”

梁氏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为何在其去世后,王崇简后半生一直写诗追思,“眷怀永伤,未尝不若昨日亡也”?为何即便在其离世三十多年后,王崇简依然“半生追悼即沾巾,况复秋来入梦频”?“情感是一个人对他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对他所认识或所做的事情的内部态度的不同形式的体验。”三十多年里王崇简在字里行间透出对梁氏的真情诚非虚文可具。

王崇简与妻子梁氏的生活

明清时期科举的强大魅力吸引着绝大部分士人走科举荣身之路,王崇简也不例外,与梁氏共同生活的二十三年,他一直在参加科考。王崇简七岁丧父、十四岁丧母,“怙恃无依,几废学,以室人叩难然后知困”。1617年王崇简与梁氏新婚,“英颖超举,气摄干人”的梁仲木来省其姐,梁氏对王崇简说:“吾弟今十四岁耳,善读书而能为诗,已数年矣!”王崇简“为之起敬。由是论文赓诗,遑遑逊谢不及”。是梁氏称赞弟弟的话与梁仲木的才华激励因丧母而废学的王崇简重拾科举仕进的信心。1618年王崇简十七岁,第一次应童子试未录,“始知问学求友”。梁氏在以后的二十多年一直陪伴着王崇简,在竞争激烈的科考路上给予他支持和慰藉。王崇简三应童子试,两应乡试,二十六岁中举。梁氏“无过喜之色,曰:‘此未足竟子之志也。’”让王崇简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从崇祯元年至崇祯十二年梁氏去世,王崇简四次应会试四次落第,一再饱尝科举路上的落寞辛苦。梁氏则“无过戚之色”,给王崇简以最大的信任和支持,鼓励他“遇自有时也”。直到去世前在病榻上,梁氏还对王崇简中第寄予殷殷期盼:“辛勤半生不得见子一日之得志命也,何如?”

梁氏不仅直接支持和鼓励王崇简参加科举,更在日常生活中任劳任怨,一人操持家政,让王崇简安心举业、静心求学读书。梁氏“以澹约自持黾勉,有亡日必登记,且以治生纤啬非丈夫所宜知,予以故不孰何家事,得读书无内顾”;嫁入王家前公婆就已去世,但梁氏“岁时修祀必躬涤濯羞殽烝,思慕若曾侍膝下”;梁氏与王崇简的两庶母相处二十年,“未尝一失言色”;迎养王崇简本生母焦太夫人,梁氏“滫瀡襦缊之奉,笃敬倍至”;王崇简喜欢与四方来京城的名士交结,梁氏“虽蔬食酒浆未尝不以时具”。梁氏在王家一直辛勤操劳,“至将革之前夕检点管钥”,才交付王崇简。正是梁氏“物物经营心,事事笔墨迹”,使王家“门内巨细秩秩”。无怪乎在梁氏生前,王崇简在山中读书时给梁氏写诗谈说家事,称赞她“凭君门内事能闲”。

梁氏卒后二十余年,王崇简于顺治十八年修撰家谱,称赞梁氏的贤德,“予三十八岁前阃内事无一经意,三十八岁后阃内事无一如意,其贤可知矣”。在梁氏去世三十二年后王崇简又撰写《诰赠一品夫人梁夫人行状》来书写、称赞梁氏的妇德,希望懿范子孙。王崇简夫妇在王崇简科举路上的生活记录展示了在明清士人科举仕进是家庭生活的主轴,科举中第是士人夫妻共同的心愿。夫妻作为人生伴侣,要共同面对科举路上的艰辛和坎坷,相互扶持、相互支撑。士人安心读书,妻子作为贤内助要治理家中一切事务,无私奉献。明清士人以科举中第、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为荣。王崇简在梁氏去世四年后的崇祯十六年八月第六次参加会试终于中第,虽然在坎坷的科举路上实现了夫妻共同的心愿,而且入清后仕途顺遂官至礼部尚书,但未能给辛苦一生的妻子梁氏生前带来荣耀或许始终是王崇简心中的遗憾,因此王崇简在诗文中不时流露出不能与梁氏共享荣显后优裕生活的内疚之情。

在中国传统社会,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奉宗庙,下以继后世。王崇简与梁氏的婚姻很重要的目的依然是家庭子嗣的繁衍。据王崇简年谱记载,梁氏分别在1618年、1619年、1620年、1621年、1624年、1626年、1628年、1633年、1634年生育了九个孩子,“生四男子,存者熙。生五女子,一以痘殇,三适人,一将聘卒”。可见梁氏仅间隔一两年就生育一个子女,与王崇简共同生活的二十三年基本是在怀孕生育中度过的。因所生儿子夭折,梁氏在二十岁时还主动为王崇简纳妾赵氏。梁氏对赵氏“时为理笄栉,饰容止。妾将产,夜半澎雨,夫人趋视,止之不听也”。梁氏主动为丈夫纳妾、宽慈不妒、善待妾室也为王崇简大加称赞。王崇简夫妇共同承担生儿育女、教育下一代的重任,但在孩子年幼之时,似乎梁氏付出更多。在长子王熙刚出生时,梁氏“珍惜倍笃,虽有乳媪,恒亲自抱持不释也”。到其学走路时,梁氏“恐致颠仆,戒无置之地”。王熙四岁出痘,王崇简与梁氏“怜惜护视,不遑寝食”。梁氏不仅对孩子倾心疼爱,还以自己的才学教育他们,“子女五六岁即以《孝经》《论语》口授之;或深夜缝纫,子女环坐,为道古人言行之足法者;清昼之暇即令儿女鼓琴学字”。王熙回忆在五岁时母亲就教他《孝经格言》,六岁时教他《大学》《中庸》,还每日督他写字一幅。王熙回忆:“伯仲二姊皆能读书识字,尝看予写字兼就余学琴,母夫人为色喜。”王崇简的长女在梁氏的教导下诗文琴画皆通:“及六七岁,汝母即教汝《女儿经》,朝夕口中朗朗可听。我与汝母笑曰:‘此女颖慧,惜不是男!’八九岁时,汝母教以写字,字即成行,教汝《孝经》《大学》,即成诵。及十岁娴女红,女红之暇即批阅《闺范》……旁及琴画,皆略知其意。”在王崇简的笔下,夫妇养儿育女的生活是繁重、平淡、琐碎的,但同时我们也可感受到王崇简与梁氏在享受“骨肉之乐蔼然门内”的家庭温馨。

王崇简与梁氏都出生于明后期京城里的诗书之家,两人的父亲都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从小都受过很好的家庭教育。王崇简五六岁时父母就教他诵诗习字,梁氏在幼年时和弟弟们一起读书,亦被父亲称赞“惜此女非男”。王崇简称,梁氏“幼承中丞公训,与仲木、公狄、析木诸弟偕学。及归余,俨一良友”。王崇简与梁氏在原生家庭的熏陶下,都颇具文化修养。婚后夫妻两人亦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志趣相投。王崇简喜读吕坤的《闺范》一书:“余尝慨明吕新吾先生《闺范》一书,实切闺教。”梁氏嫁到王家后,亦“喜阅吕公坤所著《闺范》,或姑姒相聚辄为诵说,娓娓不倦”。梁氏还“口授以教”女儿们,并希望王崇简重梓以“广为教妇女之助”。王崇简喜欢买书、读书、藏书,梁氏把首饰卖掉支持他买回自己喜欢的奇书。王崇简工于书画,《图绘宝鉴续纂》中称其“命笔立意,不落窠臼,真右丞逸致衣钵”。梁氏也具有一定的笔墨书画修养,所画白描大士像被当时书画名家董其昌称赞不已,将她比于管道升。拥有与王崇简相近的修养与才华,使梁氏在谦卑温和、贤明慈爱的普通主妇的基础上展现出了别样的风采,使她走进了具有文人情怀的王崇简的精神世界。夫妻因相近的修养与才华有了艺术品位,彼此欣赏,更使夫妇情感有了志趣雅合。梁氏窗前作画的情景成为王崇简对妻子最美好温馨的回忆。顺治二年王崇简流亡江南,作诗曰:“忆昔春和日,窗开花影前。笔轻空色相,□广静诸天。只可闺中奉,何堪史氏传。慈悲多护法,兵火或能全。”数年后,王崇简又作《大士画像记》详述梁氏生前于春暖花开的日子作画的情景及其甲申之乱后大士像失而复得的惊喜。梁氏所画白描大士像因书画名家董其昌的赞誉题语而成为家族重要的文化财富和家族荣耀,载于族谱,为子孙代代相传。其更为王崇简倍加珍视,妾田氏、季女也因能临摹梁氏遗笔略能仿佛,颇得王崇简钟爱。

梁氏病卒后,王崇简在自撰年谱中记载道:“梁夫人贤而有礼,阃内之务调理咸当,二十三年予并不经理。迨其殁,予始知拮据之艰。病革嘱予娶继室,予感伤无已,矢不复娶。”梁氏死后,王崇简虽然先后纳妾五人,却再未续娶。梁氏能让王崇简官位荣显后仍然不断写诗文追思悼念,除了梁氏“贤而有礼”,又有才情的个人因素外,或许还和王崇简的人生经历有很大关系。王崇简七岁丧父、十四岁丧母,在其“怙恃无依”之时,十六岁娶梁氏为妻,梁氏温柔贤惠、与之情趣相投,有这样的女子为妻相依、相伴、相助,这给失去亲人的王崇简以及时的心理慰藉。王崇简与梁氏在共同生活的二十三年里,两人在科考路上相互信任扶持;在日常生活中孝养亲长,抚育子女;两人还志趣相投,读书作画。在王崇简的笔下,其夫妇生活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艳情,更没有感人肺腑的话语,有的只是春日里在家园笑看子女逐蜂折花,于饭后之暇、窗晴几净时和妻子展纸作画,在夏夜里与妻子一起坐听儿女弹琴。王崇简夫妇在平淡的生活中相互恩爱,和谐相处,共同谱写出美好的生活乐章,形成了亲密的夫妻关系。这些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夫妻日常生活情节,很难引起生活在和平安乐社会的人们的注意,但在明清之际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历史时期,王崇简实现了“亲健家安无异愿”,家庭生活的幸福与温馨成为王崇简经历明清易代战火后最珍贵的记忆。

王崇简与妾室的生活

王崇简一生中除了娶妻梁氏,还纳妾六人。明清时期人们纳妾的原因,郭松义先生总结为五个方面:一是地位和权势的象征;二是生育子嗣、繁衍后代;三是协助处理家务;四是夫妻关系不好,娶妾以缓和矛盾;五是贪恋美色,满足肉欲。王崇简为何一生纳妾六人之多?王崇简与她们的情感生活又如何呢?

从《宛平王氏宗谱》卷3《本族宗支鉴定》中记载的王崇简的妻妾情况可知,妾赵氏在家族子孙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王崇简的妻子梁氏,为六妾中地位最尊者。那么在王崇简的情感生活里赵氏是六个妾室中地位最高、最受宠爱的吗?综合《宛平王氏宗谱》与梁氏的行状可知,赵氏(1610-1683),宛平人。因梁氏所生子女接连夭折,天启元年(1621),十二岁的赵氏被买为妾。赵氏从十二岁到六十九岁与王崇简共同生活了五十七年,在王崇简去世五年后七十四岁时才去世。赵氏是王崇简最早纳的妾,是妻妾中与王崇简共同生活时间最长、生育儿子最多的人,但在王崇简的情感生活里赵氏或许并不被王崇简重视。王崇简对赵氏的直接记载只有其生育子女的情况,他在家谱内传中称赵氏是梁氏“二十岁所买妾”,梁氏在世时“产男一、女一,男不育,今产三男槱、然、照”。在王崇简自撰年谱中也只记载赵氏崇祯八年(1635)生一女,崇祯十五年十二月生男槱,顺治四年(1647)九月生男然,顺治七年二月生男照。赵氏的情况我们只能在王崇简的诗文中间接地了解到一些。赵氏或许来自贫苦之家,根本不会打扮自己,因为梁氏还给她“理笄栉,饰容止”。赵氏到王家十多年后才生第一个孩子,在临产之时,“夜半澍雨”,梁氏要去探视,王崇简却劝止梁氏。从此事可见赵氏在王崇简心目中远逊于妻子梁氏。梁氏去世后,王崇简在崇祯十三年写诗悼怀:“死不复生,如梦已失。谁云不知,我怀不一。思从中来,如月如日。岂无他人,匪我同室。”此“匪我同室”之人当指赵氏,因为此时王崇简还未纳妾田氏,身边只有赵氏一人。王崇简在妻子去世后,认为身边唯一的妾赵氏“匪我同室”,可见在王崇简心目中赵氏不能与其在情感与精神上沟通。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占北京,王崇简的“两妾、儿妇及两幼女、儿槱避于家人王风亲家”,李自成带兵去山海关后,王崇简入城,“携一妾一女一媳乘乱出城。一妾一女一男避之家人王玉家,未及偕行”,直到在文安县纪克明家暂时安顿下来后,王崇简才“接取未出城子女”。据王崇简长子王熙自撰年谱记载:“五月朔,文贞公携余及庶母田、余妇金、一幼妹乘乱出城……七月,文贞公遣人接取前留在京庶母赵宜人及一幼妹至文安。”在战乱之中,王崇简将与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赵氏及其子女留在京城两月之久,而将崇祯十三年冬刚纳的妾田氏与长子王熙夫妇紧携身边,可见赵氏在王崇简心目中地位不仅远逊梁氏,甚至不及刚入门的田氏。

王崇简的第二个妾田氏(1627-1648),大兴人,纳于梁氏去世后一年,是年十五岁。田氏与王崇简共同生活了八年,1644-1645年随王崇简流亡东南地区,王崇简称:“甲申寇变,随予流离备历艰辛”,“流离相偕,万死一生”。田氏在顺治四年(1647)正月生一女,第二年七月病卒,王崇简很悲伤,写了《悼妾》《中秋感怀》《题亡妾灵几》《季夏感昨岁亡妾病中事》等诗追悼。田氏给王崇简留下了“犹记当轩理素纨”的美好记忆。在崇祯十七年的战乱之中,王崇简将田氏紧携身边,赵氏与其所生子女却被留在沦陷的京城,可见王崇简喜爱田氏远胜赵氏,或许除了田氏年轻貌美外,还在于田氏略有仿佛梁氏的才气,其能临摹梁氏的白描大士像。田氏病卒后,王崇简于当年十二月纳周氏为妾。周氏(1634-1653),宛平人。王崇简将周氏与田氏并称,说她们都是“明智女子”。周氏与王崇简共同生活了五年,在顺治九年十月生子王燕,顺治十年十二月生男王默,以产后遇寒,病三日卒。在周氏去世后的一年里,王崇简亦写了很多诗来追思周氏:《悼妾周姬》的长诗抒发了佳人早逝、幼子无母的悲痛,及人生无常的感慨;路过周氏的礼佛楼下听到磬声,入室看到悬挂的周氏遗像,都禁不住想起与周氏如梦般的五年相处,希望月下香魂来见;在夏雨连宵之时,听着雨打芭蕉,王崇简忆起去年与周氏“共坐小轩东”的时光;由于周氏病亡,王崇简充满了伤心和惆怅,本该热闹快乐的元宵佳节也没了节日气氛,匆匆而过。到了清明、中元这样的悼亡时节,王崇简更是“徒叹芳辰至,翻增百绪生”,幻想着周氏能有清魂来聚。由诗文可见,周氏在王崇简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里占有重要地位。梁氏去世后,赵氏不为王崇简所喜,纳妾田氏、周氏这样有才智的女子或许填补了王崇简在丧妻后情感和精神上的空缺。

黄氏(1636-1662),“家世良贾,姻亲多士绅”,是家中的长女,顺治十一年(1654)十九岁时被王崇简纳为妾。这年已五十二岁的王崇简生活面临很大的困境,妾田氏、周氏接连早逝,田氏留下年仅六岁之女,周氏遗下“一岁余、一甫生”的二子,需要年已垂暮的王崇简来抚育。黄氏以其美丽、聪慧、干练,很快让王崇简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王崇简纳黄氏为妾后,“不数月而予门内诸务井井在其胸中,子女无母而有母矣。亡何予复滥入仕路,朝暮出入衣服膳盥无不时具。而伏腊蘩,姻族往来,细及米盐丝枲皆综理咸宜,而臧获循循有条理矣。间与之语,无不先获余心者。念昔夫人时,予不知有家务,自夫人亡后,垂十数年今复得如夫人时,心窃幸之”。妻子梁氏生前处理家中一切事务,在去世后家政无人掌管,生活无一如意。在纳黄氏为妾后,黄氏侍奉王崇简起居,处理家中柴米油盐、迎来送往的日常琐事,抚育年幼的子女,把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王崇简又过上了如妻子梁氏在世时一样不为家事操心的舒适生活。在黄氏去世后,王崇简忆起的多是黄氏无微不至的照顾:“夜深愁唤茶汤饮,无复传催侍女声”,“出纳经营事,朝昏应接时”。

黄氏不仅有才,且有德,在王家处处办事妥帖、恭慧有礼:对去世的梁氏朔望必行祭拜;对王崇简的督责“八年来无一言之忤”;“处嫡子、冢妇以诚以礼,待众子无异所养子”,王崇简的子女无一是其所生,但对每一个都“恩勤备至”。黄氏在病后“不能饮食,勉强行立”,为了不让王崇简担忧,“言笑如平时”。到病殁之前,黄氏“深秋迷眩几绝复苏,入冬眩绝者再,而肢体浮肿不能起”,仍然“戒人勿使予(王崇简)知病之深”。黄氏以自己的德行赢得了王崇简的钟爱,王崇简把她与妻子梁氏相比,称她“才而贤又宛如夫人矣”。黄氏在与王崇简八年的共同生活中,在才能和德行上都如梁氏一般,虽然并没有为王崇简生育子女,但在王崇简的实际生活和情感世界里,她以自己的无私奉献,取得了仅次于梁氏的地位。和梁氏一样,她对家庭的贡献被载于王崇简的年谱。王崇简还给她写了远多于田氏、周氏的悼亡诗,并亲撰墓志铭详记其言行。王崇简在墓志铭中这样总结黄氏的一生:“貌晰而妍,性慧而贤,子不失恃,阃职是专。克绍前徽,静好罔愆。日者昔言,厄三九年。何其不幸,其言卒然。尔亡我老,彼苍者天,夫人之侧,尔永安焉。”在黄氏去世后,王崇简安排了妾田氏、周氏、黄氏安葬的次序,黄氏“与夫人墓联左下丈余。黄氏次周氏,周氏次田氏”。古人事死如事生,妾死后离王崇简墓的远近反映了其在王崇简实际生活和情感世界里的实际地位次序。

郭松义先生认为,明清相当部分的官宦富家纳妾有一原因,“只是为了贪恋美色,满足肉欲”,在论述中郭先生把王崇简纳妾屠氏和蔡氏作为老翁纳少女,贪恋美色又虚伪忏悔的特例。在现有文献中笔者能够找到的关于屠氏、蔡氏的记载只有王崇简在自撰年谱和《宛平王氏宗谱》中的内容,从中可知,李氏为大兴人,屠氏乃其母再嫁之姓,其本姓李。王崇简在黄氏去世后康熙二年(1663)纳李氏为妾,王崇简认为“以六十二岁尚纳少女,此晚年自咎之一端也”。在康熙三年四月生女,第二年女痘殇。蔡氏为王崇简房中侍女,因和王崇简朝夕相处,于康熙八年三月十六日为六十八岁的王崇简生女,次年正月女痘殇。蔡氏生女时,王崇简解释说:“平生房中侍女年长皆以处女嫁之,此以朝夕左右乃留之房中。岂老年所宜为者?是又晚年自咎之一端。”王崇简六十多岁纳少女为妾,难脱“贪恋美色,满足肉欲”的责难。郭松义先生认为,王崇简“一方面是贪恋美色,不顾老年体弱,还要买妾玩婢女,可另一方面总觉得不光彩,怕人背后指责他,故又自己骂自己。王崇简的做法,反映了某些绅衿道学家的虚伪心态”。

王崇简不仅在纳李氏、蔡氏时认为老年纳少女不宜,在五十二岁纳黄氏为妾时也认为:“予年已五十有二矣,复纳女非所宜。或言黄氏女淑慎,年十九未适人,长女宜能抚幼子。予以年垂暮,迟回久之,始纳焉。”王崇简纳少女为妾、收纳房中侍女时的迟疑、自咎、忏悔,或许正记录了曾任礼部尚书的王崇简在家庭生活的现实需要、自己的情欲需求与他所恪守的儒家正统礼法观念之间的挣扎。王崇简一生一妻六妾,可以说是妻妾成群,但从王崇简娶妻纳妾的时间、每个妻妾与他共同生活的时间,我们会发现,王崇简不管是在明末作为普通士人时,还是到清初官位显赫时,与其同一时间一起生活的妻妾只有一人或两人。在1669年到1678年间王崇简虽然与三个妾赵氏、李氏、蔡氏共同生活,但1669年妾赵氏已经六十岁,因此1669年到1678年间侍奉在王崇简身边的应该只有年轻的妾李氏和蔡氏。入清后王崇简官至礼部尚书,身边侍奉起居的妾最多两人,并不比明末作为普通士人时多,相对来说应该是属于可以控制自我欲望而非贪恋美色、荒淫之人,其纳妾也不存在讲排场、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之说。

在社会动荡的明清之际,作为士人群体中的一员,王崇简在诗文集中零碎地镶嵌了个人生活史中与妻妾的一些生活片段,将这些片段进行整理,连缀成线,可以描摹出王崇简夫妇生活的大概轮廓。王崇简与妻子梁氏门当户对,年齿相当。他们从小接受儒家正统的伦理道德教育,在家庭生活中,他们将儒家的礼法规范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明清这个科举兴盛的社会,王崇简作为士人读书交友、科举仕进,梁氏处理家政,把家庭作为展示其生命意义的舞台,实践着中国传统社会儒家伦理中“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夫妻两人在二十三年的共同生活中,共同承担生活的重负,根据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定位,按儒家伦理道德的要求,规范行为,恪守本分,各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以平和的心态对待生活,共同构建起一个幸福温馨的家。生活是生命的展开过程与形式,人的生命展现于生活中,人的情感来自对自己生活的理解和体验。夫妻两人以相近的修养和才情在平淡的日常生活里相濡以沫。王崇简夫妇的夫妻相处之道,或许是现代社会所倡导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家庭生活模式的最好诠释。

在传统的礼法社会之中,对饱受儒家道德思想浸淫的士人来说,在家庭生活中夫妻琴瑟和鸣、妻妾和美是理想的生活状态。但通过王崇简诗文中对其妻妾的记录,这样的生活需以女性单方面对丈夫家庭的无私奉献为代价,梁氏、黄氏两人就为此积劳成疾,生命短暂。妇顺夫义是传统儒家夫妻伦理关系的理想境界。王崇简在梁氏去世后以“誓不再娶”作为自己对妻子“义”的表现,但仅仅停留在为梁氏保留唯一妻子的空洞名分之上,可见在明清士人对名分的重视。王崇简与妻妾的生活只是明清之际千百万个士人家庭生活的沧海一粟,但通过对其进行探究我们可以窥见当时士人妻妾生活的具体风貌,也可加深对明清之际士人家庭观念的理解。

在中国传统社会,女性多无声地存在于历史中,更由于传统社会家庭生活的私密性,明清史学界多通过笔记小说研究士人与妻妾的生活。王崇简能留下如此之多的与妻妾日常生活的记录,在明清士人中难能可贵,而且他把与妻妾的情意写得克制含蓄,也留给了我们很大的想象空间。王崇简身为士大夫,虽然有着中国传统儒家礼法文化的基本立场,但也有自己的取舍。他记录下了夫妇之情及与妻妾生活的片段,虽然这些记录多有王崇简记忆选择的美化,但借此我们可看到明清之际士人夫妇生活比笔记小说更加符合历史实际的一面。将王崇简与妻妾的生活放归其个人生命历程中进行考察,我们也可看到实际的日常生活中明清士人的家庭生活态度。

夫妇乃人伦之始,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明代士人亦很重视作为人伦之始的夫妇关系。男女通过婚姻开始一起生活。明代讲究男女婚嫁以时,明代士人家庭男女结婚的最佳年龄在十五岁到二十四五岁之间。婚姻的缔结完全靠父母长辈来决定。明代科举政治完全在政坛上占据了主导地位,士人多在门第相当的阶层内部缔姻,同窗、同年、同僚的年谊也是士人缔结婚姻的重要考虑因素。士人为了在科举及第方面保持长久的优势,在积极督导自家子弟向学应举、在士人内部结亲的同时,家长们还将目光瞄向周围,才学优异、极具中式潜力的贫寒少年也被纳入缔结婚姻的范围。总之,在明代科举兴盛的社会背景下,士人缔结婚姻的首要标准是为官与科举成就,士人被重视的才德也以科第为旨归。经士人慎重选择而缔结的婚姻使得姻亲交往密切,这不仅扩大了士人家庭的活动范围,也增强了家庭抵御变故的能力。

明代士人在科举仕进生涯中,其妻子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操持家政,和睦亲戚邻里,辅助士人科举仕进。在日常生活中士人夫妇建立起相扶以生的夫妻感情。为了士人家庭、家族的长远发展和根本利益,丧妻后,士人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做出是否续娶、续娶什么样的人的选择。士人的妻子在丧夫后一般会守节抚孤,延续夫主宗祀命脉与一生事业,使家族世代传衍下去。明代士人多以承嗣为冠冕堂皇的理由,施行一妻多妾的婚姻。这种畸形而不健康的婚姻形式,以无视女性的利益和尊严为代价。为了在现实生活中维持士人齐家的状态,明代士人希望妻妾通过努力提高自身的品德素养,以女性的委屈隐忍和主动谦让达到妻妾的和谐相处,但在家庭生活中妻妾间发生矛盾是很难避免的。从王崇简夫妇生活的个案,我们也能看到明代士人婚姻生活的复杂性。

(本文摘自范喜茹著《明代京畿士人家庭生活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年5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原文注释从略,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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