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柳浪,何来《柳浪闻莺》?

2022-03-17 07:45
浙江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电影《柳浪闻莺》的上映非常应景。看电影,读小说,成了这些天很多杭城文艺青年的必修课。

从小说改编电影,是一条捷径。因为小说的文学基础和现成影响,给了电影一个很高的起点。但是,正因如此,这条捷径也很有可能变成一条难走的羊肠小道,因为小说的文学基础和现成影响会成为电影的一个包袱。所以,世界电影史上超过原著小说的电影寥寥可数。

小说以文字为创作载体,电影则主要以影像为创作载体。两者创作规律不同,各有所长,亦各有其短。从小说改编电影,最重要的是把小说中的文学形象影像化。

《柳浪闻莺》是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王旭烽的小说集《西湖十景》里的一部。王旭烽以杭州西湖为背景,以“西湖十景”为切入点,讲述了发生在西子湖畔的10个爱情故事。10部小说既独立成书,又相互联系,构成了这部浸透着江南韵味的唯美文本。

《柳浪闻莺》讲述了扇画师工欲善与越剧演员垂髫、银心之间的爱情故事。虽然全书只有8万字,但是内涵十分丰富,既有人物性格的冲突和互补,也有越剧和杭扇艺术的展示;既有对传统艺术形式落寞的思考,也有对商业功利侵害文化艺术的抨击;既有理想与现实取舍的苦恼,也有戏剧与生活选择的迷茫。这些内容要体现到大银幕上,显然是对编剧和导演的考验。

电影《柳浪闻莺》首先做的改动,是把小说原著的工欲善视角,改成垂髫和银心的视角,以这对舞台姐妹为中心。这个改动无疑是正确的。杭扇难以戏剧化、影像化,难以融入剧情,而越剧则与舞台姐妹、西湖风景天然融洽。垂髫与银心这一对舞台上和生活中的好姐妹的分分合合,把越剧的独特魅力、人生选择的不易、世道人心的复杂,演绎得生动感人。主演汪飏、阚昕从外形到内心,都非常好地完成了任务。这是电影《柳浪闻莺》成功之处。

但是,很遗憾,串起这对舞台姐妹的人物工欲善却是影片的短板。没有电影表演经验,也没有美术造诣的音乐剧演员郑云龙显然无法演出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的风采。虽然电影《柳浪闻莺》把重点放在垂髫和银心身上,但工欲善依旧是串联起这对舞台姐妹的关键人物,而他的艺术家风度和才华则是关键人物的魂。

在看电影之前,我颇为喜欢海报上的工欲善。确实如很多评论所说,郑云龙忧郁的造型和工欲善的个性气质非常接近。但是,到了电影里面,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多数情况下,郑云龙的眼神非常呆滞,无法传达出工欲善内心的波动,与饰演垂髫的汪飏和饰演银心的阚昕形成鲜明对照。小说中精彩的描述无法在银幕上展示出来。

比如,工欲善在闻莺馆为越剧演员们上课,是3位主角首次亮相的重头戏。通过一堂课,小说把工欲善的才华、垂髫的傲气、银心的单纯都展露无疑。从这堂课开始,两位女孩就不约而同喜欢上了工欲善。所以,这个开场重头戏很重要。可是,郑云龙却未能演出工欲善的才华横溢来。虽说不懂越剧,不懂演戏,但只要聊起扇子,工欲善应该气定神闲,侃侃而谈。不然,那些见过世面的越剧美女们不会为他倾倒。可郑云龙却只有怯懦、木讷和腼腆,完全没有天才画家的张扬和潇洒。

《柳浪闻莺》讲述的这个爱情故事,发生在越剧演员身上,发生在柳浪闻莺公园内外,给电影留下充分发挥的空间。但又很可惜,电影在表现越剧的魅力和柳浪闻莺的美丽上也乏善可陈。

在看电影《柳浪闻莺》时,我想到了《舞台姐妹》和《霸王别姬》。两部电影都是舞台与人生的互文,都超越了简单再现舞台的讲述,而成为中国电影的经典。《柳浪闻莺》则显然对越剧认识不透。从越剧唱段的选择,到表演节奏的控制,到摄影、美工的烘托,都缺少统一而有目的的安排。

小说中本有两段极有戏剧性的高潮场面:一是几近失明的垂髫在漫天大雪中忘我演出《行路》中的红衣判官,二是垂髫在老柳树下与湖边的越剧爱好者一句一句唱“梁祝”。前者的震撼,后者的悲凉,都令我几欲落泪。这样极具影像感的场面却被电影编剧导演给舍弃了,甚为可惜。

王旭烽不仅是一位小说家,还是一位剧作家,曾经写过不少话剧剧本和越剧剧本。她编剧的《藏书之家》还获得过第七届中国艺术节文化新剧目奖。所以,她的小说都充满着画面感,非常适合拍成电影。比如,《柳浪闻莺》就被她称为“有声有色”的小说,“声”是越剧,“色”是柳浪和杭扇。《柳浪闻莺》的第一句,就是一把扇子徐徐打开的特写和玻璃窗簌簌敲响的画外音。这些本可以直接用到电影里的桥段,居然也被导演忽略了。

虽然,这部电影在讲述爱情故事上,还算过得去,但已经不是小说《柳浪闻莺》里那个洋溢着越剧和杭扇浓郁气息的故事了,甚至不属于柳浪闻莺这个西湖十景之一的著名景观。

柳浪闻莺公园里的新柳、斜阳(风信子摄影)

湖边的嫩柳(尉星摄影)

新抽出的柳芽(尉星摄影)

众所周知,西湖以柳闻名。柔软的柳条就是柔美西湖的形象。可很多人不知,柳有新老之分、嫩肥之别。早春二月,新柳抽芽。那种鲜艳的嫩绿色,与初放的桃花相映成趣,才有“桃红柳绿”之说,有“一株杨柳一株桃”的古老民谣。时至暮春初夏,柳叶便肥大起来,失去了新柳那种沁人心扉的色彩和风韵。电影虽名为《柳浪闻莺》,但却看不到柳浪,看不到新柳,只有片尾才出现几个肥大柳叶的镜头,更听不到风吹柳浪的沙沙响。缺失了这样绝美而能够映射片中人物心境的影像,不能不说是个极大的遗憾。

从小说改编电影,不仅仅要使文学形象影像化,更要使这个影像化贴近小说原著,贴近小说故事的情境,贴近作品的主题,让观众从画面中感受到文学的感染力。如果仅有复制粘贴般的照搬,那么这个改编就不能算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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